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2 / 2)

國色生輝 八月薇妮 12496 字 3個月前

“管河道的其他幾個都拿下在牢房裡,不出意外,是要砍頭的。”他不疾不徐的說,聲音甚是清雅動聽。

如果不聽內容隻聽他說話,那簡直是一種享受,但如果聽明白內容,那就是折磨。

舒闌珊屏息:她雖是太平鎮監造,可淳縣跟臨縣都是大縣,這邊兒的監造都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官員,雖然品級低微但畢竟是官家的人,所以一向高人一等的,覺著舒闌珊他們是烏合之眾,舒闌珊的手也萬萬伸不到這裡。

總不成,貴人覺著這裡的決堤事件也跟她有關吧?

正猶豫著要不要喊冤,趙世禛說:“彆怕,知道你管不到這裡。”

“多謝貴人聖明。”一口氣噎回喉嚨裡。

趙世禛往旁邊瞥了眼:“聖明?”他似乎覺著這兩個字很有意思,“哪裡有那麼多聖明。你過來。”

舒闌珊是拒絕的,她不想站在危險的地方,但是貴人的話又不容違抗,隻得大著膽子上前一步。

這大青石日曬雨淋,有些滑溜,舒闌珊才走了一步,就有站不穩之勢頭,正在驚慌,趙世禛出手如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勁極大,穩穩地拉著她,

定海神針似的。

目光相對刹那,趙世禛鬆了手。

舒闌珊有些頭暈:“多謝。”

貴人卻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塊帕子,不動聲色地在手上擦拭了一番。

“你雖管不到這裡,但太平鎮在淳縣跟臨縣下遊,當時泄洪,本來太平鎮的壓力最大,可太平鎮居然絲毫都沒有遭災。可見那些人所言不虛,你是有些本事,再加上昨日的事……”

舒闌珊欠了欠身,卻不知說什麼好。

當時還未入秋天就連陰半月,隻是沒有雨,大家都懈怠了,她特意從太平鎮一路往上,經過淳縣跟臨縣兩處,勘查河水的顏色以及兩河岸的情形。

她曾特意拜會過兩縣的監造,說起防備秋汛的事情,隻是這兩縣的河堤是去年新加固的,且又覺著舒闌珊年輕又是末等散吏,便並未在意她所說的。

舒闌珊無法,回到太平鎮後,一麵加固堤壩,一麵留心天氣變化,在秋汛洪峰將來的前一天她已經稟告縣官把沿河的百姓們都疏散了,縣衙眾人也都日夜提著銅鑼巡防,因此太平鎮雖然是泄洪區,卻一個傷亡者都沒有。

“其實並非小人一人之功……”

好不容易憋出這句,趙世禛卻說:“這不是要表彰你的功績。叫你到這裡來,是想你找到此處決堤的真正原因。”

“可、不是秋汛漲水的緣故嗎?”

“去年才修的堤壩,這麼容易就會衝垮,你信?”

舒闌珊看著他近在咫尺巋然不動的身影,心裡生出一點寒意。

之前潰堤之後她去拜晏老,老師父跟她說起了淳縣的事,問她的看法。

舒闌珊思忖說道:“雖然今年的雨的確來的猛,可按理說那麼堅固的堤壩,不至於就輕易崩塌,所以上次我雖預料到可能秋雨急,可也隻是想讓他們加固預防,最大的擔心其實還是怕溢水而已。沒想到……”

“沒想到怎麼樣?”

“我隻是擔心,怕去年那場工程偷工減料了。但又覺著他們不至於這麼大膽。”

那時候晏老笑的意味深長,就在舒闌珊想問的時候,他又說:“我得到一個消息,不知真假。”

“是什麼?”

“記得淳縣的河道監造黃琳嗎?”

“羊角須的那個瘦猴嘛,聽說他好像京內有人,也不知真假,可向來的鼻孔朝天,上次我因加固堤壩的事兒去尋他,還給他噴了一頓。”

晏老笑說:“聽說他死了。”

“什麼?!怎、怎麼死的?”

“決堤之後,給人從家中被窩裡揪出來,活生生扔到南陽河裡。”

“什、什麼人這麼大膽?”

晏老把放在麵前那杯酒慢慢地喝完,滋味萬千的:“一個咱們惹不起的人。”

此後舒闌珊悄悄地打聽過,卻沒有確鑿消息,加上晏老讓她低調行事,就撂下了。

一度她還覺著是錯傳,畢竟黃琳是正經官職,哪裡能給說乾掉就乾掉,而且明麵上沒有一點消息的。

風從河上來,有點兒涼浸浸的。

舒闌珊暗中吸氣:“貴人可知道……此地的河道監造黃大人?”

