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事件管理者(13)(1 / 2)

那年暑假, 劉東的爸媽到底沒逃開離婚的結局。

領離婚證那天,兩個大人。

她怨他做事不分輕重,在外麵養個女人過過癮得了, 腦子進水才整個見不得光的齷齪孩子;

他恨她恬不知恥頂個大肚子, 懷著彆人的種竟有臉指手畫腳, 實在蕩!婦。

“怎麼的?”劉東他媽不服氣:“許你要孩子不許我?敢情你養女人光宗耀祖,我這六年男人不著家, 都快醉死在彆人窩裡了,找個下家就叫蕩?”

“你、你、你這個——”

劉東他爸生得笨嘴, 一激動就結巴, 咬碎牙齒隻一句:“潑婦!懶得跟你說!”

劉媽不依不饒:“我偏要說!姓劉的,你跟我離,離就離,你兒子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他也是你兒子!”

“姓劉的我可告訴你, 你要想丟了兒子高高興興去養那小雜種,我天天上你家,上你爸媽家鬨去。鬨得你們沒得飯吃沒得覺睡,祖上墳都給你揭咯,看你那好日子過不過的下去!”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劉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還要不要臉啊?”

“我不要, 有本事你彆要,你爹媽也彆要!”

“那、那你肚子裡這個怎麼說?你不也丟了東子, 去養彆人的小畜生?憑什麼鬨我家?”

劉媽冷笑:“你管我肚子裡是人是鬼究竟生個什麼玩意兒,反正他有他爸養。你有種也顧好你兒子。要麼兒子領走, 要麼兩套房子歸我, 一月八百, 我娘倆就算跟你斷乾淨, 以後是死是活都礙不著你。”

“你就是想要、要錢!”

“要錢怎麼了?你當你那外地來的小老婆不要錢?要不為著錢, 她一二十歲小姑娘跟著你圖什麼?圖你三十八歲有情緒?還是圖你床上那點丟人的破本事?”

“楊春芬!!!”

“哎呀急眼了還,大人了大人了,大家都來看看,都要離婚了這還打女人呢!”

……

夫妻夫妻,至近至親夫妻。

一個林裡的鳥,彼此挨得過分近了,假如不能心平氣和地拆夥,似乎連散,都散得格外難看些。

兩人爭來爭去,誰都不肯比對方多擔一個擔子,不肯多吃一個虧,故而最終結果是:夫妻倆按月付生活費,學費另算、平攤,孩子轉學去跟奶奶生活。

臨走前,劉東來找過一次戚餘臣。

“對不起啊,那天我回家,還沒進去就被我爸埋伏,挨了一頓揍。

“我說有同學在公園等我,他非不信,說我騙人,拿起掃把還想抽我。然後我老媽回來,說他在外麵養小老婆還敢打我,氣得跟他對打!

“他們打得挺認真,我想趁機逃跑,結果被我媽發現——

“他倆又開始連手打我,哎。”

盛夏的午後,兩個毛頭小子並排坐在台階,腳下幾條黏糊糊融化的糖痕,黑壓壓一夥兒螞蟻爬來爬去。

“其實你也沒那麼怪。就是笨了點。”

劉東忽然道:“本來我想著,老爸老媽離不離婚,下個學期我都要跟你交朋友,當兄弟。——當然了,我肯定做你大哥,你當我小弟。我們結拜兄弟,我罩著你,以後肯定沒人敢笑話你。”

“但今天我就得去奶奶家,沒辦法,做不了大哥了。”

戚餘臣沒有說話。

他也快要去做手術,媽媽為此久違地心情明媚,做家務時常常像百靈鳥一樣哼起婉轉動聽的歌謠。

可他對一切都失去興趣,都無所謂了。

好像被逼著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又一圈地跑,他慢慢跑不動,疲倦犯困,想要停下來,又不知道該怎樣真正地停下。

兩個孩子相對無言,沉默地看著夕陽緩緩落下地平線。

夜幕降臨,劉東一個激靈蹦起來。

“天黑了,我奶該來接我了!”

“這個送你。”他從短褲側袋裡掏出一塊嶄新的兒童手表,兩隻眼睛低下去,盯著看:“我一直想要這個新款的寵物表,我老爸今早買了兩塊。”

他一塊。

給他沒出生的弟弟一塊。

他今晚離開,老爸今早才肯去買。

要問什麼心情的話。

該怎麼形容呢?

壓根沒有辦法形容嘛。

這種回答會讓你感到意外嗎?

