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未眠之夜(2 / 2)

“彆吵了,要留下要離開都是自己選的。你們要走的就走吧。我留下。”平枳姬麵色平靜的看著眾人,明豔的麵容上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情緒,“源氏肯定是有陰謀的,但是隻要平氏的聲望可以回到從前,獻祭一個我也沒有關係。”

她太疲憊了。

平枳姬看著高高的神壇。她沒有像藤原奈那麼好的兄長庇護,也沒有稻荷神神堂巫女之間的關懷。她生來就是為了維護平氏的榮耀,她冷靜,也聰慧,唯獨不能擁有自由。死在神壇上也好,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們總有辦法遮掩掉事實,再替換上一副謳歌讚美的皮囊,送到百姓的眼裡。

從平枳姬身上散發出來的沉重感讓眾多巫女寂靜無聲,她們大多數都是家族裡精心培養出來,為了首席巫女的位置而努力的巫女。在一層一層的選拔裡掙紮,隻因為她們身上的榮耀同時關聯著家族的聲望。

“你們看,神壇的結界是不是破碎了——!”花楹驚詫的聲音響起。

眾人抬頭望去,那一塊塊結界的碎片散落下來,靈力很快消融,就像煙火一樣轉瞬即逝。這個時候,是什麼人侵襲了神壇的結界呢

“趁這個機會,大家快走。”桔梗叮囑了一句,“我去喊白樞。”

神壇結界破碎,那些看守的陰陽師和武士的注意力肯定都在上麵,要逃離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桔梗跑到白樞的屋門前,“白樞,你在裡麵嗎?”

屋裡沒有點燈,現在已經是漆黑一片,也沒有任何聲音回答桔梗。

“白樞?我進來了噢……”再三猶豫,桔梗還是推開了門,如果白樞不在裡麵的話,他會不會是已經被源家帶走了呢?神壇上的動靜那麼大……

桔梗手中的燈照亮了屋子,坐在桌案前的巫女安靜的仿佛是睡著了一般,鮮少離身的狐麵被擱置在桌上,一層靈力結界將它保護得很好。

結界肯定是白樞的手筆,那麼白樞為什麼整個人一動不動,還叫不醒?

“白樞彆睡了,源家修建的神壇就是一場陰謀,你快醒醒,和我們逃離出去。”桔梗的聲音有些焦急,走過去想要將巫女從座位上喊醒。

溫熱的手驀地觸碰到巫女冰涼的手指,讓桔梗驚愕失色,手裡的琉璃燈落下去,碎落的燭光也隨之熄滅,屋裡再度恢複昏黑。

“怎麼會……怎麼會……”桔梗的話語顫抖,眼眶紅了一圈,不敢置信的再度摸上了白樞的手,“不會的,一定是我弄錯了,不會的……”

沒有脈搏!

桔梗僵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海中一時間閃過許多畫麵,最後都歸於空白。

從慌亂中回神時,她的目光怔怔的落在那張被結界所保護的狐麵上,到底是為什麼,讓白樞失去呼吸前,還要保護這張狐麵?

剛剛也沒有其他打鬥的動靜,桔梗想到這裡,鬼使神差的嘗試去打開了封-鎖狐麵的靈力結界。

幾乎是結界被打開的刹那,還在安倍家喝茶的玉藻前就察覺到了異樣。

“哢嚓——!”上等的玉瓷茶杯被妖力碾碎,玉藻前周身的氣勢凝固起來。

“怎麼了?”坐在他旁邊的奴良滑瓢嗯,好奇地詢問了一句。

“我要離開一趟。”玉藻前說著,周身的妖力絲毫沒有想要再等待的意思。

坐在他對麵的葛葉在經過最初的驚怔之後,馬上回神過來,“可是,源家現在被人襲擊,你過去源家尋找線索是最好的時機了。”

“你們先過去,我要去找白樞。”玉藻前皺眉,隻覺得狐麵周圍屬於白樞的氣息很奇怪,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上來,隻能趕過去後再看。

“我也想要去找櫻姬,這樣吧,我和你一塊過去,至於源家那邊的動靜葛葉派人去看看吧。”奴良滑瓢順勢表明自己的態度。

“嗯。”玉藻前微微頷首,當即一刻也不再耽擱,直接循著狐麵的位置瞬移過去。

四周是一片昏黑,但對於玉藻前來說並沒有影響,除了“白樞”外,屋裡還有另外一名巫女,正滿臉錯愕的看著他。

“你……你是白樞的守護武士。”桔梗一眼便認出玉藻前。

“嗯。”玉藻前點頭,目光卻沒有在桔梗身上停留,越過她後落在“白樞”身上,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他的目光卻凝固了。

