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對於伊瑪目而言,薑晨必能歸屬到不速之客那一類中。
這一路來,薑晨毫不避諱自己此來的目的。
當然,他並非是將自己的行蹤誇談天下,不過是目的非常明確地前往伊瑪目可能的所在。
凡是有心人,稍作思量便能從他的路線上看出他在找誰,何況伊瑪目曾為祆教代表智慧長老的穆瑪依,又能在短短時間接替盧延鶴瞞天過海,他絕不會是個蠢人。
王遺風在找他。並且還非常有目的。
伊瑪目知道這一點的時候,不得不見薑晨這一麵。
因為他的沉穩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讓伊瑪目感到了不安。
他決定要來見薑晨,卻不知為何,隱隱有一種不妙預感,讓他下意識避開了隱元會。
當然,他很快就會慶幸,他沒有無視王遺風,也為這次相見而小心謹慎的準備。
伊瑪目是伊瑪目,當初他前來中原尋找穆薩和阿薩辛,機緣巧合之下殺了盧延鶴頂替他坐上九天之位,此事若是被九天無名之下隱元會的人捉到了蛛絲馬跡,事情便不好收拾了。
一者,他殺了盧延鶴,盧延鶴是穆薩的至交;二者,一個異域之人坐上九天之位,中原也不會容忍。若是此事泄露,無論是穆薩還是九天之中其餘八天,恐怕都不會放過他。
若他就如此死去,那就更不用提完成教主的囑托,帶穆薩和阿薩辛回歸祆教之事了。
伊瑪目心事重重,立刻召來心腹盤算一番,終於帶著人靠近了商會二樓客房。
隻是伊瑪目尚且還有些事想不明白。
江湖傳言中,去年中秋之夜,王遺風瘋病大發,屠殺自貢數萬餘人。
至於事實,伊瑪目其實清楚一二。他一向非常關注明教,自然也調查過穆薩的得力助手蕭沙。總而言之,此人心思沉重,陰鬱難測,視王遺風為搶走他一切的強盜。並且為摧毀王遺風不擇手段。
自貢之事,恐怕與蕭沙脫不了乾係。
但這種真相,總歸不會有幾人信。王遺風渾身浴血從自貢出來,自貢一夜之間屍橫遍野,淪為大唐鬼域,才是眾人眼中的事實。
隻是,他明明已遁逃惡人穀中,為何會在這種風聲鶴唳之時前來中原尋找盧延鶴?
盧延鶴從未與王遺風有過交集,王遺風為何會如此目的明確的尋找盧延鶴?
一定是有陰謀。
伊瑪目幾乎一瞬間就將這些日子中原武林的風雲變幻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並且為薑晨此來定下了陰謀論的總基調。
至於盧延鶴朱天君身份泄露,伊瑪目實在不願往這個方向去想。
九天的存在,向來極為隱秘,盧延鶴是朱天君之事,恐怕除了同為九天之人,再無人知曉。王遺風便更不可能。
商會就是商會,總是熱鬨非凡。
樓下的交易師和買賣人討價還價,唾沫橫飛,喧鬨異常。
也不會有人料到,樓下的萬件交易之數,恐怕不如樓上之人幾句話的分量重。
醇厚柔和的檀香自香爐中緩緩蔓延。
薑晨攏袖,靜靜的站著。他的目光落在牆壁上一副清雋的字跡之上,據說這是顏真卿的真跡。顏真卿蹤跡飄渺,字畫也不常流出。近幾日聽聞東方宇軒已經落腳青岩,尋覓工匠建設萬花穀了,也不知顏真卿何時會投身其中。
薑晨本人字跡不常現於人前,較之這位書聖的風骨,倒確是大大不如。
這也不足為怪。
一雙屠儘天下之人的手,怎能寫出流風回雪的字跡。
看過他寫字的人,無一不會覺得殺氣太重。
連他本人也無法不承認這一點。
字倒是圓潤無棱,看久了卻讓人心中非常不舒服。比之這位書聖令人心曠神怡的字,根本就是雲泥之彆。
薑晨收回了視線,不想再欣賞未來書聖的大雅之氣。
他轉過身,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被留在這裡已近半個時辰,他的神情卻沒有絲毫不耐。依舊與來時平靜溫和彆無二致。
沉穩。
甚至可以稱之成竹在胸。
好似在他眼中,根本沒有任何可以上心之事。
即便是等十天半月,他也有這個耐心。
伊瑪目暗自觀察了一會,隻覺得碰上了個硬茬子。他毫不懷疑,此人難以對付的程度,比之穆薩或是阿薩辛根本不遑多讓。
樓梯嗒嗒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薑晨唇角微彎,勾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樓梯旁緩緩走上來一個人。他穿的不算華麗,但那衣料精致,顯然不是尋常人能穿的起的。
他的身後跟著個毫不起眼的青衣小廝。
那人拱手,對著薑晨微微一拜,臉上掛著商人慣有的笑,“王穀主,久仰大名。”
薑晨眉尖一挑,並未回應這句話,“聽聞西域商會黑市發展非常不錯。盧會長不坐鎮西域,反倒長守距長安不遠的鄂州,實在令人好奇。”
“盧延鶴”臉色不太好看了,隱隱壓抑著怒氣,“王穀主此話何意?”
他身後的小廝也幾不可察的皺起眉頭。
要不是為了穆薩和阿薩辛,他如何會留在這裡……
薑晨坐的四平八穩,動也未動,仿佛全未覺察他的不悅,淡淡然陳述,“陸危樓,明教之主。阿薩辛,紅衣教之主。二者皆非中原人士,來自遙遠的波斯,曾為祆教三大長老之二。至於這長老中最後一位……”薑晨的目光落到那毫不起眼的小廝身上,輕輕一笑,“不知會長是否會有興趣……”
這一抹笑意稍縱即逝,但還是讓伊瑪目氣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