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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師傅, 陳水秀莫名緊張起來。
她招呼不敢打,挎著包袱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不敢回頭張望。
這事兒尚未公開, 怕影響不好。家裡就公爹曉的,說過了年再通個氣兒,省得人家說三道四的。她知道公爹是好心,不想她有壓力,可越是這樣心裡越愧疚,就像對不起長青似的。
章小葉追上來,揪著娘的衣襟。
“娘……”
陳水秀這才發現過了家門,就趕緊轉身進了鋪子。
陳根發和陳王氏正等著呢,見大川帶著秀兒回來了,忙不迭地說:“秀兒,洗洗手,吃飯。”
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喝了鹹粥, 吃了玉米麵餅子。
飯後,陳水秀跟陳王氏在裡間說話兒。
“娘,您覺得合適嗎?”
“合適。”
“娘,俺咋覺得過意不去呢?”
“秀兒,你可不能犯傻啊……”
陳水秀猶豫起來, 不曉得能否邁過那道坎兒?
她答應的時候還不覺得,可看到小師傅就想起了長青。她這才發現那個渾小子也入了心,不管好不好都是她最親近的人。這是習慣使然吧?縱然千錯萬錯, 可人沒了, 那些不好都化解開了。
章小葉瞅瞅娘,這是封建禮教作怪,強加在婦女身上的枷鎖。爹沒了, 擱在心裡就好,活著的人得好好過日子。
回去的時候,小師傅在街口送著。
陳水秀悶頭走著,章小葉衝著人家擺擺手。
她覺得小師傅還不錯,對娘一心一意的,模樣兒也清俊,看著順眼。隻要娘邁過心裡的那道坎兒,一定能和和氣氣地過日子。
此時的章小葉忘了,這是鄉村,封建禮教延續千年,哪是那麼好根除的?即便在二十一世紀還會卷土重來,更何況是解放初期,尚未接受運動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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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學藝見到秀兒,心裡踏實了。
趁著送年禮,他回了一趟崔家營,跟家裡說了提親的事兒。
崔老爹倒是沒說啥,他知道陳家閨女不錯,當年去提過親,早打聽過了,是個百裡挑一的好閨女。崔李氏不大滿意,就挑起刺來。
“學藝啊,憑你現在的條件,找個啥樣的不行?偏偏找個寡婦,還帶著個小閨女?”
崔學藝一聽,就說:“娘,上一回不是跟您提過,您也沒說啥嘛?俺這邊剛定下來,您咋就變卦了?”
“上一回是上一回,娘不是堵著一口氣嘛?可回過頭來一想,總覺得咱吃虧了……”
崔李氏有自己的想法。她娘家來人了,想把表妹家的侄女說給學藝,這樣親上加親,省得那宅院落到外人手裡。
崔學藝有些氣惱,娘又在算計他。
他感到委屈,就說:“娘,俺十一歲出來學藝,你管過俺嗎?在師傅家挨打受氣,端屎端尿,跟個下人沒啥兩樣。俺好不容易熬出來了,才過了幾天舒心日子,就不能由著俺的心意嘛?”
“心意?你啥心意啊?還不是被那個狐狸精給迷住了!”
崔李氏一拍桌子,崔老爹也瞪著眼。
崔學藝氣得飯都沒吃,就回了鎮子。那宅院是他一手置辦的,家裡說了不算。
可崔李氏哪肯善罷甘休?她覺得兒子被狐狸精迷住了,得找人破解。
崔家營有一個孫道婆,很是靈驗。
崔李氏備了一份禮,把情況一說。
孫道婆掐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就閉上眼睛不言語了。崔李氏趕緊抓了一把銅錢,孫道婆才悠悠開了口。
“大妹子啊,你兒子鐵了心了,這門親事怕是定了。你啊,去宅子那邊鎮守著,那狐狸精就翻不了天了。不過,那個小閨女不能跟著,這娃娃比她娘還厲害呢!”
崔李氏一聽,唬了一跳。
這一大一小都是狐狸精?想著兒子的胳膊肘朝外拐,就打算親自出馬。
趁著趕集,崔李氏托人找到陳家鋪子。
陳王氏一聽,氣得不行。可想著秀兒跟了小師傅,就點頭應下了。
這件事,崔學藝並不曉得。
陳大川想去問問,可到底不好開口。他去了一趟柳沙灣,跟水秀說了。
陳水秀搖著頭,說:“哥,俺不能丟下葉子。”陳大川勸道:“秀兒,你放心,咱家養著葉子,反正離得近,啥時候回來都成……”
陳水秀瞅瞅葉子,還是覺得不妥。
章小葉聽見了,莫名有點擔心。
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婚姻哪是兩個人的事啊?那牽扯到兩個家族。就像小師傅真心喜歡娘,可他家裡卻不好說。她不想讓娘操心,就拍著胸脯說:“娘,我是個大娃娃了,您不用考慮我。”
陳水秀還是不放心。她怎麼能丟下葉子呢?這是她的命根子啊。
可章小葉明白,娘要組建新家庭,她摻和進去不方便。過了年,她虛歲五歲了,是個大娃娃了,能自個兒照顧自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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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忙著。
縣裡發了緊急通知,不管是城鎮還是鄉村,大力開展愛國衛生運動。
村裡立馬行動起來,打掃衛生,清理糞便,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為了擴大宣傳,識字班編了順口溜,讓娃娃們拍著小手傳唱著。街道上也貼了好些標語口號,包括勤洗手,喝開水等等。
按說,井水甘甜清冽是可以直飲的。可從五十年代開始,大力提倡喝開水。以前,章小葉不曉得原因,這會兒才意識到是怕米帝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