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三王遺風(三十)(1 / 2)

清晨,光灑下來,在他的眼中,變成一片黑暗,再也沒有一絲光流露。

李承恩打量了下,終是不懂這般死亡一般的荒蕪,究竟從何而來。

他跟在薑晨身後,沉默了許久。

“穀主,倘使能解釋自貢之事,你……”

薑晨卻仿若未曾聽到。

“還回惡人穀麼?”

薑晨驟然停了腳,好似聽到了什麼襯心意的話,意外的和善,“解釋?你要為在下解釋?”

“此事……是謝淵之意。”

“哦?”他唇齒間溢出一點不明的笑,“謝淵?”

“便是大光明寺中得你所救之人。”

薑晨點了點頭,幽幽道,“我自然知道是他。”頓了頓,又不急不緩道,“知道之時,我很後悔。”

“……”李承恩隻得沉默,過了一會,“為……”

“看不順眼。”

“……”李承恩不覺得他會是看不順眼就可以看謝淵去死的人,偏生他這樣說,李承恩也不知該如何反駁一下。

“穀主,你就甘心被如此冤枉這一生一世?”

倏忽靜寂。

靜寂中,隱隱約約“哢哢”兩聲脆響,李承恩不覺低頭一看,看到廣袖沒有掩住的指節在這瞬間泛白,偏生他的話此刻響起,語氣倒是溫和平靜,“人之存亡如過眼雲煙,他們要如何看待,於我無乾。”

“……至少我不甘心,這次回去,我偏生要爭上一爭。穀主,倘若成了,此番李承恩承情,必為你辯白。”

“……哦。”

“……”

薑晨走了兩步,覺得身後目光實是讓人無法忽略,轉頭時語氣分外平淡,“如何?莫非還要在下感激涕零一番……”

李承恩:“你就當真對此事無謂?”

“也許對此有,但對你沒有。”

李承恩:“在下以為,如何也共生共死一番了,也算得一個可信的同伴?”

“算不得。”

“如何能算得?”

“……那就讓三年前惡人穀死去之人,再活過來。”

無疑天方夜譚。

提到那三年前的戰爭,李承恩終於閉嘴了。

生與死的交鋒再次浮現,的確讓人發現對方很不值得信任。

薑晨目光寥寥,身影在晨曦的光下顯出了幾分蕭索之意,是他人永遠而不能懂之意。

即便李承恩也被如此冤枉,也經受了那般狀況,可他終究也不會明白薑晨。所謂感同身受,又有何解?他們終究不是他,又何來感同身受而言?

所有血淚糾葛,個中滋味,唯有親身經曆才能體會,他人言之左右,終不過皮相之見,皮相之談。

到客棧牽馬之時,才入門,便聽得一陣嗡嗡之聲。

薑晨便沒有再動腳,手中火焰已冒了出來。

偏生李承恩要探頭去看。

這一看之下,臉色青了。即便他也曾是戰場拚殺過的將士,如今卻深覺骨寒毛豎,惡心之感打心底冒出來。

那大堂之中,顯然有個新來不知所謂的客人,毫無所覺踏入這險惡之地。他全身被黑色的蟲子包裹著,血肉迅速乾癟下去。

這並非李承恩第一次見到焦冥吃人,隻是,仍是不可接受。

倘若是蛇蟲虎豹便也不提,無非是人命危淺。但這種怪物,卻是吃完了人的皮肉,還變成人的模樣害人。實在讓人惡心。

薑晨冷冷瞥了他一眼,指尖一揚,火焰就吞噬了那黑黢黢的物體。

李承恩不覺尷尬了瞬,道,“在下並非膽小怕事之人,穀主不必特意擋著。”

就見薑晨笑了下,偏於冷笑。

李承恩:“……”明顯是嘲笑他自作多情……

前幾日還好,好歹是個世家公子溫和模樣,這幾日卻像是本性暴露,時不時給他一眼刀子,搞得他如今都有些免疫功能。也罷,無論如何,給個眼刀子還是個反應,君可見他一把火燒掉焦冥時,會給焦冥一個眼刀子麼?

李承恩暗搓搓想。他是這些日子被王遺風摧殘的已覺得他不殺人就很偉大美好了麼……

全然不覺,是他的本性不大好,才消磨了薑晨原本對世事無謂而得來的耐性。

薑晨已牽了兩匹馬出來。

李承恩自房中拿了槍,看著空蕩蕩隻留了些灰燼的客棧,悵然道,“人都已失了性命,馬卻還活著。”

薑晨唇角一翹,意味不明道,“人隻會對人感興趣,馬的性命,還不值得費心拘於身側。”

李承恩一呆,還未想出所以然來,薑晨已乾脆利落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李承恩:……

南詔吐蕃顯然有備而來,短短時日中,南詔逼近成都,吐蕃軍隊也到了鄯州。

如此危機之刻,太傅夏子謙主動請纓,掛帥出征。

原本極其受人質疑,但夏子謙短短半月就讓南詔聯軍敵人退卻五十裡。至於所用方法,跟隨而去的天策竟說不出所以然來。

隻廟堂上下一致讚揚,道是,夏太傅文武全才,久仰久仰,傾佩傾佩之類。

自此一戰,太傅夏子謙文武全才聲名遠播。

張九齡敏銳的覺察到不對,夏子謙如今之名,已全然功高蓋主。底下人知夏子謙,卻不知李隆基,他曾有心勸夏子謙幾句,又有心勸陛下幾句。

結局便是,天子以為九齡結黨營私汙蔑臣子,反複之下罷免宰相之職務。

張九齡上任不過三年,大大小小的刺殺已經曆不少,若非長歌門向來會找弟子護衛門中重要客卿,僅憑張九齡府中護衛之力,必然不能保他如此長久。

被罷免後,刺殺之事就越發頻繁和肆無忌憚,張九齡心道是李林甫想一家獨大等不及了,卻也無能為力。陛下見都不見他,他又如何雪冤。

終不得不辭官而暫隱長歌。

李隆基竟也全然不曾挽留。

這兩方軍隊,不知是得了什麼底氣,偏生就守在成都那裡,鐵了心絕不退讓。

又走了大半日,終至距鳳翔扶風郡最近的秦州天水郡,路邊已是一片混亂。許多衣衫破爛,麵黃肌瘦之人或臥或躺或跪,口中連連說著,大爺,買他走吧……這孩子跟著我們活不了啊……

他們口中所言,句句都是為孩子著想,實則……卻是要易子而食。

陡然而起的戰亂,已將這些人,逼至絕境。

薑晨掃過這烽火之地。

李承恩低聲道,“難道已至如此地步?”

薑晨漠然,良久,目光不再觸及那些已近絕望之人,語氣冷淡異常,“川蜀來的。”

李承恩便意會他的意思,皺眉道,“南詔吐蕃不曾明言聯手,如今卻進退一致。這些日子朝廷與南詔吐蕃開戰,夔州又曾失守,依著那方蠻夷之劣根性,恐又是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百姓居無定所,這些人既屬川蜀,想必一心尋求安定之所卻無法靠近長安,才轉道逃到此處。”

薑晨不作答話。

李承恩伸了伸手,要從懷中掏出些銀子,打算下馬,被薑晨一聲冷笑製止。即便薑晨沒有做任何明確的反對之舉,李承恩還是停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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