就算毛沒長齊的小孩原來也有那麼複雜的情感。

原來小孩不代表傻子,小孩能感受到那麼多,接收到那麼多,傷心痛苦那麼多。

“——之前很想要來著。”

做夢都想要。

“可是今天突然又不想要了,搞不好我也是個奇怪的家夥?難怪差點跟你結拜兄弟。”

硬生生把手表塞進對方手裡,劉東很大人地聳聳肩膀:“你自己努力交朋友,努力長成大人吧。誰讓小孩子說什麼都沒用,根本沒有人聽我們說話。可能長大會好一點?”

會嗎?

“再見!”

揮手道彆,劉東轉身跑進漫漫黑夜,沒有回頭。

*

劉東走之前祝戚餘臣早日交到好朋友,很遺憾,沒有實現。

戚餘臣始終沒有朋友。

小學沒有,初中沒有,高中更不可能有。

在絕大多數鄰居、熟人印象裡,正是2007年得暑假過後,戚家的那個孩子迅速跌下‘彆人家的孩子’的神壇。

成績一如既往地好有什麼用?

他實在太沒禮貌了!

應該說反應遲緩?還是愛答不理?

總之不像過去,好歹遇著人,曉得客客氣氣喊叔叔阿姨。

如今成天低著頭,抱個貓,睜眼瞎似的嗖一下從你麵前走過去,眼皮兒都不帶抬。

學校裡亦是如此。

上課注意力不集中,被點名也不吱聲,不回答問題。

批評他,斥責他,讓他罰站,他照做不誤。

然而不答應,不爭辯,也不改正態度。

能使的招數最使儘,老師們沒了轍,紛紛找家長談話:“這孩子……可能正處在叛逆期,有封閉自我的趨勢?當家長的必須好好關注、多多溝通才行呀。”

家長試了。

徒勞無功。

不過在同學們看來,怪物永遠怪物,隻不過怪得變本加厲些而已。

——好像突然變了性子。戚餘臣不再隨意答應他們的要求,不理會他們提出的問題。

不與任何人交談,也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無論你出於好意、惡意。他差不多類似一潭發臭死水,你儘管往裡頭扔石子、玻璃或花朵好了,水麵絕不會起一絲波瀾,不會有回應。

“你們有沒有覺得他這人陰森森的?。”

大家這麼說著,補充道:“身上還有一股怪味,超難聞。”

尤其是戚家爸媽去世後,浪漫城終年雨水不斷。

就算天天曬被子,等戚餘臣放學回家,也隻能收到一床陰冷被褥。

衣服、鞋子同樣如此。

家裡仿佛偷偷住進一隻潮濕怪物,到處爬動。

因此他的身上也隱隱散發出那種氣味。

發黴的食物。

堆砌的垃圾。

好似整個人都在不可避免地日漸腐朽。

——以上,都是戚餘臣在外麵的改變,外人的評價。

至於在家……

周六晚上,七點半差一分鐘,生物鐘響起。

薑意眠老練跑進廚房,一分鐘後,浴室門推開,十七歲的戚餘臣果然準時走出來。

“眠眠?”

“眠眠,又躲到哪裡去呢?”

薑意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到處尋找。

煞有介事。

無比認真的,那種,找。

不知道有什麼誤解,戚大朋友迷之認定她喜歡玩這種躲貓貓遊戲。

明知道她就在這裡,還要大費周章地找遍各個角落,然後才——

“找到了,原來在這裡。”

恍然的語氣,尾音稍稍抬起,仔細看表情,還有點兒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種程度的表演,簡直足以列入人類迷惑性為。

“好了,不玩了。”戚餘臣站在冰箱下方,張開雙手:“該去洗澡了。”

薑意眠站在冰箱上,居高臨下:“喵。”

“又不洗嗎?”

他稍稍皺眉,神色間依稀有著媽媽的影子,幾分可憐的愁色:“偶爾也需要洗一次吧?”

“喵喵喵喵喵喵喵。”

不,貓不需要洗澡。

擁有人類意識的將隔音,不太喜歡舔毛,自認非常注重個人——個貓——衛生,經常洗澡。

隻是沒有當著人類的麵而已。

小貓尾巴一下一下甩在冰箱蓋上,戚餘臣貓語交流無障礙,微微偏頭,哄小孩似的溫和:“多少也讓我看到一次,才能證明你沒有說謊,對不對?”

“……”

所以為什麼一定要執著洗澡問題,活像把貓當做不肯洗漱的小孩。

但一隻白貓乾不乾淨,難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事實嗎?

薑意眠理解不能,淡漠地轉過身,不給他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