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似乎能力還挺強，如果讓族人知道，他們不可能放跑他。
“所以你就跑到這裡來了？”
“對，跨越半座上城，而且這裡人很少。”
黑衣男人似乎感覺有點好笑：“然後呢？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
匆忙之下，南風將現金、值錢的物件還有證件全部一股腦扔進一個包裡，直接搭上附近有軌電車站第一列車，毫無目的性地幾次換乘，最後到了這個公園。
他隻是在暫時逃避而已。
上天殘酷蠻橫地將他逐漸成型的對未來規劃的拚圖打翻，南風覺得自己有權利自暴自棄幾個小時。
進大學後，由於南風不會覺醒已經成了半默認的事實，家中對他的監視有所放鬆。哪怕今天他不回學校附近的住所也暫時不會有人發現。但三天後、五天後呢？他沒有把移動通訊終端也帶上，因為那會成為找到他的最好幫手。
但在F－1市消失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做不到這點。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南風問。
“如果你的願望是離開這裡，那麼進入聖所是條捷徑。”
“那樣是遂了他們的願！”
黑衣男人又笑，南風感覺被小看了，不禁惱羞成怒：“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也明白你不願意妥協的固執，但很多時候，不妥協隻會一無所有。而妥協能讓你離目標更近。”
南風想要反駁。但對方話中透露出幾近悲哀的苦澀氣味讓他收聲了。他無端確信，他不願意接受的這話是碰過壁，而且頭破血流的人說出的陳腐經驗之談。
“如果你真的想向我征求建議，那麼我還是會讓你進入聖所，然後以那為跳板，永遠地離開F區。你暫時滿足了他們的願望，但最後，即便是家人也無法束縛你。這裡的新塔也一定是這樣的組織。”
“那不可能，一旦進入聖所，我隻能按照父母親安排好的路走，最後肯定會被留在這個地方。除非……”南風睜開眼，怔怔看著口吐的氣息凝成雪中的白霧，“我能成為首席向導。但是我？我已經浪費了二十年時間無所事事，做不到的。”
熟悉的陌生人輕笑：“做不做得到全看你的本事了，不是麼？”
南風艱澀地吞咽了一記。
“謝謝你。”黑衣人突兀道。
南風再次警覺起來：“我沒做什麼值得你道謝的事。”
“戒心真重。”
“被害妄想是寶貴的生存智慧。”
黑衣男人沒有理會他帶刺的自嘲，隻是十分溫和平靜地說：“謝謝你讓我在最後做了美好的一個夢，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南風沒有答話。可以追問的有很多，但他覺得對方不會回答。
“你估計不會同意，但這個世界還不壞。”
“那你還不如說，這個世界沒變得更糟糕就該謝天謝地了。”
黑衣男人輕聲說：“沒錯。”
一拍的停頓，對方歎息：“從一開始，你就完全接受了我的說法，我是誰，來自哪裡，你沒有懷疑。”
南風無法應答。他不可能懷疑，因為－－
他猛地睜開眼坐直，轉頭看向對方，那是最顯而易見的證明。
“有人來了。我也該走了。”
他還聽得到對方的聲音。
但是長椅另一邊空空如也，積了一層無垢的雪。
“是夢？”南風抓了抓沾雪的頭發，懷疑自己是不是睡糊塗了，然後在昏睡中和自己來了一段不可思議的對話。身體很熱，據說人凍死前會做夢，說不定他剛剛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但他做夢向來記不清內容。這次仿佛是個例外。
踩著雪的腳步聲近了。的確有人走來。
南風重新看向凍結的公園湖麵。
腳步停下，在他前方一步外。
雪下得更大了。他什麼都沒想，十分隨意地循聲看去。
來人撐著藏藍色的傘，南風第一眼看到的是握著實木傘柄的纖細又凍得指節發紅的雙手。仿佛有印象，像在哪裡見過。他視線再往上移，經過白色大衣和同色毛衣領子，與筆直的烏黑的長發擦過，最後落在年輕女性蒼白、素淨卻依舊顯得姣好的臉上。
在已然顯得久遠的高中生涯回憶裡翻找著對方的名字，南風問：“秦……問筠？”
對方沒什麼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名字，有一瞬尷尬的慌亂。
色彩沉穩的傘布覆蓋下來，對方向南風俯身，湊得很近，像滴墨的黑眼睛盯住他。
南風難免心跳。但又在那一刻意識到，他覺醒後逃亡途中，每當與人擦肩而過、因為觸碰到他人翻覆情緒而席卷而來的惡心感並沒有出現。
從內到外，她都潔淨得缺乏人類氣息。像冰雪妖精，也像人偶，更像夢境。
她深吸氣，而後偏轉到他耳畔，又吸氣。南風驟然意識到這女人靠那麼近，竟然為的是嗅他，頓時心裡有點發毛。
而後，白衣黑發的年輕女性站直了，很平靜地問南風：“這就是向導素的味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