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德古拉伯爵(十二)(1 / 2)

時與空做出改變,這個意思,即就是伊麗莎白的悲劇,是有可能避免的嗎?

萊特不自覺就想到這裡。但是誰又說薑晨說的就是伊麗莎白呢?

薑晨,他其實並沒有這樣說過吧……

一個性子單純的人,無論是愛是恨,都將毫無保留。

恰好的是,光明教廷教出的人,都很符合這一點。

這並不是說他跟孩子一樣,隻是這樣的人,總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當他覺得他的神完美無瑕的時候,他為其付出一切都沒有猶豫,但是神若是有了瑕疵,就不再是他要為之付出的存在了。

這個城市裡所有的人都知道,萊特聖子是一位忠於光明的人,他是教宗大人的忠誠的孩子,是光明庇佑的幸運兒。他時常在教廷的統治區域遊走,為信仰著光的子民驅走不幸,將主的意願和聖潔帶給他們。這個時候,能在此處見到萊特聖子,也沒有什麼令人意外,畢竟有一個純黑發的人來到了光明教廷。

麵對這樣一個極可能屬於惡魔陣營的人,聖子大人的臉上還帶著微笑。眾人心裡都在想著,偉大的主選擇的人果然是不同一般的。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這樣平靜又寬和地對待這樣一個黑發之人呢。

雖然這位黑發的紳士俊美又很有風度,他優雅的談吐說明他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完善的禮儀說明他擁有尊貴的地位,但是這都不能掩蓋他是個黑發人的事實。光明教廷管轄下,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對於黑色,有一種天生的抵觸心理。更進一步來講,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歧視了。

這是一個充滿了落日餘暉的傍晚,與黑暗相接。聖子大人例行公事,安慰了在光與暗戰鬥中犧牲的騎士家屬,又為一些生病的孩子施加了聖光守護,他聽說一個黑發人來到了這個城市,他也很有意識的選擇前去查探。

一位是身著黑色小西裝的紳士,另一位是穿著白色教廷連襟衫的聖子。

他們看起來,聊的很愉快。

見到這個情景的人都這樣想。

薑晨對他說,“選擇權在你自己手中。”

他的語氣如此的篤定,讓人不自覺就想要去相信。但是萊特猶疑了下,“我記得聖典的記載,大陸的正南,神秘的泰姆斯帕斯,有一塊失落之地,那是曾經諸神決戰的地方。時與空的女神為此歎息,她的信徒建立了歎息神殿。神殿裡供奉著時與空的力量,但是距離她的遠走已經過了千百年,那裡恐怕隻剩下一片廢墟。”

當初神靈還庇佑這個大陸的時候,時與空的女神因為擁有預測之力而倍受排斥。無論她站在那一邊,另一方的人會對其進行無止境的追殺。在那個混戰的時代,許多神靈重歸於天地的懷抱,時與空的女神隻能選擇脫離塵世,而留下的光與暗,還在延續著曾經的爭鬥。

直到四百年前,光與暗也不約而同地拋棄了這個世界。

薑晨終於為他的話笑了,“聖子閣下,很快,你就不必再擔憂了。”

他的心情比見到萊特之前變得好了一些,說完這一句話,他無可無不可的行了一禮,帶好他的帽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真是一句有深意的話。

萊特想了許久。

他現在擔憂的還有什麼呢?唯一便是擔憂還沒有複仇之前就被發現殺掉了吧。

他這樣想著,回了教廷。

教宗問他,那個人是惡魔嗎?你與他討論了什麼?

萊特早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他說,“尊敬的父親大人,那一位優雅的紳士,他介紹自己說是來自更遠方國度的勳爵。他的國度無比的信仰光明,因此他為他的黑發無比的苦惱,光明的子民們總是排斥他的統治。雖然他擁有尊貴的地位,並且將領土上的人民管理的井井有條,自認為沒有什麼失德之處,但是卻一直沒能得到他領土上的子民的信服。為此他親自千裡迢迢趕來光明至高的所在,詢問他是否有什麼錯誤需要改正,並且來尋求改變的方法。”

教宗聽完之後,表達了對這位勳爵的欣賞,因為一個人能暫時擱置手中的事務而不畏艱苦的來到這裡尋求答案,這足以說明他對光明的向往和信服。接著他又問,“我可愛的孩子,那他又為什麼這樣輕易地就走了?”

“那是因為他覺得他得到了答案。”

“哦?”教宗表現的很有興趣,“你又是怎麼勸慰他的呢?”

