林清樾背好弓,俯視著月色裡不知不覺鮮亮起來的少年眼眸。
“你看起來,好像有的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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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心軟了。
心軟的後果就是自己受罪。
林清樾捂著刺痛越發強烈的頭,幾乎是狼狽地借著隨後一抹理智,從窗戶跌進了常悅客棧天字五號房。
沒按時間吃藥,腦中刺痛隻是開頭。
躺在地上的林清樾喘息片刻後,視野之中逐漸失去窗外的月色。
黑暗,隻有無儘黑暗。
她無法再辨彆黑暗之中是否藏著猛獸在窺視,是否有孤魂野鬼趁機伸出枯柴般的手來扼住她脖頸……
莫名的冷意,讓林清樾默默地蜷縮起四肢,用雙臂將自己儘可能地圈住。她努力控製住自己顫抖,強行讓大腦運轉,靠思考分散注意力。
原計劃是她將太子解決後,說太子被人截殺,雖說任務失敗,但林氏不會真的在意,因為假太子已經穩坐東宮十七年,真太子的死活此時輕於鴻毛。
這樣,她還是可以拿到藥。
最慘不過她回歸林氏暗部,每月省出來一些玲瓏心留給琉璃和阿爹。
可現在計劃失敗了,那個真太子偏偏算不上天生惡種。
沒辦法早點回家……琉璃啊琉璃,你知道了可千萬不要說她。
如果真的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
那她與林氏的人就真的找不到一點區彆了。
屆時,逃得再遠又有什麼用。
她會永遠厭棄自己,厭棄自己流淌著的和林氏一樣齷齪的血。
長夜轉瞬即逝。
扶風鎮迎來了第一抹晨曦,許多徹夜把酒言歡的學子們還沉浸在美夢中,絲毫沒有察覺金海樓最裡麵的廂房裡來了一隊衙役,匆匆抬著蓋著白布的木擔離開了。
沒有調查,沒有詢問,連記錄何亮來過的那一頁賬冊都被撕走。
何亮的死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被壓下,
匿名報官的梁映躲在暗處目睹一切。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唯一被他藏下的物證,微微抿唇轉身離去。
“出什麼事了?”
徹夜未歸,一回來便收拾物什的梁映被阿婆敏銳察覺。
梁映不答。
六年老宅,能整理出來帶走的,沒有多少。
“有人來殺你?”
阿婆迅速猜中,梁映本能摸了摸他分明遮好的頸上傷口。怕阿婆嗅到藥味,也怕之後趕路耽誤。他是用火鉗烙過傷口姑且將血止住,再用高領的衣襟進行掩蓋,按理是很難察覺的。
可阿婆隻是輕歎。“你能帶著我這個拖累逃到哪兒去呢?”
“我走不動了,也不想走了。”
望著窗外透進來的好春光,老人的語氣從未如此平靜坦然過。
梁映不想這個節骨眼再和這個固執的老婦人起爭執。
他放軟了聲音道,“我已租車,您隻待我買藥回來。”
梁映出門的背影,透著一股自己也未察覺的少年倔強。
阿婆搖搖頭。
這臭脾氣,也不知道日後誰能給他改了……
啪嗒一聲,像是落花歸於塵土。
輕微得甚至不會驚動枝頭翠鳥。
一雙皂靴在梁映離開後,輕巧地從牆頭老樹落進了破敗的門戶之中。
林清樾皺著眉打量眼前景象。
這真太子看樣子這些年過得是真不好,難怪養出那樣陰鬱的性子來。
雖然聽到了婆孫兩人的對話,知道老人纏綿病榻,但出於一個“賊”的尊重,林清樾還是往裡麵吹了一管迷煙。
等她推門進去,屋內寂靜,隻有躺在床上的人微弱的心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