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片鵝毛大小的雪花從天上往下墜著,落在了李休的肩上,染白了醉春風的頭發。
琴聲沒有停止,那杆銀槍更亮。
兩窟鬼站在橋上,垂著眼眸,默不作聲。
他們的手中仍舊握著一把劍,身上的黑衫在雪中顯得比之前更加紮眼。
十餘人靜靜站著。
除了李休之外沒人有所動作。
雪越下越大,半個塞北白茫茫一片,雙方人就這樣看著彼此對視著。
......
長安,東宮。
太子李弦一正在與一個渾身上下籠罩在黑袍之內的人下棋。
二人之間擺著一張棋盤,黑白子涇渭分明,黑子成吞天之勢把控著大局,白子隻能縮到邊角苟活,敗亡隻是遲早的事情。
“這棋盤雖小,卻囊括世間,諸事皆可演化,贏了棋局便贏了對手,所以陳知墨才會如此逍遙,如魚得水。”
黑衣人放下了一枚黑子,然後拿下了兩枚白子,出聲道。
“說到底下棋比的就是算力,棋盤如戰場,每落一子都需仔細斟酌,人也一樣,生下來就隻能向前,無法回頭。”
李弦一盯著棋盤,跟著道。
“太子的眼睛看著棋盤,心卻不知去了哪裡,如此這般,又哪裡贏得過我呢?”
黑袍人將手上的棋子放到了棋罐裡,歎了口氣。
“還是瞞不過先生。”
李弦一苦笑一聲,將棋盤上的棋子一枚枚的收了起來,然後起身走到了窗邊,看著天上的雪花發著呆。
今天這天氣還真怪,下棋之前還晴空萬裡,可一盤棋還尚未下完雪花便
已經鋪滿了地麵。
“太子的心不靜。”
“是啊,也不知道那裡怎麼樣了。”
“您是指巫山?”
黑衣人跟著站起身子站到了他的身後,問道。
李弦一點了點頭。
黑衣人又問了一句:“武當是真正的化外之地,一心修行,從不參與世間事,王知唯的死活殿下何至於擔心?”
太子背著手,眸子左右動著:“他的死活與我自然沒有關係,但有人為了救他進了塞北,他是去找死的嗎?”
這句話前後都有他,指的卻不是同一個人。
聽到這話,黑衣人沉默了下來,原來殿下擔心的是那人。
“他的身旁有醉春風,想來無事。”
“可你知道嗎?塞北此刻不僅僅隻有那兩窟鬼。”
黑衣人問道:“還有誰?”
“王知唯是武當的人,此時不過是被鎖劍在巫山,又哪裡值得這麼多人去殺他?況且殺一個道士又有什麼用處呢?”
李弦一沉默許久接著道:“這個人要針對武當,有能力鼓動江湖人,甚至有能力讓兩窟鬼走出塞北。”
窗外有風吹進來,黑衣人頭上的黑布向兩側分開,露出了楊飛鴻那張有些蒼白的臉,黑布隻打開了一瞬,在閉合的瞬間還露出了他那雙縮成了一點的瞳孔。
“長林的人潛藏在大唐各處,上到朝廷官員,下到販夫走卒,他們總能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他們做事思慮齊全,在巫山布下了必死之局,怎麼會輕易地讓李休破掉呢?”
提到長林這個名字,東宮內的氣氛仿佛都變得肅殺了三分。
長林妖人。
他們盤旋在唐國內部,隨時可能會做一些刺殺官員,唐國天驕等事情。
偏偏這個組織隱藏的極深,很難發現。
你早上出門買了一碗豆漿,和鄰桌客人打著牙祭吹了半個小時流弊,然後各自散去。
也許那就是長林的人。
衙門裡有喊冤聲響起,然後縣令大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破了案子還人一個清白,留下個青天大老爺的稱號。
這也可能是長林的人。
他們可能是你身邊形形色色的百種人,甚至可能是和你從小玩到大的發小,是帶你在苦寒之地活下去的前輩,是夜晚偷偷拿出一碗米放在你家門口的鄰居。
長林無好人。
長林皆罪人。
窗外的雪好看極了,天上突然有一道紅光掠過,一閃而逝,若不是仔細看著很難發現這道光。
幸運的是李弦一看到了,楊飛鴻也看到了。
當朝首輔竟然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聽上去極為的難以置信。
李弦一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眼中掩藏很深的擔憂也隨著這一道紅色光芒的出現而消失。
“父皇派他去,那便無事了。”
楊飛鴻卻是唏噓道:“他去,天下皆無事,萬世皆可平。”
“隻是不知道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用當今世上最強的刀去劈開長林的局,大材小用都不足以形容。
李弦一沒有說話,天上那道紅芒消失很久,此刻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聲刀鳴。
天上的雪花南北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