萊特解釋道,“我做出了這樣的回答,請尊敬的父為我指導。我對他說,一個人的外貌如何並不重要。隻要他有一顆向往光明的心,主就不會忽略他。在天國之中,會有一個光明的位子為他而留。人在世間總要經受一些苦難,雖然他生有一頭黑發,為此也付出了代價,但是隻要勤勤懇懇,堅定的為光明而付出,就一定會得到主的寬恕和庇佑。”

教宗詫異望著這位年輕的新任聖子,已不再年輕的眸子裡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讚賞,“我的孩子,你對聖經的理解果然超出常人,實在令人驚歎。”他拿下他的桂冠,“真快,我已經年紀老邁,當初你們來到這裡時,才是不到我腿腕的孩子,如今你已成為一個光明的偉岸的守護者。”他笑了一笑,“年紀大的人總是容易感慨。我信任你,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將光明的意義發揚,孩子,也許很快,你將超越這個教廷所有的人。”

“父親不要總這樣誇讚我。你可知我謹守的謙虛都快要到了底限。”

教宗被他這話逗笑了,“你啊……”他抬頭望了望漸漸拉下的夜幕,“與你談論教義的時光總是如流水一般,你也總能為我帶來驚訝。好孩子,你忙了一天了,快快回去休息吧。”

“晚安。父親。”萊特躬身一拜,退了兩步,才轉身走出了大堂。他表現的如此謙和,又不失幽默。

教宗望著他的背影,一時感歎,不愧是不輸於當初采佩什存在的光明繼任者,真是無法不令人稱讚。

當他回到房間的時候,他的神情,就陰沉了下來。

又過了七日。

薑晨到達了一個小鎮,應驗了後世傳說中的德古拉與伊麗莎白的四百年之約。

當然,他本人並不了解,德古拉具體的經曆。

至於對方是伊麗莎白這一點,隻是憑這具身體的反應就知道了。那種濃重的思念與欣喜,時時刻刻想貼著人家,這實在讓人想起來都皺眉頭。

薑晨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思索了許久,還是打算直接離開。

並非他沒有想過殺人,是這具身體無法對她下手。他試了兩次,每每最後,就被迫收手。

若是原主所見,他也許會在與伊麗莎白共度一生後,陷入永恒的沉睡再不醒來。

但是薑晨卻並非愛著伊麗莎白的那個人了。他並不覺得所謂的愛情重要到能讓他放棄彆的東西。

他總是在被不斷的安排命運,可惜的是,他從來都不甘心按照即定的命運行走。至於伊麗莎白,她日後的生活,與薑晨有什麼關係嗎?

雖然她跟隨著自己的心去挑戰世俗的追隨著這個剛見麵不久的青年。

戰爭要開始了。

身負王權的各國之主,好像約好了似的,對教廷提出了製裁。

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如此統一呢?那幾個國王已經與教廷平安相處這麼多年,為何要在此時發動製裁?

所有人,無論國籍,或者光明黑暗,他們都迷惑不解。

說起這個世上對於人心的掌控力,還有誰,能比得上曆經世事浮沉的薑晨麼?

瓦解人心撬牆角,有這種機會他又怎會放過。

不甘屈於神權的統治者們,早已對教廷人士高高在上的指手畫腳感到厭煩。隻要稍微煽動,就能達到他想要的結果。

對於剛愎自用的國王要點出神對王的長久壓製,對於財富貧瘠的國王要說明教廷潰散能得到的利益,對於搖擺不定的國王要說明眾多國度對於教廷的不滿,兩方勢力對比的強弱。作為國家中的一個,不出手的可怕後果。

給他們一個關於教廷覆滅後美好世界的幻覺,黃粱美夢,醒來後,夢裡的美好足以讓他們動心。

薑晨最擅長甚至不是武力,而是掌控人心。

人心總是有弱點的,在這樣險惡的時代,抓住弱點可以輕易地擊倒人心。如果一個人不想失敗的一敗塗地,要麼消滅弱點,要麼隱藏弱點。

多種勢力混戰,教廷也已無法安寧。

在戰亂之時,人們都在為活命而汲汲營營,誰還有時間每日禱告去信奉神明。

萊特望著這座不複安寧在戰火裡漸漸淪陷的城池,心中充滿了掙紮。

烽火蔓延,硝煙彌散。

好像一瞬間走回了蘭蒂斯毀滅的那天。

到處都是請求主的饒恕之類乞求的話語,但是主卻已經毫無回應。

分散在各個統轄區內的主教神父們一定都非常不解,不解為何他們正在準備與惡魔較量的時候,卻突然受到了來自國家的攻擊,不解他們被攻擊的信息應該已經傳到至高無上的光明之城,為何教宗大人卻沒有給予他們半分回應。

因而絕望。

這些日子,是他們的聖子大人將各國的信息都攔截了下來。所以四處戰亂之事根本沒有傳到教宗耳朵裡。

沿著線索調查到萊特這裡的時候,教宗大人簡直不敢置信,他雪白的頭發就差豎起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和被光明之子背叛的質疑。

很快,教廷的騎士就將這個叛徒帶了上來。

這個時候了,他臉上還掛著那和煦的微笑,看清這一點的教宗大人簡直氣的發瘋,“萊特·瑟克塞思,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過來!”

