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你連離開F－1需要的證件都沒了，”頓了一下，秦問筠問，“你為什麼不一個人走？”
南風愣了愣，苦笑：“那樣不太好。我也算和你說好了。”
“那麼你不逃了？”
“嗯，逃亡遊戲也隻能到這了，我們分開各回各家吧。”
她盯了他片刻，吐出冰冷乾脆的四個字：“你在說謊。”
雖然她戴著墨鏡，但南風還是看得出秦問筠生氣了。
他低下頭，沒說話。
秦問筠更加確信：“你準備把我趕跑，然後回老板那裡拿你的那份一個人走。”
南風不知為何迫切想要辯解：“那……倒沒有。”但更多的計劃，他沒有解釋。
對方便困惑地沉默。
就在這時，巴士慘白的前燈在傍晚的霧氣中開出明晃晃的兩道光軌，這裡唯一的線路到站。
一言不發地，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登上巴士。他們是這班車唯二的乘客。
天色越來越暗，巴士仿佛追逐著最後的晚霞，一路向西，而後又掉轉頭往東。
“這條線路一直坐到終點站，就能換乘回東區的電車。”按下停車鈴，南風起身。
秦問筠什麼都沒說，跟著他下車。
南風回頭沒什麼表情地回眸看她一眼，手插外套口袋獨自前行，給她一個不要跟上來的背影。
這又是與剛才氛圍完全不同的另一個街區。霓虹燈閃爍，街道兩邊都是酒吧，間或有三兩家打烊的畫廊穿插其間，來往的人很多，幾個小時前的雪被踩成肮臟的水塘又結冰。天黑才沒多久，已經有人喝得爛醉，趴在人行道邊嘔吐。
南風忽然覺得不太對勁。跟在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一回頭，他就瞧見秦問筠被一男一女纏住了。就算改換了裝扮，她還是和這裡不入，眼尖的人當然立刻會圍攏過來。
“碰到就是緣分，和我們交個朋友嘛。”
“小姐姐是明星還是？臉好小啊－－”說話的人要去摘秦問筠的墨鏡。
她打掉對方的手，淡淡說：“滾。”
“哎，怎麼還動手了－－”
“你當自己是誰啊，啊？”
南風撥開礙事的人，拽著秦問筠就快步離開。
他又有些沒來由地惱火了，越走越快，走出最熱鬨的一段，折入幾乎儘數休業的電器街。他忽地停下來，不太客氣地說道：“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給我回去。我送你去車站。”
秦問筠掙開他的手，靜靜問：“這裡就是你該待的地方了？”
南風沒答話。
“我和你一起離開這件事，現在辦不到了麼？我派不上用處了？還是說一開始，你就根本沒打算帶上我？”秦問筠依舊麵無表情，但連拋數個問題，嗓音發緊。
客觀來說，有秦問筠這個哨兵在身旁打掩護比沒有要好。這個事實現在依舊沒有改變。彼此心知肚明。
南風深呼吸，左右四顧，走近一步，以隻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快速而清晰地說道：“對，我隻是在利用你攪混水。我後續的計劃裡沒有你的位置。”
秦問筠錯愕地瞪大眼睛，嘴唇翕動了一下。
“具體的你彆問了，你回家吧。那樣比較好。要不要告發我隨便你。”
扔下這番話，南風再次往熱鬨的街區折返，突地轉入一條小巷，登上室外的金屬樓梯，摸出鑰匙打開位於某間酒吧二層的門。樓梯再次吱呀吱呀地響起來，他沒回頭，手按在門把上：“你還跟著我乾什麼？”
“我想知道你究竟打算乾什麼。”
南風口氣很冷淡：“那和你沒關係吧。”
秦問筠的語聲同樣缺乏波動：“但我想知道。”
