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相當平靜和配合的姿態,但源見政卻總覺得這笑容之下,有那麼些說不清的危險感。這致使他走來的步子遲疑了下。
飛機的地麵已開始傾斜了,不知道那個載了一飛機妖怪的機長怎樣了。但以目前飛機的狀況來看,恐怕正式機長和備用的,都已死了。
源見政皺眉,從袖中換了一張藍紫色的符咒,往腳下一扣,喝道,“出!”
於是飛機又平穩下來。
薑晨看到飛機外一團巨大的透明的雲霧,包裹著飛機,依照原本的航線繼續飛行著。
“見政大人,還有十五分鐘到達海灣。”
源見政矜傲的微點了點頭,回頭對著薑晨,態度收斂了些,取回了之前的金色符咒,“先生,請允許我的無禮。”
他話音未落,原本平穩下來的飛機毫無預兆抖動了下,眾人滾作一團。薑晨反應迅速,扶住了身前短桌,不查撞到桌角時,正中的胃被撞了下,一陣空泛的惡心感浮上來。隨著窗外的雲團被墨色染黑,邪氣肆虐。
頭暈目眩勉強站立之時,聽到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今夜是月食。”
月食。
薑晨聽到這兩個字時,心頭不妙感頓生。他很快意識到極為糟糕的一件事,正如對方所言,原主,其實是個半妖!
每每月食之時,依靠人心凝聚的妖體就回潰散……
如同犬夜叉變為徹底的人類,他,也會成為一塊塊分解開來的肉團。雖然不如那位寵兒一般,一月一次朔月的頻繁,但是此刻,卻當真致命。
原主的衰落期極其稀少,在戰國的五十年中,也不過隻遇到一次月食。為保安全,才分離出了神無神樂。
薑晨自記憶裡接受到一些完全可以打上馬賽克的片段,煩心之外,真真切切多加了一層惡心。
妖力還在不斷的流失。
薑晨無意識的捏的,桌子凹下去四個指印。
白色的符咒在機艙裡亂飛,封印了妖氣,最後齊刷刷落在薑晨身上。
滋啦,一種沸油裡濺水的聲響。薑晨悶哼一聲,額角冷汗不斷流下來。
腦海各種聲音擾亂心神。
神樂:奈落,我的心臟。
神無:光,隻有光能殺死奈落。
白童子:我們才是本體。
赤子:我才是心臟,奈落已經隻是個空殼。
薑晨呼吸急促起來,眼前無數死在他,或者說奈落手中的人或妖的臉,最後都變成一個黑色的蜘蛛頭,環繞著他。令人窒息。
淡紫色的妖力升騰,如流水蒸發掉了。
“這是……半妖?”
一陣沉默後,有人說,“原來隻是個半妖。”
北條信:“切,不過勉強拿來看門的家夥。”
薑晨已什麼都覺察不到,隻能感到身邊無數圍繞著他的蜘蛛頭。指尖冒出來些,變得更像是利爪。很快,因為這種邪氣而產生的蛛絲一道道散出,布滿了機艙。
薑晨想要去控製,但是身體卻已完全不同於意識。他似乎已經處於一種遊離的狀態,明明能感受到身體傳來的痛覺,但是,意誌已經跟不上本能。
半妖的衰落期往往於本族有關。犬夜叉朔月成為完全的人類,那是因為他原本就同時具有人和妖的血脈。而原主是人心獻祭新生的妖,衰落期時,就會如同蜘蛛一樣結網,分解成無數的妖身……它顯然將這個生理習慣,繼承到了靈魂之中,即便換了神木的身體,但隻要鬼蜘蛛執念還在,這種特質就不會消失。
說這個時期是半妖死亡率最高的時期,毫不誇張。
薑晨還是沒有適應這具身體,否則月食之事,他決計毫無印象。月食。那是奈落誕生後的第一個月夜。
也是他妖力最薄弱的時候。
薑晨靜靜坐在地上,感受著妖力不斷流失而虛弱無比的軀體,垂眸靜默不語,體內的瘴氣隨妖氣隱沒。
他們反應過來時,指尖一亮,符咒飄散開來,衝向薑晨圍成一圈。而薑晨等的,就是此時。蛛絲仿佛有了生命,利刃一般倏忽間穿透幾個心臟,那幾位沒有躲開的陰陽師,當即仰倒下去,大睜著眼睛,臨死都不知為何而死。
血色沿蛛絲滴落。
唯有源氏三人身前擋了一枚藍色桔梗印,平安無事。他
那一擊聚集了剩餘所有未流失的妖力,本可以都清除掉所有的對立者。隻是因為一枚桔梗印。
薑晨有些嫌惡地斷掉了血蛛絲,指尖越掐越緊,背後的鬼蜘蛛印記仿佛作對一般,疼痛到給人一種皮肉潰爛的錯覺。
簡直,可恨。
薑晨突然有一些理解奈落為什麼這麼嫌棄這顆人類的心。
實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源見政謹慎地試探了下,人未靠近,先拋來一串符咒。
