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劍網三王遺風(八)(1 / 2)

薑晨坐在桌邊,身周落著厚厚的幾堆書,細看去,無非便是機關密要,墨家守城,機關道,九龍陣等等有關於這個時代機關的繪製方法。參考這些,也隻是為了讓這個時代裝配機關的能工巧匠看懂。

他當然不會因為這些細節讓底下的人為難。

筆下一張嚴密複雜的機關零件圖被勾勒出來。一落筆,便再也沒有改動。

雪魔堂外,夾雜著硫磺和些許未散儘血腥味的熱風呼的撲進來,外麵一片黃葉從門前飄過。

薑晨目光凝然,到那片葉子悄無聲息的沒了蹤跡,他微微低了低頭,看著那墨跡已乾透了的圖紙。薑晨,清楚地記得,當年的他對於這種生死的感觸極低,隔著一個世界,隻知道虛無的生命死去與生活毫無差彆。他也曾想過,為何王遺風既能屠城,為何不能趕儘殺絕……

是不能殺。

李承恩是李隆基非常器重之人。

無論是正史還是這個世界,安史之亂初起,長安勢危,李隆基難舍愛將,嚴令李承恩相隨在側,放棄長安遁逃。馬嵬事變之時,楊玉環自儘,李隆基寡寡欲歡,跟隨在他左右的,除了高力士,便是李承恩。若今日不留餘地,恐怕李隆基這感性之人就要舉天策之力來攻。

惡人穀不過區區萬餘之眾,此戰隻是為了惡人穀得一喘息之機會,而不是拚得魚死網破。

薑晨手落在桌上,按住了被風吹起的紙張一角,風過後,他不自覺動扣了扣指頭,暗自思量。

這還不是很多年後惡人穀勢力壯大,武林正道不得不組建浩氣盟遏製之時。

十個惡人中也不過才現身二三之人。

至於守衛弟子防線的杜如楓花百合之流,為了掩護眾人撤退,彙合米麗古麗,已,葬身於此。

王遺風的記憶並起他自己對這世界的印象中可以得知,惡人穀發展百年來,這一次的災劫,意料之中,又頗為意料之外。

穀中收容走投無路之人,可世上走投無路之人又能有多少。可用之人不算多,麵對天策精銳和神策軍三萬人,處於極端的劣勢。

昆侖極寒,天策軍隊千裡迢迢而來,還不太適應這裡苦寒天氣。曹劌有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久久對峙,必定影響士氣,嚴重一些而言,長久圍守不戰極可能受到上位者的懷疑。想必李承恩是看到這一點,才決定兵行險招出奇製勝,想要以速度取勝。

其實,若是對方長期打消耗戰,惡人穀的人數,必然是耗不過朝廷軍隊,最後免不得被逼的孤注一擲,到時候,天策精銳隻需以逸待勞,必會贏的輕易。惡人穀雖無昆侖嚴寒,卻也並非宜居之地。毒蟲瘴氣頗多,適宜農田稀少,食物匱乏。若李承恩隻圍不攻,不直接麵對薑晨,怕是被動的,就是惡人穀了。

就算武功高強之人能逃離此地,但是惡人穀若毀掉,世上便不會再有他們的容身之所,那時所謂天下正道無止境的追殺,也足夠任何一個江湖高手喝一壺了。

此番借用穀中重重機關,才保住了這裡。

但是,惡人穀無疑已元氣大傷。

薑晨非常清楚如今江湖情勢,所以他沒有聽從肖藥兒的意見殺了那些俘虜,也沒有對李承恩動手,活著的他們無疑會是薑晨手中一枚極為重要的籌碼。秦頤岩的到來,就證明了這一點。

無論神策軍隊如何,至少,秦頤岩不會棄李承恩而去。薑晨對這一點非常有把握。他來到這裡,不得不去回顧這個時代的走向。有一件事足以引人注意,年幼時,李承恩作為軍家後人,流落在外,是秦頤岩將他找回。他是一個軍人,所以絕不會任由李承恩流落。就算如今,也一樣。