此刻,在玉藻前眼中的“白樞”,不過是穿著慶典巫女服的空殼,沒有靈魂。空氣裡依舊殘留著白樞的氣息,不過屬於白樞的生命力卻在一點點的消失著。

“白樞他……他……已經沒有生機了。”桔梗一邊解釋著,聲音都不由自主的輕了許多。她能猜想到白樞與眼前之人的關係,一定是非常親密的,大概連那層關係也僅僅隻隔一線而已。

眼前的這個人,會非常悲傷吧。

玉藻前對桔梗的話語耳充不聞,背對著她彎下腰將椅子上的“白樞”伸手抱起。所觸碰到的皮膚一片冰涼,“白樞”閉著的雙眼,垂下的眼睫毛如人偶般精致。

“不,他不會死。”就算是冥界,他也會親自將少年的靈魂帶回來。

玉藻前的聲音幾近執著,因為背對的關係,桔梗看不到他那雙麵具下的雙眼,已經開始流轉狐火。

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心疼在玉藻前的胸腔蔓延,如果不是少年的軀體還在跟前,他都燒毀整個神壇,將束縛住少年的東西都摧毀掉。

“我在進來屋裡之前,白樞就沒有聲音了。源氏修建得神壇不對勁,藤原奈巫女大人提醒過我們,剛剛神壇結界破碎,我來叫白樞一起逃離這裡。卻發現……”

桔梗有些混亂的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轉述給玉藻前,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人肯定會不顧一切代價去將白樞救回來。可能去冥界又談何容易?

“你說什麼?白樞他把狐麵單獨用靈力結界保護起來?”玉藻前抓住了桔梗話語中的重點。

“是……是的。”桔梗也對此十分費解。

玉藻前的眼眸沉沉,幾乎失控的情緒在他眼底蔓延著,妖氣都快流溢出來。

白樞什麼都知道。

可他明明知道狐麵會感知他的生命力,卻又把它摘下來用靈力隔離。

白樞到底想做什麼呢?

是想要從自己的身邊逃離嗎?不介意妖怪的身份,還有說好了會在危險的時候與自己離開京都——他的靈魂到底去了哪裡?是白樞自己要離開的嗎?

“嗬。”這道笑聲介於嘲諷與悲傷之間,讓桔梗停頓下話語,緊張的看著這名戴著狐麵的守護武士。

沒有光,隻能大概看到他抱著“白樞”的身影輪廓,在桔梗驚詫的目光中,他低頭在“白樞”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隨後,兩人的身影像是雲煙一樣消失在空氣裡,尋不到蹤跡。

“……”那是喜歡的含義嗎?

桔梗恍惚的想著,門外,花楹和櫻姬催促的聲音響起。她還要和兩人解釋“白樞”的去向,以及逃離這個陷阱。

被陣法吞沒的那一刻,白樞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視線再度恢複清晰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另外一座祭壇上。

這不是神壇。

白樞驚疑不定的打量著四周,轉身時卻恰好對上了一雙沒有情感的妖異眼眸。

“盈花……?”白樞半帶著猶豫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誰?”那雙眼眸的主人盯著他,似乎是一點也認不出白樞的模樣。

也是,白樞低頭看了看自己現在的模樣,與當初在神社的時候大不相同。盈花認不出自己也是無可厚非。

“你原來的名字是不是叫楹花?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叫花楹?”白樞問她。

“……”盈花皺著眉頭,在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說出那句話後,她的腦袋十分疼痛,有什麼東西想要竭力衝出桎梏,在她的記憶裡翻江倒海。哪怕是這樣的痛苦,她仍然是習以為常的平淡說道,“不記得了。”

“你們還各自有一串紅繩鈴鐺,因為戴的時間久了,上麵還有些許鏽跡。”白樞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她臉上的情緒。“你們還喜歡吃草餅。”

盈花的神情木然,像是什麼也聽不懂,卻在白樞說到紅繩鈴鐺和草餅的時候,眼眶落下了眼淚。

明明是睜著一雙沒有眼神光的眼睛,也會控製不住的落淚。

“我……不記得了。”

白樞忽然有些心疼,他不清楚為什麼會在這裡遇到盈花,也不知道在盈花離開神社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現在的樣子,和源江天的神情實在是過分相似。

“我叫白樞,你還有印象嗎?”

