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諸神之子(10)(1 / 2)

入夜, 犯人們再次現身門外,聚眾圍觀他們心心念念的小家夥。

不過相比昨天的興奮、雀躍。

今天的他們,因為她的斷食,因為她的無精打采, 不由得都感到心情沮喪, 一個個猶如霜打的茄子, 臉色怏怏。

一種淡淡憂鬱的氛圍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在這片陌生的憂鬱之中, 不知誰先沉沉歎了一口氣,“她瘦了。”

隔著門, 隱約能瞧見那張鐵床上那一小團身形,其他人不由自主地、煞有其事地附和:“可不是,瘦得都沒人樣了。”

“本來就小小的,再這樣下去,我該擔心她像冰淇淋一樣化掉。”

“冰淇淋是什麼?”

“不要扯開話題, 誰知道到底為什麼她不來食堂?”

無論進監獄之前,之後, 這兒可沒人養育過小女孩。

誰讓超自然時代不提倡家庭養育,否認一切情感羈絆的必要性。

那群該死的議員們一致認為,愛情、親情都是極易影響工作效率的不穩定因素,是一塊人類進步過程中巨大的絆腳石。

因此自人類離開地球, 婚姻、家庭、父母子女的概念接連被消除, 法律規定, 所有新生的嬰幼兒必須由議會接手。

除特殊優秀人才被提早任用,或綜合素材呈劣性評價的人類被放逐到下位區之外。

絕大多數的人類都在議會名下接受所謂的優化教育、良性培育, 直到他們成年, 並且對議會表現出絕對忠誠之後, 才得以通過獨立人格的判斷, 獲得一些芝麻大小的自由。

——裡頭還不包括自由地與親生父母往來。

成年人尚且不能,遑論孩子。

議會極力反對孩子們對議會之外的人、事、物產生依戀情感,所以在這個時代,孩子,幾乎隻是一個概念性存在。

那個古老的定理怎麼說來著?

在親眼看到成長期的孩子之前,孩子們既存在,又不存在。

畢竟源源不斷送去議會的是真正的孩子,至於數十年後走出來的——,誰知道呢?

監獄犯人們以前都沒見過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壓根無法猜測小女孩的思維。

他們絞儘腦汁想了老半天,至多得出一個簡單粗暴的結論:正常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拒絕進食。

如果她拒絕了。

要麼她有問題,要麼,食物有問題。

二者選其一,他們不假思索,偏向後者。

認為是E級營養液實在糟糕到無法下咽,小家夥才會寧願挨餓。

犯人們眉頭緊皺,盤點起自己的秘密家當。

“我有一塊硬麵包。”

“我有兩顆水果味糖,味道有點怪,但外形顏色好看,而且保質期超長,她應該會喜歡?”

“蔬菜味壓縮餅乾,用營養液加工而成的仿製品怎麼樣?”

零零碎碎一點,好夥計,私藏還真不少。

獨眼大手一揮,大家返回房間,翻出自己珍藏許久的新鮮玩意兒,一個不留地上交,一並擺在小家夥的門前。

他們為誰去敲門而發生一陣不大不小的爭執,差點大打出手。

經過不下三輪的低聲討論,最終決定,所有大方貢獻私藏的人都值得嘉獎,就由他們統一倒數,負責敲門。

倒數三秒。

敲門三聲。

犯人們一溜煙躲到樓梯邊。

薑意眠睡意朦朧地打開門,低頭,隻見白天蛇大費周章搬過來,又被她訓斥後搬回去的零食們,一個不少回到了她的麵前。

腦海裡不禁緩緩冒出一個:?

*

“怎麼樣,看見什麼沒有?”

“出來了嗎?”

“她看到我們送的東西了嗎?”

後排犯人頻頻催問,聽著前排猛地一個抽氣:“嘶——”

頓時緊張至極:“她不喜歡?”

阿萊滿眼放光:“不,我隻是看到她,突然想到一首歌。小白兔,白呀白,兩隻耳朵豎——”

“閉嘴,現在不是唱歌的時候,趕緊觀察她的表情!”

一個巴掌怒蓋過好,還好,不痛。

幾十個巴掌接連改蓋過好,阿萊雙手抱頭,往外探一半的眼睛,開始實時轉播:“她出來了,好像忘記穿鞋子了。”

犯人們擔憂:“怎麼可以不穿鞋!剛才是誰敲的門,為什麼不提醒她彆著急,慢慢來,至少穿上鞋子再來開門??”

阿萊:“她在看食物了!”

他們熱血澎湃:“!!她高興嗎?收了嗎?收了誰的?”

阿萊:“沒有,她走了。”

飽受打擊:“???為什麼,難道這些食物她也不喜歡?”

下秒鐘,阿萊:“她回來了,在我們送的食物旁邊放了一朵花。”

“這代表什麼?她喜歡我們的禮物,她很高興,所以她要送我們一朵花?這是交換禮物?”

“不。”阿萊:“她又把門給關上了。”

“什麼意思?”

“果然還是不喜歡?”

“明天該不會還要斷食?”

哎,憂鬱氛圍去而複返,大家愁眉苦臉坐在台階上,滿心惆悵。

“不管了。”阿萊蹦了起來,“不管要殺要剮,就算刀疤在這,我也要豁出去,當麵問問她不去食堂的理由。”

周圍鴉雀無聲,隻有一個人拉他:“呃,你確定,就算刀疤——”

“非常確定,不用攔我,我去定了!”

阿萊意氣風發,才走出去一步,後領被猛地一拽。

他回頭一看——

“我我我錯了啊啊啊嗷。”

咚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撞到地麵。

怎麼回事?

薑意眠貼著牆,隱約捕捉到腳步聲,轉身,輕手輕腳爬回到床上,裝睡。

那道腳步漸漸走到門邊,停了一會兒。

這時房間裡很靜。

房門外沒有風,人靜,月亮也靜。

良久,門被敲響,一道低啞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醒著。”

是刀疤。

*

薑意眠坐起來。

沒等她下床,門被推開,一團模糊而龐然的影子落進來。

在冷光下迅速生長、變形,眨眼之間變成一個比例怪異的、人的形狀,而後。

被它的主人一腳踩住。

視線上移,薑意眠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來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

一雙浸在暗色裡的淺眸。

“吃了。”

與冷淡的表情不符,他端著一小碗白粥,煮得綿軟發爛,微微浮著熱氣兒,聞起來有一股極淡的甜味。

是,白粥,啊。

一個貪嘴的玩家雙眼微亮,旋即,穩重地控製住情緒,對著刀疤說:“我不是議會的人。”

刀疤:“吃。”

薑意眠:“我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傷害。”

刀疤眼皮半蓋,一排睫毛短而分明,投下一根根影,如紮人的針。

“吃了再說。”

他已經讓了一步。

可所有人眼裡無害的小家夥得寸進尺,又一次字正腔圓地聲明:“我是流民,之前沒來過主星。”

“……”

四目相對,刀疤麵無表情,薄削的唇角抿在一起,往下。

“聽到了。”

十秒鐘後,他終究是這麼說了一句,把碗筷塞進她手裡,轉身坐在床角,雙手一抱。

一副非要親眼盯著她一口一口吃完的架勢,麵相極其冷惡。

目的達到,薑意眠倒不在意他的注視,道謝之後捧起飯碗,因久違的白米飯,連雙眼都頗為歡欣的眯起。

更像一隻饜足的小動物了。

阿萊如是想道,大著膽子走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