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璧玉連城(九)(1 / 2)

荒無人跡的小路上,秋草早已經枯黃。

深秋了。

風過之時,總讓人生出一種難言的蕭索之感。

一輛簡樸的馬車從路上駛過,帶起一陣黃色塵土。

馬車上坐了兩個人。

一個年輕文雅的公子,一個頭發花白卻還精神矍鑠的老郎中。

薑晨。公孫鈴。

公孫鈴饒有興趣地問,“你又是如何看出他就是霍無剛?”

那人不僅蒙麵帶□□,而且還故意塞棉花變了身形。

按道理即使相熟的人也不一定可以一眼看出。

薑晨眸色微涼,良久,他收拾了思緒,又恢複了平常那樣平靜的模樣,“從前,有人告訴過我,眼睛所見不一定真實。你還有鼻子,耳朵。真正判斷一個人,往往不能從眼睛看。”

正巧原主認得霍無剛,也正巧這份記憶清晰。他身上的氣息原主記著。

一個人往往隻注意到要遮住臉,但很多細節卻都難以掩藏。

公孫鈴笑道,“這倒是個奇特的觀點。”尋常人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果然,能做連城璧朋友的人,也如此不同一般。

“不過老郎中也都一向靠鼻子舌頭認草藥的。”

“你這位朋友倒是說的不錯。”

“朋友?”

“除了朋友,還會有誰讓你流露出這樣懷念的神情。”

“他已經死了。”

“死了?”

“很久以前就死了。”

“很久?”公孫鈴望著他年輕的麵容,一時失笑,“能有多久?”

薑晨頓了一頓,“好像也不久。”

從花滿樓他們消失,好像的確也不久。

但是,隔了兩輩子,其實……也真的很久了啊。

公孫鈴笑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也會像我們這些老頭子一樣糊塗。”

“我忘記了。”這句話有些沒頭沒腦,公孫鈴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忘記時間了。

馬車裡突然一陣靜默。隻餘下外麵小童子馬鞭抽打和車輪碾過土地咕嚕嚕的聲音。

公孫鈴突然已不想再去詢問連城璧的過去。

他忽然覺得,連城璧的曾經,已經不像他了解到的傳言那樣簡單。

連城璧看起來,似乎也不想再回憶過去。

一個朋友的死去,豈非足以讓人不想再提起過去……

薑晨閉上了眼睛,靠在馬車上,沒有開口。

良久靜默。

公孫鈴放了手中的藥材,“要不要隨老朽學醫?”

“……”

“這就是公孫先生一直跟著我的原因?”

“也不全是。老朽想看看那位高人生的何許模樣。”

薑晨也沒有料到,他對黑玉斷續膏的“執念”如此深重。“你見不到他。”

本來就沒有所謂高人……

真的想見……倘若他有能力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阻礙,也許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渺茫的可能……

渺茫。

薑晨眉頭鎖緊,抬手遮了遮眼睛,半合的眼底掩藏起了已多年從不敢現於人前的陰暗和蒼涼。

渺茫,就渺茫吧。

缺失的東西,人不是總要去尋找。

隻可惜上輩子……

薑晨揉了揉額頭,想起那個時候心中還是鬱氣難平。

公孫鈴微微一笑,見他一直沒有應話也自覺轉了話題,“依老朽看,這種藥方,沒有許久積澱完善不到如今模樣。不過,用藥太烈,常人恐怕忍受不住。”

“……”

“而且,藥性霸道,想要骨節長好,勢必要將原本長歪的骨頭再次打斷。”

薑晨睜開了眼睛,“所以?”

公孫鈴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昨夜你與霍無剛交手,恐怕……受傷了吧?”

他抬手落到薑晨脈門。

薑晨眉頭一蹙,習慣性的縮了手。

公孫鈴伸出的手落了空,微微一怔,看向薑晨。卻見他突然垂了頭,麵上神色已分辨不清。

“罷了。”公孫鈴微微一笑,也不介意這車上唯一病人的不配合,悠然收回了手。

一個表現的足夠彬彬有禮的年輕人,卻做出這一點有些不符禮節的事情,足以看出,防備心……重至如此。

公孫鈴暗自歎了口氣,真不知這樣的人究竟是如何養成的。論起來,從第一眼看到連城璧,他的表現完全是個溫和有禮的大家公子,甚至,比之京城裡那些王公貴族亦不遑多讓。他的氣質清華,又有一種難言的超脫世外之感,如此,簡直不像個紅塵之人。偏偏傳言裡他卻心機深重野心勃勃……可一個真正的野心勃勃之人,豈能精通藥理,擅長對弈?公孫鈴也毫不懷疑他音律書畫的功底,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世家公子,卻意圖掌控武林?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耽於權勢的人。

公孫鈴也見過蕭十一郎,這兩個人就好像世上的兩個極端。

蕭十一郎是個形容恣意的浪子,獨行客,他從來不看重禮法,一切行為都靠他自己心意,自由灑脫。而連城璧,他的一舉一動都完全符合人們對於君子的要求,他的每個決定,也都絕不會僅僅出自自身的想法。

他怎會是個耽於權勢的人呢?

這樣一個人,如何會是個耽於權勢的人?

公孫鈴想不通。

薑晨道,“我去京城。先生又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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