沒轍地歎息，他推門進去，摸到門邊的開關。秦問筠跟著他入內。
電燈亮起，穿過狹窄的玄關便豁然開朗。也許是因為家具太少，空間顯得很寬闊。窗戶被蒙塵的白色厚簾遮得嚴嚴實實。牆邊隨意堆著畫架和顏料罐一樣的東西，這裡以前似乎是個畫室。沉默的時候，樓下的音樂和吵鬨聲便變得分外清晰。
秦問筠雙手捏著長柄傘傘柄站在門口，吃不準是否該走進來。
“我以前有個朋友住在這裡。畫畫的。我家裡不知道這個地方。”
“那個朋友呢？”
“失蹤了。”
冷場。
“跟著隻叫得上名字的陌生男人跑到這種地方來，真不知道該說你大膽還是無謀。”南風打開孤零零站在牆邊的冰箱，裡麵隻有瓶裝飲用水。他笑了笑，闔上冰箱門。
“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不會乖乖回家？”
秦問筠淡淡答道：“可能。”
南風歎氣：“算了，和你攤牌好了。”
他隨意在地上坐下，從隨身的腰包裡掏出了三遝東西，在地上分開擺好，向她招了招手，才意識到讓秦問筠也直接坐在地上不太好，有點窘迫地說：“抱歉，這裡椅子都沒，你把床墊拖過來坐吧。”
秦問筠默然走到他正對麵席地坐下了。
南風沒轍地搖搖頭，垂眸看向地上的東西，先把最左側的紙片攤開，在她眼前逐一展示：“城際列車的車票都必須提前一天購買。這是明天第一班前往F－3市的列車車票，這是往F－6市的，這是去F－2和F－9的，全都在一個時段，全都是今天中午用南風的合法證件買的。”
這麼說著，他指向放在正中的身份認證卡。
一邊跨越半個城區，他一邊在沿途的鐵路售票點購票。那是在他癱坐在公園冰湖前已經做完的事。
南風哂然：“這些購票信息，我家裡人當然全都查得出來，那麼問題就成了我到底準備坐哪列車離開。如果真的要攔住我，往每個車站派人就行了。這是計劃第一部分。”
秦問筠將視線挪向第三遝，眼神訝然凝住。那是一張與正中的身份認證卡幾乎彆無二致的卡片，隻不過上麵的署名、身份序列號、出生日期、照片都有所不同。
“你－－”
南風歉然一笑：“嗯，剛才我有意誤導你了。我的假身份認證卡早已經準備好，剛剛已經從老板那裡到手了。要辦妥、但沒能成功的是你的。”
“所以，那些你用真身份購買的車票是煙|霧|彈，幫你吸引注意力，你真正的計劃是用假身份搭乘彆的列車離開F－1？”
“不，這也是煙|霧|彈。明天老狐狸也會從老板知道我用的什麼假身份，依然可以追查假身份攔住我。而且因為我是和你一起去老板那裡，他們不得不同時關注結伴同行的向導。這是計劃第二部分，或者說，是你突然出現之後的改編版第二部分。這一環我利用了你。”
秦問筠沒追究，反而不可思議地問：“為了攔住你，你家裡準備出動多少人？”
南風聳肩：“有多少出多少？”
“如果南家如你所說，就能夠封堵你這兩個身份走城際鐵路離開F－1的所有路徑。”
他莞爾：“沒錯，正規的路徑這樣就都封死了。”
秦問筠看了他片刻，輕聲問：“你真正的計劃是坐去下城的列車，然後從下城的渠道黑出去？”
他沒想到她清楚非法的出入途徑，愣了一下，隨後緩聲應：“對。我真真假假兩輪煙|霧|彈之後，估計就算是老狐狸也吃不準我是不是已經逃走了。趁他們到其他市區找人確認我下落的時候，我隨便用哪個身份乘車混進下城就行了。”
“你不單單想要離開F－1……你想離開F區？”
南風將地上攤開的東西收攏成一摞，垂眸微笑，神色顯得有些寂寥：“對。”
這就是他應對突然覺醒的情況製定的逃跑計劃全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