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2)

獵光 靡寶 13758 字 4個月前

“你想必向夏利撒了謊。”公爵戲謔地笑起來。

“是的, 我違背了‘真誠’這個誓言。”伊安苦笑,“沒人懷疑那個神父的死因, 也沒人知道他因什麼招惹了死神。其實, 除了這個秘書,也沒人知道參加的葬禮的人其實是我。他對我的嫉妒, 反而保護了我, 讓我成為了一名幸存者。”

“你確實是個走運的小彩蛋。”公爵嘟囔著, “那家護理中心在哪裡?”

“您找不到他們的。”伊安說,“在秘書死後沒有幾日, 他們一家六口全部在睡夢中死與一場線路老化引起的火災。所有的新聞和訃告裡都沒有提到那位老人。也許他也死了,也許他被大主教轉移了……不久後,我結束了實習,返回神學院準備畢業考試,就再也沒有接觸過這個事了。”

“夏利沒有懷疑過你知情?”

伊安沉默了片刻,說:“事實上,我一直惴惴不安了很久。被派來弗萊爾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因被他猜忌而被流放了。但是,發生了今夜的事, 讓我確定大主教並沒有懷疑過我。卡羅爾說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就算這是真話, 那至少前提是大主教並沒有叮囑過他對我特殊看待。不然,他不會冒險把我逼向您的。”

“他隻會直接把你送回神那裡。”公爵譏嘲,“反正以□□義殺戮,是西林那些老妖頭們熟能生巧的事。”

伊安對公爵的話不發表評論。

屋內又陷入了壓抑的冷場之中。

窗外海風呼嘯,雨水量卻並不大, 猶如在荒原裡遊走的幽靈,衣角時不時掃過神父宿舍樓。

一個古老的座鐘成了室內唯一製造聲音的機械,指針已走過了零點。

伊安已疲憊不堪,眼皮同乾澀的眼球不住摩擦,意識就像一艘打翻了的船,在浪中起伏,眼見著一點點沉沒下去。

“你說的這一切,都沒有證據。”公爵突然開口。伊安意識恍惚,一時還以為自己做夢了。

公爵說:“你有可能完全憑空捏造了這麼一出事,這麼一個老人來,就為了忽悠我。就算有這麼一個老人,也許他就是當時在軍艦上的侍衛,但是他神智已不清,也許記錯了。”

“都有可能。”伊安強打起精神,“但是大人,我想您自己心裡也一直有疑惑,是?這個病是通過□□傳播的,不是空氣。隻要及時做好隔離,先帝夫婦感染的風險是極小的。甚至,他們碰上這個病的機率就應該是億萬分之一。而一切,就這麼巧妙地發生了。”

公爵沉默著。

伊安繼續說:“我沒有生在那個年代,但是我讀了大量文獻報道。在慘案之前,亞當陛下已有明確的撤軍意向,想同亞特蘭聯邦言和。為此,他還同上議院產生了極大的分歧。但是亞當陛下態度強硬,甚至有謠傳,他已經私下同亞特蘭約定了和談。”

戰爭從不會輕易啟動,而一旦它啟動,也更不會隨意停下來。

這台巨型機器涉及到了社會太多方麵的利益:政治家、宗教人士、做炮灰的民眾,商人們,尤其發戰爭財的軍火商……牽一發而動全身,沒人敢把它當成馬一樣呼來喝去。

亞當二世想要停戰和談,將會損傷太多人的利益。而隨著他去世,主戰的菲利克斯即位,和談告吹,戰爭得以繼續下去。

拜倫帝國同亞特蘭聯邦又繼續打了五年多,兩國的青壯年士兵們前赴後繼地死在戰場上,而資本家和貴族們賺得盆滿缽滿,這場仗才終於結束。

帝國從上到下都為菲利克斯四世的英明決策歡呼,連聲讚美他終結了這一場由亞當二世發起的戰爭,將他視做熱愛子民與和平的偉大君王。

話說到這一步,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全都能串聯在一起。連動機都是擺在眼前的,赤|裸裸的對權利的追求。

“這隻是個陰謀論,米切爾神父。”公爵硬朗的麵孔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尤其顯得陰鷙,“而有些話,光是說出來,就可以被判處叛國罪了。”

