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羲和VS焚寂(九)(1 / 2)

位於天界至高之地的神樹,生於積雪,受天風雨露澆灌。

那是盤古開天時天地靈氣誕生的產物。

它凝聚著乾坤之中至清之氣,堪稱六界最古老最珍貴的靈植,同樣,那也是天地靈氣之源。

通向神樹的石階浮於虛空之中,搖搖晃晃,仿佛隨靈風而動,十分不安定。

一隻腳落在上麵。

石階卻分毫未動,好像感受到沒有這個人的重量。唯有翻卷的雲氣,說明有一個人從此處經過。

從白底雲紋履往上而看,來人一身廣袖白衣,衣襟袖口皆繡著淺色的流雲紋路,一頭長發被風吹散,連束發的玉冠,玉簪甚至最普通的發帶也沒有,無所拘束。眉心那一抹赤色,散發著灼灼陽炎之氣。

因為他的到來,靈氣彙聚成的天風變得不安定起來,原本平靜的雲氣翻滾,一片肅殺。

夕瑤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樹上的神果,看它一點點從青綠變紅,心裡的憂愁也被衝散了一些。

忽有一道冷風劃過麵頰。鬢角的發絲隨風而動。夕瑤轉過身時,看到了這個不速之客。那一雙秋水一般美麗的眼睛中,倒映出這個陌生的青年。

他的神情,冷寂如深潭。

壓抑,沉重。

他的身上,有著極陽的灼烈之氣,隻是這樣遠遠相對,便讓人覺得有一種烈火烘烤之感。

夕瑤靜靜的打量著這個青年,沒有動作。

神樹作為天地靈氣之源,雖無靈識,但對於人心的善惡卻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即使是天帝伏羲心懷不軌,都無法接近神樹半步。能走到這裡的人,神,都已得到了神樹的認可。

他看起來,溫和無害。

可夕瑤心裡的警惕卻漸漸變得濃重。

她曾與飛蓬朝夕相處,又不少見過那喜愛逞凶鬥狠的魔尊重樓,對那種獨特的殺伐氣息分外有感觸。

來者不善。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殺伐隱晦了些。

薑晨也看著她,麵對著有天界第一神姝美譽,據說美麗令人目眩神迷的上古神女,夕瑤。他的眼中卻也沒有出現半分多餘的情緒。他緩緩道,“如果,你還不想死……”

夕瑤的手輕輕搭在神樹之上,目光裡的憂傷消散了些,漸漸變得堅定,“你想要對它做什麼?”

她的指尖已掐起法訣,頗為防備。

作為守護神樹的天女,夕瑤的品行毋庸置疑。

除了在七百年前,為了對飛蓬的思念而送下凡間的唐雪見,其餘時間,神樹在她的守護下,從未有任何差錯。

“如此說來,你不想讓開?”

……

凡界已過去十數個日夜。

蓬萊處於雷雲之海中,蓬萊的天,就是那片遊魚生存的蔚藍海洋。

在這裡,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太子長琴這幾日倒養成了一個逗鳥的愛好。

玄女被他折騰的,根本不能靜下心去療傷,如今分毫不見起色的倒在鳥籠中,一動不動。羽毛已一片片粘在一起,血跡斑斑。

紫胤等人無法掙脫禁製,這十幾日白白浪費了不少力氣。

他們終於平靜下來,各自盤坐在地上休養。

如此識相,長琴也沒有多加為難。即使是並不心善的歐陽少恭,他也鮮少為難毫無乾係又窮途末路之人。

甚至作為歐陽少恭之時,他勉強算個郎中。有時候,還會很好心的去幫助一些窮途末路之人……

直到鳳來琴琴弦微顫。

長琴從對回憶中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百裡屠蘇的腰間,閃爍著一道幽幽碧光。

那光彩越加亮眼,那道碧光從百裡屠蘇腰間浮出,一閃一閃,亮麗非凡。

長琴眼波微動,“慳庾的龍鱗?”他很快反應過來,對百裡屠蘇道,“也是。你於祖洲見到了慳庾……”

他的聲音低沉了些,看到這片龍鱗,顯然心情不是太好,“我們,明明是同樣的存在。可上天卻如此區彆對待。缺少命魂而無□□回的人千年輾轉流離,隻為維持自身的不散,而你,卻可以輕易擁有正常的生命。遇到巽芳之時,我曾以為是人生意料之外天意偶有疏漏而得的恩賜,可蓬萊卻遭天災。但風晴雪見到了你,不到平安無事,你們……甚至得到了女媧相助。”

長琴的目光忽然變得,非常哀傷,“你擁有的,是韓雲溪的記憶,而我的記憶,卻充滿了歐陽少恭所經曆的痛苦和憤恨。太子長琴,恐怕無法再忽略那些記憶裡的悲慘和孤獨……我的確是長琴,不過是經曆了那一半仙靈渡魂之後的長琴……”

百裡屠蘇道,“既然你是那一半仙靈,為何少恭卻還活著……”分明騙人……

長琴垂了垂眸,“你以為長琴感受不到?你是否好奇我為何不針對他?”

“因為歐陽少恭的身體裡,存在的,早已不是長琴的那一半仙靈了。”他冷冷的看著百裡屠蘇,“因為你的衝動和愚蠢,因為那所謂替天行道,而讓長琴原本的一半仙靈消散於世。”這一半新的仙靈,卻是被人以牽引命魂之術補齊的……

消失了?

百裡屠蘇沉默了,或者說他並不知如何反駁這些話。那個人,畢竟是長琴,而非他憎恨的歐陽少恭。他想說,他不愚蠢,他也想說,他不衝動,他還想問,替天行道,難道不該?

