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三)(2 / 2)

他說的倒是理直氣壯。

薑晨仰頭看了看他,見不是玩笑之語,麵無表情拒絕道,“你是黑戶。”

挽蓮變回那把劍,飄在薑晨麵前,“主人可以這樣帶我去。”

薑晨深深吸了口氣,“變回來!”

挽蓮道,“謝謝主人。”

翌日。

馬府門口一個大寫的賣身葬父。

薑晨出門見到之時,總覺得自己的涵養又在被挑戰。

馬壽一臉感動的道,“啊……現下這般有孝心的孩子不多了啊。”

馬太守似乎被這句話說中了心事,看了薑晨一眼。

薑晨尚在沉默,他已鬆開了薑晨的手,走去問了問,向來對外人一毛不拔,今日倒是樂善好施了。

挽蓮被帶進府中時,暗自傳音給薑晨,“馬挽蓮?主人,求改名!怎麼不叫馬蹄蓮呢!”

薑晨冷冷掃了他一眼,“那也不錯。”

“……”—_—?

管家莫名其妙的看了兩人一眼,完全摸不著頭腦。

……

轉眼一月又去。

挽蓮將查來的事務整整齊齊都交到薑晨麵前,“公子。”

薑晨翻了幾頁,放了下來,難得疑惑,“祝氏既非皇商,又無任何家族中人在朝。北方流民南遷,祝氏將許多都收為佃戶,不顧留澤守山之令,大量並購土地。朝堂風雲變幻,王謝庾桓士族更迭,祝氏卻分毫未受影響。坐擁家產連城,雖說晉朝廷歲貢有半數來自於此。祝氏既無人在朝,官府大可以其枉顧法令收繳家產,既不必每年勞心催收稅糧,也免得來日朝堂又生祝氏。一勞永逸。祝氏留存良久,該說朝中無人,又或……”

挽蓮呆滯了下,不是,公子你這就對人家家產起意了?

他隻好道,“這也並非毫無緣由。公子應該知道,現下士族門閥支配朝堂。牽涉土地,皇帝自會思慮多一些。祝氏的確無人在朝,但是其他如祝氏一般並購土地者,卻有不少士族。若對祝氏動手,這些人難免驚弓之鳥,以為殺雞儆猴。以如今皇帝脾性,無法忘懷當初桓溫所行帝位廢立之事,屆時權臣相爭,恐怕又免不得熒惑再入太微。”

薑晨笑了笑,“無非是要師出有名而已。”隻要有人抓住祝氏把柄,就必回動手。如今兩方安寧,不過是時機未到。

師出有名……有多少人,就是死在這師出有名四字手中。

隻要師出有名,在史書上一筆,注定是懲奸除惡功德無量。而無名之人,注定為有名之師做墊腳石。

天下蒼生碌碌,隨著時間經久不衰者非大善即為大惡,真正被遺忘的,卻是那些普天之下因信命而接受命運隨波逐流之人。

大惡?大善?

後世評判,當世何為善?何為惡?言說各為其主,無善惡之彆。當世卻無人能略過,長江南北,晉、秦之間所隔著血海深仇。

善惡斷定,終究不過世事人心而已。

挽蓮:“……”

“公子有心入朝?”

入朝,卻非馬文才之身份。他活的這麼久,如今才覺得人生在世,自當要過的有趣一些。

與其收手被安排,何如出手安排他人?

薑晨決定之時,就朝著自己房間放了一把火。

他應該離開了,對於馬太守而言,他的孩子畢竟已經死了。易地而處,若有一個不知何處而來的孤魂野鬼占了親人的肉身做他的孩子,薑晨也覺得不寒而栗。

不如讓這個孩子在他眼裡死去。

他對著自己的記憶斟酌了許久,確認馬文才在這位馬太守眼中,畢竟隻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而已。

想來失去了也不可惜。

火燒的很大,很大。

這場火,薑晨麵對的淡然。水火無情,大抵就是如此。他已經習慣了。

豈曾料想到收到消息的馬俊義會闖了進來,在火海中翻找,喊了許久佛念。

挽蓮原本也不想薑晨又就此一人離去,見他進來,對薑晨很有些小心翼翼道,“公子,會死人的。”

薑晨冷著臉,見到火海中的人影,眉尖一擰,“那又如何。”

一道梁木自房頂砸下來。

薑晨目力極好,看到它砸中人了。他靜靜看著,一貫平靜地神色隱隱有些痛苦掙紮,腳步微動,又完全停滯。

挽蓮道,“公子,你真的要看著他死?”

源佑雅那張帶血的臉在麵前一晃而過。

薑晨心頭一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火光之下,即便乾淨的手,看起來也是一片鮮紅。

挽蓮感覺到了他的動搖,抬腳就踏了出去,目標明確的找到了暈倒的馬太守,拂袖散去了火焰。薑晨麵無表情過來,頭發被火焰燒的卷起,他抬手拍滅走來之時,衣角沾上的火焰。“走吧。”

挽蓮當即鬆了口氣,“是。”

管家見幾人還算齊全的從一片火光走出來,慌忙扔了水桶迎上去,正欲發問問,薑晨跟在挽蓮身後,麵無表情打斷,“去請大夫。”

“啊?奧!是!”

“佛念!”

馬太守醒來之時,滿頭大汗。

薑晨站起來,喚了一句,“父親。”

馬太守渙散的目光漸漸明亮,臉上不由自主露出欣喜之色,伸手想要拉過他,手伸了一半,停了停,又果斷收回來,咳了一咳肅正了神色,“今日課業都學過了嗎?”

薑晨端過藥碗,“先生說不錯。”

馬太守點點頭,難得笑了笑,“不錯就好,不錯就好。”

薑晨拿著勺子喂藥給他,神態依舊平靜。他說的先生說不錯,卻沒說今日學過了,不是嗎?

在父母之中,佛念總是偏向自己的母親的。自從阿阮故去,他對他這個父親,更是退避三尺能避則避。七年來從來沒有見他如此乖覺且孝心的模樣,對著藥碗,馬太守顯然有些尷尬。他卻一時忘了,馬文才之所以偏向自己的母親,隻是因為母親總是受害者。而父親,卻是施暴者。

馬太守看了看自己纏滿了繃帶卻還整整齊齊的手臂,頗有些驚奇。略去了背後火辣辣的刺燙之感,沒有麵對薑晨這個找了許久的孩子,反而對著管家感歎了一句,“幾年未曾看過大夫了,如今杭州城的大夫手藝精進了許多。”室內寂靜的怪異,馬太守還以為他們擔憂自己傷勢,笑了笑,左手指著自己不得動彈的右手手臂,“這繃帶纏的挺結實哈哈。”

郎中聞言一臉尷尬。

馬壽扯了個笑臉出來,掃到薑晨身上,一個激靈,又埋首下去做鵪鶉。

薑晨端著藥碗,看著他的手臂淡淡道,“父親,那是我纏的。”

要他留,他留下也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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