“我說的一切都是個人猜測,公爵大人。”伊安鎮定自若,“是根據一些蛛絲馬跡,而進行的合理的分析。捕風捉影,做不得準。隻因為有些信息,你是當事人的直係親屬,我覺得有必要告知於你而已。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的故事說出口的時候,就已將詮釋的機會交到了您的手裡。您可以自由去解讀了。”

公爵離開神父宿舍的時候,外麵的雨快停了,可風依舊強勁。天空中雷電隱隱,像一口還沒有咳出來的濃痰。

這一場弗萊爾特有的秋風暴已抵港,還遠遠沒有結束。它還會在上空盤踞,任性地宣泄它的能量,把雷聲砸進每一個人的心窩裡。

“你的膽子比我想象的要大不少,神父。”公爵臨走前,深深地瞥了伊安一眼,“在這副聖潔、迂腐、純良的外表下,你的內心裡也許住著一頭猛獸。”

伊安垂目順眉,謙卑恭順,清俊的麵容在昏黃的廊燈下宛如精美的玉瓷名品。

“而我挺喜歡的。”公爵跳上了飛梭,“很期待看到你釋放猛獸的那一天。”

***

次日果真還是個暴躁的陰雨天。

海風氣勢洶洶地刮了一整夜,絲毫不顯倦怠。雨倒是下得七零八落,教人打傘也不是,不打傘也不是,很是頑皮。

伊安坐在廚房的餐桌邊,眼皮有些浮腫,顯得無精打采。他大口灌著濃茶,一邊看著時政新聞。

教廷軍同亞特蘭軍在前線對峙著,還未正式開火。教皇又取消了一次應當由他主持的法會。拉斐爾皇太子帶著情人出席了一個首富兒子的婚禮,卻同新郎調情被抓拍。這條花邊新聞的熱度遠高於時政,可見市麵依舊繁榮,人們依舊有大把心思投注在娛樂上。

“有點安靜呢。”卡梅倫太太忽然說。

“抱歉?”伊安抬起頭。

女管家笑道:“萊昂少爺考試結束後,就不用再每天過來了。餐桌上沒有了他,總覺得安靜得有點不習慣呢。”

“孩子被稱作歡樂的源泉不是沒有道理的。”廚子也表示同意。

伊安萊昂平日坐著的位子望去,輕聲呢喃:“他就快不是孩子了呢。”

所有性彆中,隻有Alpha才會經曆覺醒期。他們強大的力量和敏銳的五感源自他們的先祖哨兵,這些特質會在他們步入青春期後逐步從身體裡萌發出來。

等覺醒完成了後,他們會進入一個瘋狂成長的青春期。智商、身體素質,都會飛速提升,遠超其他幾種性彆。有些Alpha的智商也會驟升,成為身體與大腦的雙強者。

這是神賦予他們這個性彆的天賦。

覺醒後的萊昂,正式進入青春期。他不再是孩子,而是一個少年了。

“天氣真糟糕呀。”卡梅倫太太朝窗外望,“每年這個季節總會落幾場乾雨,海上的風浪也特彆大。漁船今天都不會出海了?”

伊安皺眉。他記得萊昂同肯特相約比賽潛水,就是在今天。

藍灰的海麵同陰沉沉的天空幾乎融為一體。海浪翻滾如一鍋煮開了的水,飛梭擦著浪尖一路疾馳,朝著離藍貝灣最近的一座島嶼獅子島而去。

“你真的沒關係嗎?”桑夏坐在萊昂身後,抱著他的腰,在風浪聲中大聲道,“你現在的味道怪極了!”

萊昂一言不發,帶著防風鏡的麵孔冷峻肅殺。

這小子今天是從莊園裡溜出來的。

縱使奧蘭公爵對兒子的日常生活再不上心,但是管家總不能對公爵長子掉以輕心。

“你們也太粗心大意了,他都已經處於覺醒期後期了才發現。”在確認了萊昂進入覺醒期後,醫生給昏睡中的男孩打了一針,“明天他醒來後,應該會覺得自己身體非常空虛無力。讓他不要驚慌。等覺醒期過去後,他的力量就會恢複的。”

