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適汝淡聲道:“所以母後就特去告訴了父皇,說我膽大妄為,罪犯欺君了?”
“莫非你以為你做了好事?”皇後霍然起身,匪夷所思,看著她平靜的神情,冷笑道:“我這不過是讓你懸崖勒馬!總比外人把這件事揭出來、一切無法收拾的時候要好!”
“嗯,”鄭適汝一邊點頭,一邊緩緩走開兩步,她輕聲道:“舒闌珊女扮男裝在朝為官,榮王對她有意,我便認她為妹子將她嫁給榮王,從此後榮王跟東宮,當然是親上加親了。”
皇後不快:“你又在說什麼胡話。”
鄭適汝不理她,隻繼續說道:“自打容妃出了冷宮,母後就有惶惶之意,兒臣自然知道您擔心什麼,其實母後擔心的也是正理,容妃自然是有城府有野心的人,當初榮王呼聲那麼高,容妃一朝脫困怎麼甘心?事實上她在沒出冷宮前就已經開始謀劃了,宣平侯府的孟二姑娘,母後知道吧?”
皇後起初還有不耐煩之意,聽到這裡便慢慢肅然起來:“怎麼了?我自然聽說容妃似乎看中孟府,可惜那女子早跟人有婚約的,鬨得滿城風雨。哼,她真是白忙一場。”
鄭適汝看她流露得意之色,不由笑了起來:“母後,你真的覺著世上有這麼巧的事情?恰恰榮王喜歡闌珊,恰恰孟家就出了事?”
皇後臉色略略變了:“你……”
鄭適汝道:“是榮王自己派人去把那個已經半死的男人從犄角旮旯裡挖了出來,送來京城給孟家找不痛快的,母後覺著,若不是有人在背後撐腰,那男人真的就能把事情鬨到順天府?北鎮撫司的緹騎何其厲害,要是榮王真的想娶孟家的人,那人連喘氣兒的機會都沒有就給摁死在泥地裡了。”
皇後身子一晃,又跌坐回了榻上:“是、是榮王自己壞了這姻緣?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鄭適汝道:“若不是榮王的心給闌珊係住了,非要把正妃之位給她的話,榮王府跟孟府聯姻,以宣平侯府的根基人脈,榮王很快就能在京中跟太子分庭抗禮。”
皇後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這、這……榮王竟然肯為了一個女子……”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種事,其實兒臣我也不信。”鄭適汝雲淡風輕地說了這句,又道:“可是,我雖不敢擔保榮王對於那個位子有沒有企圖,但我知道,榮王肯為了闌珊拋下所有,這就夠了!”
皇後攥著拳頭,皺緊眉頭,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自作聰明的做了一件錯事,但……
終於皇後似捉到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彆人捅破這件事!”
鄭適汝歎道:“當然,母後說的對,可是……我隻是想不到,捅破這件事的人是母後您,更是選在榮王不在京中的時刻。要是因為這個闌珊有個萬一,到時候榮王回京,榮王會怎麼想?他又會怎麼做?母後你猜到了嗎?他的心本來在闌珊身上,要是沒了闌珊,他的心會放在哪裡,母後又能猜到嗎?”
皇後呼吸都亂了,她竭力讓自己鎮定:“他、他就算真的妄想太子之位,那也是……也是不可能的,我決不允許!”
鄭適汝道:“母後當然決不允許,但有個人隻怕會很高興看到今日的場麵,她不費吹灰之力就甩開了一個沒什麼根基不會給榮王助力的舒闌珊,而皇上雖然可能生榮王的氣,但對‘完全’蒙在鼓裡的她隻怕會加倍憐惜、甚至於想要補償,嗯……會不會給她挑一個比宣平侯府更厲害的兒媳婦呢?”
“彆說了!”皇後忍無可忍,厲聲喝止!
“兒臣遵命。”鄭適汝波瀾不驚地應了聲,看了眼皇後頹然的臉色才垂眸道:“兒臣要去跟父皇請罪了,告退。”她轉過身,昂首闊步地出殿去了!
天色微黑,北風嗖嗖的,紫禁城中更加冷了。
闌珊給關在司禮監的小房間中,才進來的時候屋內冷的如同冰窟,並沒有任何炭火。
可不多會兒,便有兩個大炭爐送了進來,陸陸續續又有些熱茶水等物放在了桌上。
辦事兒的太監很是利落,話也不多說一句,放下東西後就退了出去。
闌珊先前給帶出乾清宮的時候還看見了飛雪,當時她想上前,卻給人擋住了。闌珊怕她硬闖惹禍,拚命地給她使眼色,也不知她明白了沒有,幸而沒有真的鬨起來。
也不知飛雪現在去了哪裡。
闌珊緩了緩神,到爐子邊上烤了烤火,又試了試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慢慢的喝著。
直到這會兒,她的心終於靜了下來。
爐子裡的炭火明明滅滅,雙手給烤的滾熱,闌珊情不自禁又在臉上握了握,卻不小心碰到給楊時毅打過的傷。
傷給滾熱的手一碰,那種滋味著實酸爽,頓時疼得低呼了聲。
忙小心的避開。
過了會兒,突然聽到外頭有響動,隱隱有人道:“下雪了!”