風晴雪見長琴什麼不好聽的話都加到百裡屠蘇身上,而屠蘇竟真的相信了他的話,頓時急了,她不自覺向前兩步要與長琴辯論維護百裡屠蘇,一頭撞在結界上,隻好又站了回來,氣道,“既然你也有他的記憶,那你也該知道,少恭他到底做了多少錯事。蘇蘇那麼相信他,可他卻屠殺琴川百姓,還害得休寧大人被焦冥……”她一時心直口快,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又提及了蘇蘇的傷心事,隻好道,“我曾也將他當做大哥一樣看待,可是……如今這一切結果,難道不是他自作自受!”

被這樣看待,長琴看起來,卻沒有如同歐陽少恭那般瘋狂,他隻是道,“你沒有經曆那種痛苦,你又如何知道他的不忿?”

風晴雪認真規勸,“是,我是沒有經曆過那般痛苦,可是蘇蘇他不是一樣,他為何就沒有迷失本性,去做那殺人成性的劊子手!”

長琴冷冷笑了,“百裡屠蘇?他的痛苦能值得多少?那種神魂分離的極致痛苦,百裡屠蘇的記憶裡有嗎?!那千年的輾轉流離,時時刻刻憂心自己自此永遠消亡,見不到第二日太陽的那種恐慌,他的記憶裡又有多少?一片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希望,僅僅看到巽芳這一點兒光芒,最後還要被天意奪走,百裡屠蘇又懂得多少!若是晴雪你被天火砸死,視做家鄉的幽都被伏羲一手毀滅,百裡屠蘇又能痛到何種地步!這種痛苦,非親身經曆,他人又怎能體會!”

風晴雪隻覺得這個原本看起來溫和的仙人,此刻也變的和歐陽少恭一樣不可理喻起來,“那那個少恭呢?他也經曆了那一切,可他明明比你還要冷靜!”

“冷靜?!”長琴唇角掛上了幾分嘲弄,“你確定他冷靜?”

“他不過是瘋狂的不太明顯。”

那人若是冷靜,又豈會比他還要等不及,等不及去摧殘伏羲!

紫胤聽到如此,歎了口氣,“師叔……”慕容紫英,他畢竟是見過當初玄霄的模樣的……

長琴忽道,“不如猜猜看,他如今做到了何種地步?”

“雖然不喜鮮血淋漓,卻也能親手摧毀天界……長琴覺得,他可比我要狠辣許多。”

他自顧自的說著,站在風晴雪麵前,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好像從她身上,看著另外一個人。

風晴雪覺得,這與少恭看她懷念起巽芳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長琴問她,“你害怕失去自我?還是害怕記著所有世上痛苦之事?曾經每一次的渡魂,我都努力的去維護那些殘破不堪的記憶,如今魂體完好,倒是清清楚楚記起了那千年痛苦。所以,就如此遺忘,迷失自己好,還是說連帶著自己和曾所經受的苦惱永恒的刻在心間……”

“如此,進退維穀的局麵,誰敢去真正做一個選擇。”

忘記自己,忘記那一切經曆,便是另一個人。若永遠記著,人又豈會能如沒有經曆痛苦時那般平和喜樂?

終究,隻是被強行推上斷頭台所做的不甘的掙紮罷了……

那具肉體中,也還存留有那二魂三魄的情感與記憶,這種感受,那個於肉體重生的人,也必不能安定以待。

那是個異類,也不過如他一般,終究是,明知回不到曾經還苦苦自我安慰抱有一點兒渺茫希望的可笑存在罷了。

明知井中撈月,卻還作繭自縛。

愚不可及。

愚不可及!

長琴五指近乎砸在鳳來琴上,琴音一陣嗡鳴。他指尖極快地發泄一般的撥動鳳來琴弦,氣息變得暴躁。

可明明如此愚不可及,為何他們這樣的人,卻沒有回頭!

這滿含怨氣的琴音一出,那結界眾人都禁不住噴出一口血來。

玄鳥靡靡倒地。

唯有紫胤真人情況稍好,但也是臉色發白。

數十日所恢複的元氣,如此功虧一簣。

天地間忽然轟隆一聲巨響。

那種,特殊的靈音似乎引起了鳳來共鳴。

鳳來琴琴身裂開些許紋路。

長琴停了手,神色清明了些,輕輕道,“想不到我終究避不開這一劫。”

大殿中突然響起來這麼一句,叫他人分外奇怪。

紫胤,百裡屠蘇,風晴雪皆抬頭望著他。

“這就是命運嗎?”即使不徹底消散於這世間,也無法以人的形態存活下去?“不過能看到至高的天帝,他在意的一切都毀於一旦,不枉長琴苟活這些時日……”雖非毀於我手,但少沾血腥而複仇,倘若能遇到巽芳,他也能理直氣壯一些……

命運……

這可笑的命運……

長琴笑了。他這一笑,仿佛又已經成為上古時代那溫和沉靜的仙人,沒有痛苦,沒有悲傷,也沒有那千年流離的怨恨與彷徨,充滿了溫柔和安寧,對萬物自然而然的寬憫。

太子長琴,本也是位多情之仙。

他的目光落到風晴雪身上,忽而意味不明的一笑,指尖金色的光華流轉。

三人想要反抗,卻終究被封存這冰凍之內。

冷,徹骨的寒冷。

好像一瞬間,骨頭都被凍的變的脆弱。輕輕一觸,就能成為碎片。

風晴雪幾乎瞬間就想縮著取暖,身體卻麻木的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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