於是管家派了兩名男仆輪流守在萊昂的房間裡,怕的就是這個大少爺醒來後發覺身體不對勁鬨事。

萊昂大清早醒來,隻覺得自己比昨日好多了,一心隻惦記著和肯特的比賽,自然一秒都坐不住。

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處在覺醒期,隻當自己昨日拉了警報被父親禁足了。於是他略施小計,就從男仆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飛梭被管家鎖起來了也沒關係。隻要一通電話,桑夏就駕駛著自己的飛梭來了。她在莊園後門偷偷接上了萊昂,兩個孩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朝藍貝灣而去。

認識一個新朋友還是挺有用的。萊昂心想。神父的話也挺對……

他猛地搖頭,將那張汗濕、紅潤,雙目如水的麵孔從腦海中驅逐出境。

煩躁情緒比昨天好了些,胸膛裡的猛獸暫時匍匐回了籠子裡,失控的燥熱也得到了抑製,由熊熊烈火轉為細小的火苗,還在身體各處幽幽燃燒,輕輕搖擺跳躍。

萊昂覺得自己大概是感冒了,所以才會覺得頭暈,渾身無力。

肯特和他的同伴已在獅子島邊等著萊昂了。他們一行足有二十來個少年,浩浩蕩蕩,開了一艘小遊艇。遊艇上聲樂震天,烤肉香飄十裡。

萊昂駕駛著飛梭,在碼頭前一個利落掉頭。車尾拍飛一道浪,將站在船尾朝萊昂他們豎中指的盧克澆了個透心涼。烤爐也跟著滋地一聲冒青煙。

“哈!”桑夏忍不住笑出來,忙把臉藏在萊昂背後。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肯特已換好了緊身遊泳衣,正在船尾做熱身運動。

他已有十七歲,麵孔雖然還稚氣,但體型已和成年人相差無幾,肌肉健壯結實。比起來,萊昂介於初步入少年的身材實在要顯得瘦弱幼小許多。

“我從來不是爽約之人。”萊昂說著,“我也還擔心你因為鼻孔受傷要缺席呢。”

“噗——”人群裡有人沒能忍住笑聲。

肯特嘴角抽了抽,冷聲道:“要比的話,就開始。港口已經掛了風球,今天會有一場暴風雨。”

“你怕了?”萊昂挑眉一笑。

“我怕你輸了賴賬。”肯特冷笑。

比賽的地點就在獅子島北麵。那裡,朝北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而在他們腳下水深二十多米的地方,有一艘沉船。

“鯊齒號”曾經是一艘水空兩用的軍艦,隸屬於弗萊爾當地駐軍。

一百多年前,帝國軍曾在弗萊爾附近空域對一群作惡多端的星際海盜發起了圍剿攻擊。“鯊齒號”在戰鬥中受傷,沒能堅持到回港降落,就沉沒在腳下的海域裡。

軍方在把軍艦上的機密設施拆卸完後,將艦艇遺骸留在了海床上,讓它成為了海洋生物的一座堡壘,以及潛水愛好者的一處攝影聖地。

當然,這僅限天氣好的時候。藍貝灣水質透明度極高,陽光可以穿透海水照在沉船上。而如今這個暴風雨前奏的天氣,海底必然一片昏暗,暗流湍急。

萊昂脫去了外衣,露出深藍色的緊身遊泳服。

少年身軀高挑修長,猿臂蜂腰,肌肉雖不如肯特那般壯碩,卻非常勻稱勁瘦,被宛如第二層皮膚的遊泳服包裹著,蓄勢待發,充滿了力量。

無輔助設備潛水,既不穿戴推助裝置,隻攜帶可維持三十分鐘呼吸的高濃縮氧氣瓶,脖子上套一個溺水急救項圈。

下了水後,雙方各憑本事深潛下去,尋找目標。隻有發生緊急情況,或者項圈檢測到用戶生命體征下降,才會啟動,強行帶著用戶浮出水麵。

“你真的沒事嗎?”桑夏幫萊昂檢查著氧氣瓶,“你皮膚好燙。我覺得你在發燒。”

“一點感冒而已。”萊昂將急救項圈扣在了脖子上,摁下了開關,“三十分鐘。我隻需要十五分鐘就能上來。你要覺得冷,可以先回岸上等我。”

“我還是在這裡等你。”桑夏一臉不放心,又朝肯特那邊瞥了一眼,“和肯特在咬耳朵的,是我父親一個副官的兒子,詭計最多了。我怕他們會使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