闌珊吃了一驚,急忙撇開爐子跑到窗口去,透過窗縫看出去,果然看到一片片雪花飛絮般從天而降。
她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從縫隙裡看了很久,闌珊才又回到爐火邊上。
她最喜歡下雪了,帶的阿沅跟言哥兒也格外喜歡雪天,這會兒他們若不知道自己的事,隻怕仍高興著呢。
此刻闌珊隻盼著他們還一無所知,千萬彆受了驚嚇,更希望皇上不至於就遷怒於他們。
如此浮想聯翩,不免又想到了鄭適汝,離開的趙世禛。
到最後,卻是在南邊生死未卜的江為功,西北不知所蹤的姚升。
當初姚升的一句戲言,卻幾乎成了真,這決異司真的是……命運多舛。
他們三個人,身處三個不同的地方,卻同樣的前途未卜生死不明。
可千萬不要那麼巧,大家都人頭落地的在九泉相會……
闌珊被這個想法驚到,忙自己啐了自己兩口。
就算她欺君大罪逃不過去,也要祈願江為功跟姚升安然無恙逢凶化吉啊。
正雙手合什默默念叨,隱隱聽到外頭有人說話,然後門鎖響聲。
門猝不及防地開了,一陣冷風裹挾著些許雪花飄了進來,中間有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闌珊下意識地站起身來,但當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這進來的人,披著褐色的灰鼠毛披風,進門的時候就摘了帽兜。
底下是一張貴氣儒雅的臉,隱含威儀,他身著緋色的常服團領衫,腳踏玄色宮靴,靴尖上稍微沾著些許沒融化的雪花,竟正是楊時毅。
闌珊本能地想行禮,可又想自己如今似乎沒有資格行禮了。且不知又要惹楊大人怎麼樣的叱罵。
於是闌珊隻交握著雙手,低著頭站在原地。
楊時毅打量著她,緩步往前,探出雙手去爐子上烤了烤:“你不冷嗎?”
闌珊聽他的語氣平常,卻也不敢放鬆,畢竟楊大人是有名的含威不露。
她不知怎麼回答,便如實道:“是、是有一點冷。”
“既然冷,就過來烤烤火吧。”楊時毅淡淡的。
闌珊疑惑。
她完全不覺著楊時毅是真心的想她烤火,更應該是巴不得她凍死。
所以闌珊很合理的懷疑,楊大人是在用一種她沒有發現的方式在譏諷自己。
於是低著頭道:“不、不敢。”
楊時毅皺眉,看她縮著肩膀立在牆邊上,便收手走了過去。
闌珊察覺他走過來,越發有些恐懼,但一想到種種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差點還連累了楊大人的烏紗帽都沒了……想到這裡她忙看了一眼他頭上,還好,那頂官帽還在。
就在一抬頭的時候,楊時毅看到她臉上的傷。
的確是力道用的太過了,臉上的腫雖然消退了很多,但是隱隱地能看出兩道淤青痕跡,以及唇上的傷痕。
她的臉本就格外的白,這傷痕看著就更加的鮮明驚人。
楊時毅忍不住抬手。
袖子一動,闌珊頓時想起在大殿內他不由分說雷霆出手的一幕。
頓時嚇得猛然閉上了眼睛。
她本是要躲的,可一想就算楊時毅要打自己也是應當,堂堂首輔大人差點兒給她害的丟官罷職的,沒把她打死已經是僥幸了。
於是隻緊緊地閉了眼睛。
誰知那預料中的一巴掌並沒有落下。
闌珊遲疑地睜開雙眼,卻見楊時毅抱著雙臂,眉頭微蹙:“你以為我要打你?”
“不……是嗎?”闌珊疑惑。
楊時毅緩緩地歎了口氣:“看樣子的確是把你打怕了……”他無奈地笑了笑,才又問:“從來沒這麼打過人,出手難免有些重了,還疼嗎?”
闌珊莫名,瞪了他半天才道:“哦?不!不疼了。”
楊時毅瞥著她,手在袖子裡探了探,先是掏出了一個瓷瓶:“這是藥膏,你自己塗。”
闌珊的眼睛慢慢瞪大了,更加不敢相信。
楊時毅的手又試來試去,不知拿出了一包什麼東西,他也沒說話,隻擱在桌上。
闌珊下意識地嗅了嗅,最近她的嗅覺似乎更加靈敏了,隱隱覺著鼻端有一股熟悉的甜香,卻說不出是什麼。
但她又不敢貿然詢問。
“楊大人,”闌珊小聲的,儘量低著頭:“我、我罪大惡極,罪不容誅的,您怎麼、怎麼還來看我?”
剛才他在袖子裡摸來摸去,闌珊幾乎以為他要拿出一把刀。
楊時毅轉頭看著她,突然笑的暗室生輝:“還真以為我恨不得就把你……”
他欲言又止,隻是吝嗇似的將臉上的笑寸寸收了起來,才緩聲道:“放心,我是受人之托,不會讓你出事的。”
“受人之托?”闌珊愕然,“是、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嗷,這裡也算是準點到達的三更君~
上章裡出現很多非常精彩的留言啊,好牛好牛,建議細看~~
最近這幾章有一首配樂頗為適合:恨愛交加(麥振鴻的)感興趣的可以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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