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是下得好雀躍。
一片一片,像被撕下來的白色睫毛,往下落,源源不斷,仿佛從另外國度吹來,將我腳印也掩蓋。
街道變成白茫茫一片。
我心生茫然,環顧四周,果然隻我一人,手握快飲空的菠蘿啤,在大雪裡如鬼魂般在異國遊離。
我知我常生幻覺。
兩年前,我意外撞車,安全氣囊彈出,費力睜眼,看見你出現在我車前,也穿風衣戴深灰圍巾,你看我許久,我不敢動,額角有液體淌下來,天氣好熱,我以為是汗。因為我不覺得哪裡有痛。
汗淌到我眼皮上,我摸一下,發現是鮮紅,還有鐵鏽味。你歎一口氣,一步步走到我麵前,打開車門,牽我手,用力將我從冒煙的車裡拉出,下巴繃緊,表情似怨怒。
當下我當真以為你複活,頂一腦淌下來的鮮血,一路高興與你暢聊。我不敢對你怨,不敢講我恨,怕你被我怨跑,恨跑。
可你一句話不對我講。
也不對我笑。
恐怕已得知我不拆你遺書。
一路,我傻望你,你卻都不望我一下,表情好冷漠。熱浪卷著我和你,我以為我們又重聚。結果好心路人替我打十字車,我被抬進車裡,昏睡之前看你上車跟醫生平和交流,放下心暈睡。
不成想醒來,你又消失不見,我差點真如周湛所說發癲。
急診科醫生講我腦震蕩。
心理科醫生講我生幻覺。
她們都講對。我不敢不信科學。我拍那麼多賠錢片,怎會不知戀人死後產生幻覺來陪同的情節?偏你這個幻覺來遲,一年後才肯來我身邊。
可惜還被周湛知道。
她拉我去看心理醫生,我被迫接受治療,認識一個又一個王醫生,李醫生,傅醫生……當下這位,是祈醫生。
是你阿妹裴慕西給我介紹。
想來人生真是世事無常,不記得多久以前,南廣下雨,我醉成爛泥,同裴慕西在江邊大吵一架,醒來見她那雙同你相似的眼,瞬間剖心泣血,用力扯她衣領,大聲質問她為何要讓放任你來丟掉我。
如今她又給我介紹心理醫生。聽聞她近兩年狀態也頹靡,不知是不是受我刺激,我突感抱歉,卻不知該去何處抱歉。這是你阿妹,或許你該帶我去抱歉。
一時之間我才記起,來西雅圖初日,也是我同這位祈醫生約見初日。
是你打亂我記憶。
次次,我都隻能怪你。
我將手裡菠蘿啤扔掉,從大雪裡回去,如孩童般,踩著我印象中來時腳印,帶一身風雪,返回酒店,不飲,不食,開明亮到晝夜不分的燈,我變一條真空的魚,緊貼在牆壁,等人來拎我到案板。
視頻電話接通。
我看見祈醫生。
西雅圖和南廣時差十五個鐘頭,我這邊下午五點鐘,她那邊不過晨早八點。真是難為她,起早貪黑來賺我這份錢。
我想你阿妹介紹祈醫生給我大概也有原因。祈醫生五官生得漂亮,表情也溫和,耐心注視我,像霧,像雨,像一切具有包容性質的液體。
連我都忍不住開她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