落在身上,又是一陣烈火灼燒的焦氣。
額角冷汗涔涔,發尖貼在臉上,薑晨扶著桌子站好,僵硬的一動不動,好像鎮妖符咒打在妖身的痛苦,都感覺不到。
五臟六腑,都似乎要裂開一樣……重組而成的妖怪,也意味著可以分裂。這種痛苦,同常人拿刀割肉有何區彆。可月食的衰落期,半妖是無法避過。
讓鬼蜘蛛的心徹底消亡。
麻木之餘,勉強還站著的薑晨一思三停的思考著這個可能,灰褐的眸色越發陰沉。
源見政拿起剩餘的空白符咒按著陣列揚去,見薑晨還沒有反應,鬆了口氣,自腰間取出符筆,畫了封字符。
薑晨啞著嗓子:“你!”語氣虛弱,但還是能從中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源見政極為正義的喊了一句,“半妖!認命吧——”
……
原本三年後戈薇就會返回戰國時代,他以為隻要三年後,他便可徹底脫離這種敵視與被敵視的關係。他果然是想的太好了。
雖是如此,但要被貼上符咒……
看到死死封鎖妖力的那張封印符咒,薑晨終於開口,語氣中隱隱帶上了一分殺氣:“你以後最好每天睜著眼睛睡覺。”
源見政:“……”
“切”旁邊紮了小辮子的源佑弋見威脅終於除去,環顧之時看到周圍幾具來自其他陰陽家的屍體,差點死在一個半妖手中的怒氣全麵爆發,不屑地冷笑了下,科普一樣的嘲諷,“半妖就是半妖,連妖族最基本的傳承記憶也沒有。不過也好,免得太眷戀上一任的主人。式神絕不能傷害契約的陰陽師,否則將受到加倍反噬。”
聽完這句話,薑晨沒有表情的臉卻緩緩勾起了一抹笑,眸中殺氣難掩,“是嗎?”
他看著自己手臂上的符咒,唇角的笑意仿佛是貼在臉上,“不如試試。”
被貼上五芒星的手臂仿佛從火中取出,已經燒的通紅。
明明對方隻是個妖力儘失的半妖,還被封印符咒壓製了,源佑弋壯著膽子嗤笑一聲,“區區一個半妖,能做源氏的式神已經是大造化,你可不要不長眼。”
不長眼這三個字一出來,周圍溫度立刻又低了幾度。
焦糊味更重了。那人四下環視,鼻尖微動,“什麼味”低頭看到腳邊白襯衫損毀後隱約燒焦的手臂,被符咒貼下通紅的烙印,臉都黑了,一手推倒薑晨,呸了一聲,“妖就是妖!憑你竟意圖傷害源氏!我警告你,小心彆被契約反噬死在人前頭!”看不出這妖怪戾氣這麼重……還想殺人……
妖怪的殺氣會激發這種妖符的克製屬性……看來這妖怪很不甘心呐……不過也好,妖氣越重,越厲害。近百年來的妖怪都漸漸隱沒現世,他們捉到的都是些小妖怪,實在拿不上台麵。源見政打量了眼,這個雖隻是半妖,攻擊力卻如此強悍,毫無聲息殺了其餘幾個家族的人。
如此,他源氏何愁不能再回到當年平安時代的強盛之時。
薑晨靠著牆,垂眸看著手上一連串的五芒星符咒,良久,聽到一句,
“半妖啊。浪費了。”源見政看著他,輕輕歎息。若是個血統純正的大妖怪,他們就真的賺翻了。
現代的裝束終於散去,體內意誌對古代因果執念顯露無疑。微弱的紫黑色妖光落下之時,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和服,有一頭長長的海藻色的卷發,眉眼還是那樣的眉眼,但與之前短發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誠然,可稱俊朗,即使倒在地上,也掩飾不住骨中的鎮定泰然。明明在最狼狽的境地,偏偏因為這種平靜和視若無物,讓旁人忘記了何為狼狽。古代公子,山風秋月,清貴無華。
不笑之時,也陰沉。
力量已經弱到,連鬼蜘蛛的執念也壓製不住。
真是悲慘。
感覺到體內的骨架都不斷碎裂,肉軀也開始分裂。薑晨無波無瀾,然後近於麻木地諷刺了一遍自己。他這人,還真是悲慘。
原主與犬夜叉爭鬥多年,也從未遇到壓製不住人類執念之時。這殼子落到他頭上,不但在現世遇到了陰陽世家,還正好遇到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半妖衰落期。
他的運氣,可真是好到該令人稱讚不絕。
“佑弋,收入靈袋,帶回去。”
“是,大人。這趟班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