“知道又如何。”

“呃、他是最清楚此地情形的,所以,如果問他的話……”她試探著。

趙世禛回頭看向舒闌珊,眼裡有種冰冷的東西:“你想去問他?”

舒闌珊愣了愣,瞥了眼腳下的河水,急忙搖頭。

“舒監造會水嗎?”聲音很溫和,又帶些玩味。

“這、小人不會

水。”這是……已經開始打算把她也扔進去了嗎?剛才誰說她管不到淳縣的?

但貴人顯然不屑講理。趙世禛微笑:“那兩天內我要一個滿意的答複。能做到嗎?”

誰敢在這時候說不能啊,舒闌珊十萬分恭敬地躬身行禮:“這個必須能。”

晏成書略一遲疑,回頭問道:“誰在哪裡?”

片刻,裡間是洛雨轉了出來,笑嘻嘻地行禮說:“先生,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晏成書皺皺眉,雲淡風輕地說道:“貴客在呢,不許毛手毛腳的,退下吧。”

洛雨這才又答應了,躬身倒退了出去。

等到小童轉出屏風,從後門出了正廳,卻見舒闌珊正垂手站在後院屋簷底下。

洛雨走到她身旁道:“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偷聽要有偷聽的架勢,你居然差點給先生捉到。”

舒闌珊勉強向他露出笑容:“多虧你替我遮掩。”

洛雨擺手笑道:“自家人說什麼見外的話。”

舒闌珊心不在焉,忽然間想起一件事,忙舉手到袖子裡摸出了那包買的桂花糖:“差點忘了,這是我給你帶的糖。”

洛雨大喜:“原來我也有糖吃,真不虧我替你出頭呀。”

他興高采烈的打開紙包撿了一塊糖吃,又酥又甜,甜香滿口。

又遞了一塊給闌珊,闌珊正覺著心裡發苦,忙含了這塊糖在嘴裡,才略覺好過些。

洛雨嘎嘣嘎嘣地嚼著糖,說道:“剛才那位殿下說的什麼?工部二成、還什麼不幸的女兒之類,你知道嗎?”

闌珊的心重又刺了刺,連嘴裡的糖都沒有味道了。

秋雨涼薄的氣息一擁而上,將她包圍其中,幾乎無法呼吸。

正在這時侯,阿黃跟阿白兩隻狗子跑了回來,見洛雨在吃糖,便搖著尾巴湊了上來。

洛雨笑道:“這個可不能給你們。”那兩隻狗子圍著他往上湊,非要吃糖不可,洛雨隻得對闌珊道:“我先把糖藏起來去,彆給這兩個饞鬼搶了我的。”

他一溜煙地跑了,兩隻狗子顛顛地跟在其後。

洛雨去後,廊下再度空無一人,隻有庭前綿綿地雨絲籠罩著滿院花草,看著如同一場午睡醒來沁著涼意的秋夢。

等洛雨把糖藏好從後院出來時,卻不見了闌珊,他正東張西望,聽到前頭晏成書在呼喚自己“送客”,洛雨不敢怠慢,忙先跑了去。

且說闌珊心神恍惚的,又不知趙世禛會跟晏老說個多久,思來想去,不如自己且先走了吧。

她從後院角門走了出去,過夾道,不知不覺出了大門。

這舊溪草堂本就安靜,此刻細雨綿綿,更是寂靜寥落,闌珊仰頭看了看蒼灰的天色,幽幽地歎了口氣,沿路往鎮子內返回。

如此大概走了一刻多鐘,雨忽然大了些,幸好記得前方不遠處就有個八角小亭子,可以作為避雨之所。

闌珊舉起衣袖遮著頭臉,一手提著袍擺,往前緊走幾步,不多時果然見八角亭在望,可巧亭子裡人影晃動,像是已經有了避雨的人。

沿著這條路往前,無非就是舊溪河畔而已,除了晏老住在那裡彆無他人,闌珊一邊拾級而上,一邊猜想這人難道也是往舊溪草堂去的?

她進了亭子裡,還沒有站穩腳看亭子裡的人,就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叫道:“舒監造?舒闌珊?小舒!”聲音由小變大,透著驚喜。

闌珊詫異地抬頭看時,卻見是一張眉目清朗,笑容卻過於燦爛的臉,近在咫尺。

“葛、葛公子?”闌珊吃驚地看著此人。

葛梅溪大笑,拍著手說道:“小舒啊!我看到那路上來了人,看著仿佛是你,還不信呢,如今果然是你,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說話向來口沒遮攔,闌珊抖了抖衣袖:“葛公子怎麼來了太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