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海怪(5)(1 / 2)

交尾是不可能交尾的, 但祖姥姥必須要見。

怎麼辦?

薑意眠陷入思索。

而被她凝望著的陸堯正坐在溶洞陰影處,清點今天收獲的戰利品。

兩條粉海豚、十多顆人魚心臟,還有一頭誤入戰場後慘遭屠殺的白鯊, 皆被剝皮掏肉, 拆解成一個個器官零件, 分類堆放。

他側對著她, 脊背弓出一條凸起的椎骨, 眼皮落得很低, 看起來對這堆食物完全提不起興趣。

不過他身後的觸須仿佛具有獨立意識,散漫地遊蕩到血肉邊上。

尖勾一拉, 一劃, 將微小的肉絲碎屑,接連送進一個個富有彈性、粘滑的吸盤之中。

好餓, 好餓。

腕足爭前恐後地搶奪生肉。

飽了,飽了。

待得肥美的鯊魚屍體被分解殆儘, 腕足們猛然漲大一圈, 泛起深沉的葡萄紫色,小孩似的,一股腦兒又擠到它們喜愛的小人魚麵前畫圈打滾兒。

做完這些,陸堯照常去覓食。

沒遊兩步, 視野內一抹純淨的藍色掠過,眼前忽然多了一個薑意眠, 擋在他的身前。

“我們談談吧。”她沒頭沒尾的說著, 神色頗為鄭重, 好像要說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陸堯沒有看她,冷漠地丟出兩個字:“讓開。”

果然生氣了吧……?

對方自捕獵回來之後一直沉著臉,既不說話也不給眼神。猜也知道, 必定是因為她在捕獵期偷偷消失的舉動,讓他們之間僅存的那點兒信任都分崩離析。

他已經徹底不相信她了。

可她偏偏決定在這時上演一番真情告白。

“對不起。”

掀起一排纖長細密的睫,那兩隻杏仁形狀的眼澄澈又靜謐,如同仲夏夜裡無比惹人憐愛的月牙湖泊。

“我為我之前騙了你,利用你,以及今天下午的行為向你道歉,對不起。”

“還有海豚的事。”

從他沉冷的唇角往下,薑意眠的目光化作一隻靡麗多情的蝴蝶,翅尖淺淺劃過他青白的皮膚,腰腹殘留的疤,一直來到殘缺、破碎的鱗片邊上,潸然停下。

“沒想到會讓你受傷,對不起。”

——騙人。

——騙子。

一陣風吹拂過水麵。

水下日光影影綽綽,陸堯的視線隨之搖晃,漸漸落到她的發頂。

那裡有一個旋。

好小的旋,他失神地望著,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不要聽,不要想,不要輕易相信一個犯有前科的騙子。

卻又無法克製自己輕微發顫的指尖、不自覺蜷縮起來的腕足。

他想要她。

想要她專注的目光,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的關心;

要她淺淡的梨渦,纖細的腰肢,甜膩的低吟,還有因為渴望而燒紅的細嫩手指;

她的狡猾,淡漠,癡纏,撒嬌,啜泣。凡是她所有的,他什麼都想占有,什麼都想染指。

可是——

“謝謝你,陸堯。”

薑意眠冷不期揚起眉眼,視線交錯間,陸堯近乎狼狽地躲開。

隻一眼。

隻那一眼,他那深藏在心底難以啟齒的、無儘的貪念在陽光下暴露無遺,令他在這場暗流湧動的對話落於下風。

“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想過了,我應該為自己說過的謊言負起責任,雖然有點晚,但也應該真心實意地落實它。”

“既然你當著所有人魚的麵送我獵物,而我又收下了,那麼從今往後——”

“我就是你的伴侶。”

“這裡就是我們的家。”

“如果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或是什麼要求,希望你都能直接提出來。作為伴侶,我們不能永遠這樣下去,不是嗎?”

將打好草稿的發言娓娓道來,說老實話,連薑意眠都覺得這不像她會說的話,違和感實在太重。

但當說到‘我們的家’這句話時,她明確注意到,陸堯空無一物的瞳孔終於起了波動。

原來他喜歡這個詞,家。

那就好辦了。

“我想,如果可以的話,”稍稍停頓兩秒,她做出局促的樣子:“你這次能不能帶一些貝殼和堅固的線回來?我沒有彆的事情做,想試著把家裡裝飾得好看點。”

陸堯沒有說話。

他同她擦身而過,再回來的時候,果真收集了許多好看的單麵貝殼與一團透明的絲線。

“謝謝你!”

雙手接過來,放在身邊,然後隨手撿起一枚,迎著光仔細打量。

“要是有什麼東西,能在這裡打個孔就好了。”她小聲呢喃。

陸堯的指甲霍然變長,往貝殼上一戳,立刻有了孔洞。

薑意眠見了,俯身湊過來:“能不能往左邊移一點?”

她的表情帶點兒歡欣,身上散發出甜淡的香氣,仿佛一隻嬌貴的貓,破天荒搭上他的膝頭,袒露出肚皮,向他討要一朵春天盛開的花朵,一個親吻。

陸堯沒有辦法說出拒絕的話語。

挑貝殼,戳貝殼,用細細的繩子穿過小孔,串成一條長長的貝殼鏈。他全程不發一言地看著,戳著洞眼,恍惚間,有種很好說話的錯覺。

不,倒也不完全是錯覺。

“可能以前習慣了,家裡沒有毛巾、牙刷之類的日用品,總是感覺怪怪的。”裝作不經意地說出這種話,陸堯會沉沉地看過來,一寸一寸掃過眉梢、眼角。

“不過也隻能說說而已。”發絲從肩頭垂落,遮去大半的側臉,薑意眠將曾經聽過的悵然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現在肯定找不到那些東西了吧?”

她有著天生一雙演員的眼睛,眼波流轉,表演裡都帶著無人能及的信服力。

陸堯因此花了不少時間為她搜尋消失已久的人類發明。返回的路上,他有些麻木地想,也許這又是一個設置漂亮的陷阱,或許她已經逃之夭夭。

可她沒有。

狹窄的洞口掛上一排貝殼,水流湧過去,就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響聲。

她就站在那裡,像真正的伴侶一樣等他回家。

“你的手……?”

手背上淩亂的抓痕,溢出的藍色血液,是他搶奪其他生物的珍藏、與之發生搏鬥所留下的痕跡。

被察覺傷口,陸堯下意識想把手藏起來。不過很快,他又改變主意,自然地垂在身側,任由薑意眠將其拉起。

“怎麼受傷了?”

“舔我,的傷。”

兩人同時開口,有人說了奇怪的話。

聲音落下的瞬間,薑意眠眉心一跳,餘光瞥見陸堯的表情。

他居高臨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眼底充斥著濃濃的質疑與防備。

——他在懷疑她。

一旦被他發展,所有溫順乖覺都是她為了讓他鬆懈的手段,連著新仇舊恨,恐怕他能把她捆起來,拖回深海裡,直到數百年的壽命結束都見不到一絲亮光。

冷靜。

如果是之前的薑意眠,麵對這種要求,應該會斷然拒絕。但這個副本裡的她,受到人魚身體的影響,似乎跳脫出以往的守則,從一開始就變得遲鈍了,恣意了,對某些事情不再抱有強烈的抗拒心理。

況且動物之間本來就有相互舔舐的習慣。上個副本的胖貓一見到她必舔貓毛,時間長了,它產下的貓崽也養成這個習慣,喜歡屁顛屁顛追著她舔臉。

沒什麼大不了的。薑意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