秦頤岩如劇情中所言一般,來到薑晨麵前,薑晨並不驚訝。甚至可以說,是他有意無意,引秦頤岩前來的。

之前原主所中仙芝漱魂丹,極可能與蕭沙有關。他這“王遺風”未死,蕭沙又豈會輕易罷手?雖然薑晨醒來之時,將藥力逼至手臂以秘術除去,但難免世上不會有第二枚。蕭沙將會是一個,非常不安定的隱患。

從陸危樓逃離原拜火教,取光明之意傳教長安後,蕭沙作為陸危樓的跟隨者,就長居大光明寺。如今李隆基尚且忌憚明教,不敢下手。朝廷,明教,此二者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和諧。若是蕭沙依舊有意讓明教坐穩大唐國教之位,必然少不得討好李隆基。

古往今來,權利頂端的人,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那是緊緊的抓住手中權利,永遠的掌控。永遠的活。

而仙芝漱魂丹的藥效,複活,非常具有欺騙力……

所以,自李隆基起從上而下的調查,是非常必要的。

這一點,是已置身惡人穀的薑晨是無法做到的,他也不會因為探聽消息而隱匿朝堂。秦頤岩,是正好送到麵前的一個契機。

薑晨認真的時候一向不喜歡毫無目標的做事。無疑,本不該出現在這世界的仙芝漱魂丹,已成為他的目標。

他對這一件穿過時空來的特殊藥品,非常有興趣。

雖然他對頭腦裡至今難以平靜的一千年紛亂的痛苦,不感興趣。

至於說,改變這個已在緩步步入衰落的時代,薑晨毫無想法。因為,這裡沒有人願意做出改變,他們都非常享受這樣的“太平盛世”。人們隻看到了大海表麵的安寧假象,而無法看清深處的,暗潮洶湧。

那便讓他們去享受吧。

當整個世界從上到下的人,安於現狀得過且過的時候,薑晨會覺得,他何必多此一舉。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這一點沉浮於世事多年的人總是體會的一清二楚。

倘若惡人穀此番麵對占據優勢的天策,便束手就擒,期待著天策的心慈手軟。薑晨,恐怕也不會現身於此了。

薑晨所做的一切,一向是喜愛捷徑的隨心。他對自身親手所做或者要做的一切,無疑一直抱有一種令人奇怪的過於認真的態度。

從上一世開始,他似乎也不自覺的將之作為無儘輪回中一種極有紀念意義的事情,一個太多年記憶裡的坐標。就像歐陽少恭在蓬萊立下的墓碑,當然,薑晨以為,自己做的,比立碑這種事更科學一點兒,不是麼?

他心中有種令許多人都不屑一顧的期待,某一日,也許還能再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像從玄霄到歐陽少恭一樣。

他不但想找坐標,他還想找原點。暫時找不到沒有關係,總會有一天,他會將所有的一切都剖析開來,就像上一世一樣,做一個徹底又完美的了結……

薑晨微微一笑,溫和又無害,若有人見,一時也隻能覺得如沐春風。唯一能表露一下心情的沉木桌子,吱吱陷下去一個指印。

他回過神來,從旁邊又抽出一張紙來,唇角含笑的繼續繪製他的機關零件。

惡人穀中幸存下來的人清理著四野,將腐屍堆在屍菜田中,又灑水衝掉了各處已變得烏黑的血跡。處處是斷壁殘垣,破木煙牆。

低空盤旋的黑色烏鴉,漆黑的眼珠仿佛都被前些日子連天的烽火和血色映的猩紅。他們盯著那些破爛的屍體,布滿貪婪,飛得越來越低。

一種淒寒的腐朽之氣蔓延開來。

此戰過後,唯一令穀眾們安心的,便是,他們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為所欲為。因為八大門派和朝廷,都已領教了惡人穀的威力。

米麗古麗踏進門來,盯著桌邊的薑晨許久。隻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新穀主事實上很有魄力是不是?也很喜歡說話是不是?

但是從秦頤岩帶了李承恩走後,今天早上到現在,他說的話,不,應該是字,都不超過五個……

米麗古麗才覺得,“嗯”這個字是一個萬用的回答。

“天策撤兵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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