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的琴音從那座滄桑的大殿中傳了出來。隨風,傳到那殿外的墳塚,傳到燃燒不儘的斷壁殘垣,傳到蓬萊廢墟的每個角落。
一切,都好像變得寧靜,沉寂,悠遠。
溫柔如天地之和風,如春日之泉湧,如空山之輕雨,如百鳥之清鳴。
那一刻,好像置身於蒼茫雲海,看四季往來,人世滄桑變換。
風晴雪聽的癡了。三魂七魄,都沉入了一種溫柔的懷抱之中,讓人想要永遠沉睡,沉醉於溫暖和安心,再不用麵對塵世種種。
能彈奏如此悅耳平和之曲的人,卻做出了歐陽少恭所做的事情。
為何太子長琴會遭天帝忌憚……
鐘鼓乃燭龍之子,與昔日混沌之中的盤古大神同代,雖然前身不過水虺,但其承自燭龍之威能,近乎令日月變色。
太子長琴,其琴音,可讓鐘鼓也陷入沉睡,天帝不敢想象,這琴音,若是對他使出,又會有何等變化……
何況其父祝融,熱衷權勢。
帝王心術,終究晦暗難明。
臣不壓主。
尤其是主無心容人之時,尤要謹記此點。
捉拿慳庾之時,長琴因為認出摯友一時心軟,致使陷入沉睡的鐘鼓蘇醒。鐘鼓祝融共工大戰,天柱坍塌。原本就忌憚鳳來的天帝伏羲更是怒不可遏。
太子長琴,獲罪於天,無所諦也。自此永除仙籍,貶為凡人,永生永世受輪回之苦,命主孤煞,寡親緣情緣。
不得翻身……
他的一切,都毀於天帝伏羲的一句,獲罪於天。
不過……
長琴指尖落下最後一個音符,目光落到蓬萊殿高聳圖騰繁複氣勢非凡的大門,那裡並無人影,他卻看了許久。
琴音一停,風晴雪揉了揉額頭,眸色漸漸清明,從那種神奇的空幻之感脫離出來。她四周打量了一下,卻沒有看到少恭變化的青年,心頭頓生幾分不妙之感,慌忙問道,“少恭在哪裡?”
長琴不解道,“你在擔心他?”
風晴雪一噎,“我擔憂的是蘇蘇!”
長琴唇角依舊是溫文不變的笑,“去天界了。”
百裡屠蘇也已清醒,“他去天界?”
長琴提起旁邊的鳥籠,頗為惡意的晃了晃,這件事情好似為他帶來了一些樂趣,薑晨又沒有在附近看著他,於是他又毫不客氣地使勁晃了晃,唇角笑意輕鬆了些。聽到百裡屠蘇此言,思索一番答道,“複仇。”
玄女已身受重傷,此刻被關在封印之中不能反抗,被他這麼狠心地搖來晃去,隻覺五臟仿若被利刃捅了又捅,淡紅色的鳥喙邊又出現了斑斑血跡。這種痛苦,讓陷入昏迷的她也不得不疼的清醒過來,雖然失去了一雙眼睛,但是依稀還能分辨出此人身份,不可置信道,“……太子……長琴?”
他不是已被鑄進凶劍焚寂,為何竟……還能複生?還有方才的玄霄……
他們……
雖知道玄女已目盲,神識也被禁錮無法改變外界種種,但長琴還是習慣性的一笑,溫和道,“九天玄女,好久不見。”
玄鳥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看著十分虛弱,“咳咳,長琴,快放……咳……放我出去!”
見她站了起來,長琴微微一笑,隨手一晃,那玄鳥絲毫撐不住,又一頭栽倒了鳥籠中,長琴道,“玄女娘娘見諒。薑公子出去處理事情了,恐怕……他並不希望你脫困。長琴坐在蓬萊,這種小事還是不會為他添麻煩的。”
玄女怒從心起,一時都忘記了身體的痛苦,斥道,“長琴!你此舉乃是為虎作倀!本座早已聽到,那孽障前往天界!他不過一介凡人,竟妄想顛覆天地!天帝陛下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長琴笑意一斂,“可惜。堂堂玄女不也敗在區區凡人手中?足見天界如今已腐朽到何種地步,顛覆天地?即便顛覆了又能怎樣!”
“這腐朽的天道,早已應該改換!”
此刻,紫胤終於也醒了過來。
他看到長琴手中的鳥籠,再看到籠中之鳥,隻覺得修煉千年心如止水的境界在此刻崩塌的一乾二淨,訝然道,“玄……玄女娘娘……”
那隻黃色的玄鳥,的確與昔日瓊華古籍所記載的九天玄女真身,彆無二致。
玄女掙紮的轉頭看他,依稀記著這個當初抵抗玄霄野心的道人,她流血的琉璃目中閃出些許希望,“慕容紫英?”
長琴微一挑眉,“終於醒了。”
紫胤冷著臉,問長琴,“他究竟想要什麼?”
長琴沒有回答,反道,“他有句話要我帶給你。”
他念的一板一眼如同背書一般,顯然頗不情願,“慕容紫英你不是憂心逆天總是天道忠實的守衛者這一次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何為真正的逆天。”
紫胤細察此言,總覺不妙。
大門處忽然出現了一個赤衣天女。
她出現的一瞬之間,長琴已抱起鳳來琴,毫無猶豫的打算收走其性命。
沐風道,“玄霄……他在何處?”
長琴扣弦的指尖一頓,心裡升起幾分莫名其妙來。
這個女子頗為陌生,大約是他被貶下凡之後才位列仙班的新仙。
玄霄?
長琴覺得他聽過這個名字。
那大約是又一千年之前的一次渡魂了……
總之,此人頗為桀驁。
“誰為玄霄?”
紫胤看到她身上的鳳凰花,猶豫了一番,“可是沐風仙子?”
沐風詫道,“你是……”
“慕容……紫英……天河之友。”
天河……
這個名字劃過心間,沐風悵然,“原來是他……”
那個孩子,曾為玄霄折鳳凰花枝而來。
風晴雪和百裡屠蘇同時陷入一種迷茫之中。這時候,百裡屠蘇覺得,原來他的師尊看似冷心冷情,其實也曾經曆那麼一些令人傷感和懷念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