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盧比回頭看了眼譚兒,相當乖巧的跟走了。
沒有人知道王遺風教他了什麼,也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即便是後來的隱元會,也沒有得到半點消息。
十日隔絕。
卡盧比歸來之時,儼然變了許多。
明明還是一樣的臉,一樣的人,但之前的隱隱能感受到的威脅之氣,已完全隱沒。
倘若是初見之人,怕隻會以為他是個普通平凡的青年。
他明明有一張異於常人的麵龐,如今也變得模糊起來,扔到人海之中,尋常人都不想注意。李承恩長年軍旅,對生人之氣異常敏感,如此,卻不自覺再忽略這個形容特異的年輕人。
沒有人懷疑卡盧比的實力。
他瞅了瞅王遺風,瞅了瞅卡盧比,又瞅了瞅王遺風,忽而不發一言。
……
還未等惡人穀人商討結果,昆侖冰雪之外,卻是真真正正亂了。
開元二十三年,秋。
果如譚兒所言,紛亂迭起。
南詔叛亂。
吐蕃隨之。
為表決心,吐蕃還殺了夏日裡才至吐蕃和親不久的宜城郡主,祭旗,李沁,隨她而去的一位皇孫,也莫名失蹤了。此等囂張之舉氣死了讚普的大闕氏,上一代和親的金城公主。
用來和親的公主往往出身宗族,不得人看重,李沁雖有一位入主東宮一年有餘的父王李亨,卻等同沒有。
但他們畢竟代表了煌煌天/朝的臉麵,如此被吐蕃不管不顧謀害,分明是挑釁大唐威嚴,天子震怒。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天策皇甫維明等人已領軍出征。”
薑晨接下飛鷹,從它的腳腕拿出信紙,淡淡道。
李承恩原本就不大好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天策離了長安?
如此之刻,宮中豈能無人。長安看似平靜,但不乏依舊有那些不知生死疼痛為何物的怪物,萬一它們不擇手段,害了陛下可如何是好……
此刻調天策離京,焉知不是調虎離山之計?
事情再不得耽擱。李承恩心急如焚。
薑晨並非急於出手之人,他守株待兔一向都做的很好。此刻也隻是摸了摸手腕飛鷹的羽毛,神情淡然,對李承恩長篇大論的言談不以為意,卻也不曾出口打斷。待他前因後果都說完,才放了盤旋不去的飛鷹,拂了拂了腰間玉笛,惑道,“以閣下之見,卻是夏子謙與此事有關?”
“即使非十全,也必有一二。”
薑晨眼睛微晃,不自覺撫上了廣袖掩蓋下,那道一直未能完全愈合的焦冥留下的傷疤,低低一句,“焦冥麼?”
夏子謙?他記得此人“文采裴然”,好似還很有可能與他來自一處……
與焦冥相關。
會否此人是歐陽少恭曾經流離的一世?
可他的所有記憶裡,都不曾有夏子謙此人印象。昔年歐陽少恭利用渡魂之法轉世,所得記憶皆是殘缺破碎,莫非是轉世成夏子謙的一世記憶缺失了?
無數畫麵自眼前閃過,從相似又不同的上古,或是刀風劍雨,或是千夫所指,到他自己親身而過一切……
那些,幾乎要讓他信以為真的記憶……
太過紛雜。
薑晨略一思考,都猛然一種難言的昏沉之感襲來。迷失的瞬間,手腳都仿佛失了控製,肉身都不得支配。他強行從那紛雜漩渦般惑人神思的記憶中抽身,眼前從那片真實的絢爛瞬間變得漆黑,腳下一軟,卻是條件反射般伸手握住了窗沿。回過神來,沒有因這短暫的沉迷而癡傻。眼前再清明,腦海還若密密麻麻的細針紮著,讓人覺得胸腔沉悶,他伸手狠狠地按了按太陽穴,臉色蒼白。
他身後李承恩微微蹙眉,方才他未看錯?王遺風竟似乎趔趄了下?
又一打量,見到窗楞上留下深深五個指印。
……難道是他方才又言談失當,提及了什麼王遺風的忌諱?他隻好公式化的問了下,“穀主,你可,還好?”
薑晨放了額頭的手,背對著李承恩的眸子尚且混亂,身體卻反應極快的掠過了異常,此刻聲色都不複平日掩飾的溫和,陡然間涼薄冷寂,“無事。”
如今,他為何不願同曾經那般頻繁回憶從前。
便是如此。
歐陽少恭的記憶殘缺破碎,累世記憶又不斷重合,許多相似的畫麵交疊。若非薑晨記憶良好,無疑所有記憶都要混做一團。
卻也正因記得清楚,記憶才會融合。
相當可笑的悖論。
因為記性不錯,他得以僥幸於無數輪轉中辨清自己,卻也因這清晰的記性,所有記憶,卻有了資源而去拚湊的混亂。
赤橙黃綠青藍紫,分離都是極絢爛且單純之色,但若混合,都要變的混濁。
遑論人的記憶。
他們都是相似之人。
生與死的經曆,往往本同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