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兒,我找人來為你看看……”
他接連敲了幾聲,薑晨指尖一扣,一道風聲掠起,門後的木閂哢噠打開。“進。”
歐陽鋒推門迎進來,“克兒,昨晚休息的可好?”
薑晨點了點頭。
歐陽鋒就扯過身後一串大小大夫,喝道,“快給我侄兒好好看著!”
薑晨看著幾人表情,就知他們此行絕非心甘情願,十之八九是被歐陽鋒威脅來的。
可是,看模樣這些人也就隻是這鎮上看個傷寒感冒的而已,薑晨不覺得他們有用。
歐陽鋒隻是不願放過什麼希望罷了。他被逼得急了。
既然他要看,那就看吧。如果這能稱得上是對他一種寬慰的話。
但凡那些人瞧過薑晨腿傷的模樣,都忙不迭說自己醫術不精無能為力。
接二連三如此,歐陽鋒就開始遷怒了,要殺了郎中,被薑晨攔住了。
歐陽鋒蹙眉道,“克兒,你何時這樣……你……竟半分也不傷心?”
薑晨看他神色頗為懷疑,卻沒有半分慌亂,接了一句,“不是還有命在?”
歐陽鋒登時沒有時間懷疑了,心頭一痛,“克兒……你可是怨我?”
“?”
“我沒有護好你……”他嘴唇顫抖著,“……才……才讓克兒遭此大變啊!”
他唯一的兒子,卻成了這般模樣。
偏生是天災,叫他想報仇也無人可循。
薑晨麵前望著這頭發斑白的老人,良久,心頭一歎,人常說西毒歐陽鋒手段狠辣冷漠無情。
可是,他最大的弱點,怕就是歐陽克了吧。
曾經的薑晨也有這樣令人感懷的親人在,但是他卻死了。
他望著歐陽鋒,許久許久,低頭垂眸,身側指尖不自覺都掐緊了,刺痛讓他從這樣莫名其妙的感懷和期待中清醒了些。
他是薑晨,但麵前,此人的兒子叫歐陽克。
許多時間以來,他的每一次輪回,都稱得上是直麵一次新的死亡。原主早已經眾叛親離。薑晨總是汲汲營營,才得以在命運之輪下得了一線生機。但每一次,都不斷為罪孽再犯下罪孽。直到手上血跡斑斑。
他借由原主的身子活下來,殺了所有威脅他的人,幾乎與所有人對立。這般境況下,能這樣關心原主的人,近乎為零。
無論關心也好,怨恨也罷,那都與薑晨隔了一具皮囊。這個名字,永遠隻能是另一個名字底下的陰影。
一個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隻知從哪裡來,卻不知往哪裡去。
如何有牽絆。也不該有牽絆。
沉默良久,他真的是實實在在歎了口氣,“……學藝不精的時候,死傷在所難免。叔叔不必自責,此事與你無關。”
卻猛然想起來歐陽克對黃蓉說的話,“……彆這麼大聲,給叔叔聽到了,他可放你不過。我早知道啦,死在你的手裡,我一點也不怨。”當真是個無怨無悔的癡情好男兒啊……隻是若他知道後來親爹被黃蓉幫著郭靖折騰瘋了,會做何想法。是黃蓉重要,還是歐陽鋒重要。
歐陽鋒詫道,“克兒,你做甚麼笑?”
薑晨唇角微彎,扭頭衝那幾個被掠來的郎中道,“出去吧。”
“叔叔可是還練九陰真經?”
歐陽鋒道,“不錯。這乃是天下第一功法,如何不練。”
薑晨的語氣就如昔日歐陽克那般,“之前與您失散,機緣巧合下那艘船上的一個姬人……”
歐陽鋒按著自家侄兒脾性,立刻聯想到了一些不該聯想的事,老臉難得一紅,“你若是看上了,合該早早告訴叔叔,我便為你留著,不會憑她給老叫化殉葬了。”
看來歐陽克在歐陽鋒心裡,脾氣也就這樣了。
薑晨沉默了一瞬,全當什麼事也沒覺察,“聽那姬人說,她路過郭靖房門時,聽到黃蓉教他改了真經內容。”
歐陽鋒麵色一沉,“此話當真?”
薑晨道,“叔叔可記得我當日也背了九陰真經?”
歐陽鋒黑著臉點了點頭。
薑晨就按著記憶裡背了起來,“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餘……”
每逢歐陽克記不清楚的地方,就以空代替,但這般比對下來,到功法篇時,已然發現多處錯亂顛倒,歐陽鋒勃然大怒,“好個臭小子!竟又誆老夫一次!”
功法對於武人來說向來極為重要,修習也極為謹慎。凡人練功之時,都唯恐被人打擾,致使真氣運行出了差錯。若是真的按著這功法練下去,就他歐陽鋒再天資聰穎,恐怕也離走火入魔不遠了。
他提著靈蛇杖在房間裡踱了幾步,突然仰天長笑,“……枉我聰明一世,竟然看走了眼!這小子看著忠厚老實,竟是如此狠辣奸詐之輩!好一個郭靖!當真是好一個郭靖!”
“黃老邪還教了個好女兒!”
他臉色已經是極其難看,目光落到薑晨身上,“走!侄兒,今日不殺了這臭小子,難消我心頭之恨!”
“去哪裡?”薑晨沒有問為何郭靖不會死在那島上,很簡單,他們能做出第一個木筏,自然也會有第二個。薑晨可不會覺得僅僅失去一個木筏,就能結果了這些幸運兒的性命。
“這……”歐陽鋒看到他的腿,“先去臨安,再到華山!”
“華山論劍在即,黃老邪定然會去,他去了,那黃家丫頭同郭靖定然也去,到時候好好算賬!”
臨安?
那不就是完顏洪烈要去的地方?
還有楊康……
昨日還見了那穆念慈……
薑晨蹙了蹙眉。
歐陽鋒的存在簡直是個異類,什麼也有關心原主的人……他還是覺得走到哪哪都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