萊特左右望了望,目光在兩方執劍的騎士身上各自頓了頓,他以一種諷刺的語氣說出這個字,“叫?”

教宗當即瞪大了眼睛,望著這個他向來看好的孩子,憤怒的質問他,“作為光明聖子,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萊特顯然是故作詫異,“我父,您在說什麼?”

教宗:“事到如今,你還不認錯!”

萊特緩緩站了起來,滿不在乎的拍拍身上沾染的塵土,“你是指我攔下四方消息,不,我尊敬的父,作為慈悲的聖子,我隻是看您年紀大了,不忍心讓你為這些事情擔心罷了。”

“……”教宗顯然已經氣的一口氣緩不過來,他憤怒的斥責,對他咆哮,半分都來不及顧及他尊貴的教宗身份了,“萊特,你這與那些邪魔哪裡有一絲一毫的分彆!我對你寄予厚望,你為什麼這樣背叛你的信仰。”

萊特轉過頭,望著門口四起的硝煙,沒有任何人給予他們救贖,他終於說,“神明果然已經拋棄了我們。他拋棄了他的子民,怎麼還敢要求人的信奉。”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看到了嗎?當初你們逼死伊麗莎白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他輕輕的吟誦,以一種柔和的聖潔的語氣念著,“赤色的流火啊,焚燒儘一切黑暗……”

他念出這句詩,在人們都憤恨的望著這個罪魁禍首的時候,他的神色毫無預兆地變了一變,他跪了下來,虔誠而痛心地認罪,“至高無上的主啊,你的信徒因為私心,而犯下這種滔天的罪孽。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願意到地獄來償還我所犯下的罪……”

眾人被這莫名其妙的變故弄的一驚一乍。因為他的神情就好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萊特抬頭望著教宗大人,悲痛的懺悔著,“父親大人,我自知我已經罪無可恕。光明毀於我手……日後黑暗的惡魔一定會再來襲擊城鎮……我有錯,我有罪,我已經背離了光明,父親大人,我知道,那個惡魔他要去歎息神殿,那裡一定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

他還沒有說完,整個人都木然,神思永遠的沉於黑暗。

薑晨扣著指尖的白玉一樣的扳指,眸子中的銀色漸漸隱沒下去。

可真是個,知錯能改的孩子。好好的做個異端忘記那腐朽的光不是很好嗎?

歎息神殿的遺跡,就在這座山後的叢林之中。

夜晚的蝙蝠已飛過夜空。

在那荒蕪又殘破的遺跡之前,出現了一個穿著風衣的人。

他一身黑色,幾乎與這淒寒的夜凝合在一起。

薑晨望著周圍的斷壁殘垣,神色再平靜不過。兩側半倒的枯木上停留著幾隻漆黑的烏鴉,嘎嘎的叫著,為這荒蕪的神殿又加上了幾分恐怖和蕭索。

它們看到薑晨,很快,就各自飛離。

他踏上了殘破的階梯,高大的大理石柱早已斷成幾截,橫七豎八的倒在坑坑窪窪的青石地麵上。雜草從石頭的縫隙間生出來,頑固的繁衍出了一片。但這個寒冷的季節,那些草也已經枯黃了。

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無論是誰來,都難免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至少偷偷跟著他穿過最後稀疏森林的伊麗莎白現在隻覺得牙齒顫顫,她望著林木外坡上小小的漆黑的神殿影子,心裡一個激靈。真是不知道德古拉要找這個神殿做什麼。她一步一挪,緩緩的向神殿走去。

蒼茫的夜色。

這高聳平坦的沙地之上,巨大的石製神殿聳立在暗夜之中。

破舊不堪。

他站在高高的拱門之前,目光落到屋簷角幾隻巴掌大的黑色蜘蛛上,它顯然是個獵人,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這扇大門緊緊的閉著,其上的浮雕刻痕古舊,是諸神之戰的記錄。每個人物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從那個時代複活過來。無論是天上的神使,地獄的惡魔,又或是時間中掙紮的人,他們的神情,都刻畫的如此惟妙惟肖。中央的不同於石色的寶石已經被塵土覆蓋的看不出原本顏色。

他伸出手,平緩的推開了大門。

咯吱……

兩塊巨石摩擦的聲音,聽起來刺耳又沉重。

入目是寬敞的通道,布滿塵灰。

每走一步,腳邊都濺起許多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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