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天(一)(2 / 2)

祝願 文篤 5254 字 20天前

沒有一個我叫得上姓名,卻有好多人懷揣老鄉見老鄉的情感,或者是異國他鄉同女仔來場熱烈羅曼史的渴望,熱情來問我姓名。

我一律隻答,我叫蘇亦舒。

後來有人翻姓名冊,以為我看多亦舒,又拍多賠錢片,瘋到隻能胡言亂語。

對了。

如今是在講你。

講你同我初識。

那一天,雪堆到馬路,白得像凝結成固體,卻還是在不停地下,西雅圖的所有顏色都被掩蓋。一天之前,我同一個在背後胡亂編排我情史的男學生,隔著一米遠互指著鼻子大罵一通,結果他被我罵得痛哭流涕,被人拖走連腳上的名牌鞋都丟掉,怒氣之下我把他的臭球鞋踢進湖裡,最後還是被他染上風寒。

病毒使我冷熱交替,國內廣告大賽的短片使我腦汁變辣椒汁。我不得不一大早從被窩裡爬起來,抱一杯熱咖,冒著雪,暈頭轉向地跑到拍片的車站。

西雅圖冬日的天不好看,陰鬱得像被啃食過的乾葉片。我從熙攘人流中擠進拍片現場,咖啡搖搖晃晃潑出來,灑到手上,路上有好幾人跟我打招呼,當時一一回過去,如今我已經記不清她們姓名。

我當時暈暈沉沉,來得又遲,灑了一手黏膩熱咖,還沒來得及擦掉,已經要開拍,匆匆忙忙接過同學遞的監聽耳機。

彆著手腕戴到耳朵裡,忙著去顧監視器,當時我們組租借設備效果不好,一看上去,畫麵色彩飽和度低得抹了一層灰色的霧,一聽上去,一戴耳機,全是風聲哀鳴,真如世界末日前車站,所有入鏡的人都像在逃難。

“主演找的是隔壁念新聞學的研二生。”

我那時年紀尚輕,對拍短片,對廣告,都沒什麼熱情,思來想去,也隻是學院規定要參與拿學分的大賽。我管主演到底是念新聞還是念中文,隻托著腮,點一下頭,懶洋洋地攥著咖啡,一隻耳機裡是風聲,一隻耳朵空著,聽同學跟我講話。

“給你介紹一下?我看她在哪呢?哦,在這……”

空著的耳朵裡傳來這句。

耳機裡風聲在振動,監視器畫麵緩緩移動,我被人撞一下,咖啡還沒飲幾口,幾滴濺到衣領,我剛皺眉,還沒來得及罵人,抬頭就看見你——

風是灰的,光晦澀得像鋪了一層沙。背景裡人頭攢動,撞我那人從畫麵路過,回頭衝我比個sorry手勢,對我說抱歉,然後背過身,跑過一個穿風衣,戴深灰圍巾的女青年。

女青年正坐在行李箱上,聽到這邊的動靜轉頭,頭發和圍巾一齊被風吹開,蹙著眉,一邊看劇本,一邊用指腹去抹淡自己口紅。像是感應到什麼,此時又尤其迷惘地看向鏡頭。

同學在這邊和女青年招一下手,喊了聲什麼。我沒聽清,此刻一滴咖啡恰好滴在我掌心,細密填滿紋路,我用指腹碾了碾,突然感覺觸碰起來好似人體溫。再看到監視器,女青年紅唇變淡,眼梢的笑像太妃糖一樣融開。

這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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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呢?”“打開吧。”

你當時同我說這兩句話。此時,西雅圖又落雪,我想起那年的你,也是想起這兩句話。

然後我又看向百分之九十的這個你。

“什麼?”

這個你似乎沒聽懂,眼神迷惘,飲一口菠蘿啤,腮幫鼓起來。

半個鐘頭前,你飲完薑汁汽水,又開始飲黃色罐裝的菠蘿啤。我們路過一家亞洲超市,我還是跟你走進去,逛飲料區看到南廣常飲的菠蘿啤。

你果然一眼就挑中,衝我狡黠地眨眨眼,掏一掏自己空空如也的風衣口袋。我當你突然變homeless。但最後還是認命付賬,當作講故事有代價。

“難道這是你們當時行李箱的廣告語?”

你單手揣在風衣兜裡,鼓著的腮幫一點一點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