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監在右邊下首第一張椅子上坐下,彈彈衣擺道:“該怎麼審就怎麼審,侯爺這不是審的正好麼?”
“你看看這是你族親麼,本侯不小心把他打啦。”長興侯哈哈笑,話裡的意思是抱歉,怎麼聽語氣這麼開心,確定不是故意的嗎?
蔣太監咬著後槽牙,忍了又忍,看都不看蔣隋一眼,咬牙道:“蔣家在當地是大姓,族親多的是,咱家可沒法一一辨認。”
王豪輕聲道:“看來真是唬人的,還要接著打麼?”
長興侯瞪他一眼:“沒眼色!”然後正襟危坐,開始審案。
既然案子轉守備廳,就不是工匠與攬戶之間的矛盾了,主要審的是安必美南塔扣留進貢象牙私賣,蔣隋等人私結外邦番船的事。
安必美南塔昨夜收到消息時就緊急製定了應對之策,連夜銷毀攬製合同,又與阮添對好口供,他以為已經處理的乾淨,所以一開始全盤否認,反正長興侯不可能對外邦使節動刑。但沈鈺在他行動之前已經做過功課,向長興侯提交了他賣象牙的證據,將買過他象牙的商戶列表呈上,長興侯的手下也在上新河找到了他的貨船。
他見私賣象牙的事瞞不住,隻得退而求其次,不承認向攬戶訂過寶匣,蔣隋乾脆裝死。但他小看了長興侯在南京的惡名,那些攬戶不敢觸這位大爺的黴頭,連以後的合作都不管了,問什麼答什麼,倒豆子般把一切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如此一來,案件就要判定為外交事件,是要上報皇上,交由四夷館和外事廳等涉外機構與三司會審的。安必美南塔帶商船來往南京多次,與南京的一眾官員都有聯係,大家多多少少都受過他的賄賂,對他的行為也大開方便之門,這一查下去,拔出蘿卜帶出泥,整個南京官場都要地震。
在場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給長興侯提個醒,但又怕他油鹽不進,反手給求情的人扣上勾結外邦使節的罪名,個個巴望著彆人出頭說句話。
“那我爹爹也要押送到北京受審嗎?”林霜扯一扯沈鈺的衣襟,焦急的問,她不過是想把林忠救出來,可不想踩踏整個南京官場。
“噓。”沈鈺輕聲提醒她噤聲。
他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見火候差不多了,站出來拱手道:“侯爺,草民有一事稟告。”
“說!”
“請問如果上貢的物品有破損,該如何處置?”
陪蔣太監來的一位少監經常處理外邦進貢的事,回答道:“自然是銷毀。”
沈鈺漂亮的眼睛向上一挑,聲音清亮的道:“侯爺,既然殘破品要銷毀,使節挑出來的這些便不算貢品,不影響進貢。至於他將殘破品私賣的行為是否違法,不屬於我國管轄,應交由暹羅國使節團處置。”
“對對對,”安必美南塔連忙附和道,總算是抓著了一根救命稻草,“這些象牙都是在行船途中遇到風浪被撞碎的,不敢拿去獻給皇上,我挑選出來,征得了正使大人的允許,這才敢在南京轉賣,以求降低損失。”
長興侯聽後陷入思索,其他官員見有機會,紛紛出麵求情。
“既然如此,那這事就交由暹羅國使節團處置,不過不經報備,私訂寶匣一事你怎麼說?”
“這……”安必美南塔偷偷瞥向沈鈺,因為之前沈鈺曾遞話給他要求見麵,他讓人去查過蔣隋誣陷工匠的事,他自己也是商人,知道無商不奸的道理,所以並不想插手他們之間的事。現在沈鈺突然在公堂上站出來幫他,他突然就意識到這個少年是個很好的同盟軍,因為沈鈺的目的是要為那個工匠脫罪。
果然沈鈺又拱手道:“侯爺可見過他訂製的寶匣?”
“他說寶匣尚未交貨,本侯隻查到幾個樣品。”說完衝下麵示意,侍衛呈上兩個寶匣。
沈鈺問他:“這可是你訂的寶匣?”
安必美南塔遲疑的點點頭,沈鈺問:“這個匣子價值幾何?”
“這個匣子連寶石一共值六兩銀子,那個價值價值八兩。”
沈鈺轉向長興侯:“侯爺,這個匣子上總共鑲嵌十二顆珍珠,二十四顆雜寶,卻隻值六兩銀子,每顆珍珠雜寶不到二錢,實在算不上貴重。若說貴重,就隻有蔣經濟自己攬的那一單貨,按照江寧縣令判案的記錄來看,林忠做的八個匣子,光寶石價值四百兩,加上六十兩木材費、油漆錢、工錢,一百兩押金,總共價值五百六十兩,其他幾個工匠做的數量不等,但單個價值是差不多的,草民認為他攬的這一單才是貴重寶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