盈花木然的看著自己落下的眼淚,又抬頭看著白樞,從他的眼中看到一個像人偶一樣的自己說,“沒有。”

眼前的這個人是憑空出現在祭壇上的,像是一個外來入侵者。按照規定,要把他殺掉才是正確的做法,可是直覺告訴她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她”會很難過的。

——“她”又是誰?“她”很重要嗎?為什麼自己什麼都記不得了?

“那麼,盈花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白樞換了一個問題。

“祭壇。”盈花回答他,似乎是察覺到白樞的詫異,她又開口解釋,“獻祭巫女的地方。”

祭壇。

獻祭巫女的地方。

盈花。

幾乎是片刻,白樞便猜到了自己都處境,他喃喃自語,“沒想到那個陣法竟然是把我傳到了源家的祭壇來。”那是不是也可以說明,神壇和祭壇其實是互通的?隻要發動陣法,獻祭的力量就會順著陣法彙聚到邪神那裡去?

“盈花大人你在嗎?盈花大人?”一道令白樞熟悉的女音從不遠處穿過來。

這是巫女和玉的聲音。

盈花沒有應聲,對於和玉的呼喊毫不關心。

但和玉的步伐聲越來越快,很快就走到了這裡。“盈花大人,慶典在天亮的時候就開始,但是現在外麵的情況有些不太……啊?!你是什麼人!!”

先前在遠處的時候,和玉並沒有發現白樞的身影。隻因為他太特殊了,和玉也從來沒有見過身體一半是透明的“人類”?不,也許他已經不能算作人類了,那算什麼?鬼怪?

可不管青年是什麼,他作為外來入侵者的身份是跑不了的。

“盈花大人,他是入侵者。”和玉努力想要和盈花溝通,但是這項工作如今愈發困難了。再度被注入妖力的盈花,已經喪失了一部分作為人類的特質,很多話她都聽不明白。

“嗯。”盈花點頭,卻沒有任何動作。

和玉忍不住催促,“您應該將入侵者抹殺掉,這裡是祭壇。”

盈花抬頭瞥了和玉一眼,拒絕道,“不行。”

“……”和玉的呼吸一窒,卻也畏懼盈花看自己的目光。正常人是無法和怪物打交道的,更何況現在祭壇裡就他們三個人,盈花不占她這邊的話,再加一個入侵者,和玉想到這裡就沉默了。

“這裡是源家的祭壇吧,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情?”白樞順著和玉的話語繼續詢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入侵者?”和玉的語氣不善。

白樞卻絲毫不介意她的語氣,反而又認真的詢問了一句,“你知道怎麼摧毀這個祭壇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和玉反駁的話語說到一半,卻是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他,“你說什麼?摧毀祭壇?”

“是的,這是我的來意。”白樞點頭,如果剛剛過來,自己遇到陰陽師和武士,他大概會選擇戰鬥。但是他遇到的是巫女。

在源家祭壇裡的巫女,大多數都是祭品。哪怕不是,在將來也會是的。

從震驚刹那中回神,和玉的腦海裡翻湧著驚濤駭浪的思緒,入侵者說是來摧毀祭壇,把這個祭壇毀掉,不管源家以後怎樣,自己都不會被當成祭品送進來。

“我……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陣眼的位置在哪裡。”和玉的聲音沙啞,看著白樞的目光裡帶著熱切和不可名狀的期盼,“但是……你真的可以摧毀掉這個祭壇嗎?”

摧毀掉源氏數百年來累積的罪孽。

摧毀掉無數祭品巫女的怨念之地。

“我也不知道。”和玉眼前的青年麵色平靜的說著,似乎一點也不憂慮和困擾,“但是如果不去試試,我肯定會為此後悔。”

和玉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閃爍著,“你跟我過來,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源家外部受敵,短時間內沒有人會管祭壇這邊的動靜。但是時間久了就不一定了,天亮的時候就是慶典開始的日子,源家家主一定會在那個時候催動祭壇裡的陣法。那時候不僅僅是祭壇裡的人會被獻祭,還有宮廷內的神壇裡的人也是如此。”

和玉說出這段話的時候,已經是抱著豁出去的心態。因為所謂的讓神壇巫女代替她們獻祭的想法是荒謬的,她和盈花也不會活著走出祭壇,獻祭陣法被觸發後,一個人也逃不掉的。

作者有話要說:  白衣的眼睛已經好了大半了,應該下周就好了。

因為代發君前幾天有點忙,今天才來的及打出來更新。

手稿堆積了好多,明天周末爭取多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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