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八)(1 / 2)

桓伊雖一向喜愛樂聲,卻也還記得書院六藝。

與他對比,倒顯得薑晨對習武之事興致缺缺了。

他最常去的便是靠近後山的尼山書齋。

至於看些什麼……謝琰去那裡找過一次,所見都是些針灸法診,黃帝內經,鬼門十三針,千金要方,靈樞素問之類醫書……總之內容相較大學中庸之類可是晦澀多了……看他一本正經盤坐下來做批注之時,謝琰都驚了,問他,“文才,這……容琰冒昧問一句,文才家中,是有哪位親人……”

“……身體不好嗎?”

薑晨抬頭看他,難得顯出些許詫異,搖頭,“不曾。”

“那你……”

他的心思明晃晃擺在臉上,薑晨翻過一頁醫書,回了一句,“不過是有備無患。”切實一些來說,他的醫術雖不到活死人肉白骨之境,但可稱得一句不錯了。即便要他自行撰寫一二診要醫經,也無不可。大多醫藥薑晨都有過接觸。但凡事不過萬一,即便是同叫做千金要方之物,其中記載,也往往不同。能多看便多看一些……誰確定有朝一日,這些在他世看似毫無用處的藥方,不會派的上用場呢。

他活的的確很久。可每一世,他也隻有一條命而已。

不過是被各個世界都在排斥而不得不寄宿他人屍身的異類。單就自身世世積攢的那些冗雜靈魄,也顯然無法在另外的世界以靈體的形態清醒的久存停駐。

謝琰對此無言。有備無患?瞧瞧這說的理所當然的。文才這究竟有多麼擔心自己……不,擔心他人患上重病不治?

不過學習自是好事,學海無涯,謝琰自然不會置喙。隻是他這個年紀,能定心去看那些晦澀醫術,還是令人感歎的。他八歲之時……對了,即就是未若柳絮因風起佳句聞名之時。那時候大伯父身體還健康,三叔父也平安,父親還在會稽山下與王氏那些叔叔遊樂,兼同教養謝家上上下下的孩子。

白雪紛紛。

父親詩興一起,問他們,“白雪紛紛何所似?”

堂兄謝朗答:“撒鹽空中差可似。”

堂姐謝道韞答案是,“未若柳絮因風起。”

又問,“《毛詩》中何句最佳?”

謝道韞答道:“詩經三百篇,莫若《大雅·嵩高篇》雲,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

父親因此感歎,道韞不為男兒,世上少一英雄。

父親對堂姐,可謂珍視有加了。不過堂姐聰慧至此,雖非男兒,卻比許多男子更有氣概了。大伯父故後,父親對她,是越發寵愛了。

好到連他幾個兒子都覺得自己是被撿來的……

謝琰歎了口氣,可惜他更喜歡武學一些。但求大堂兄速速過來,救他離開書院吧……

坐了一會,無所事事,謝琰卻也未有分毫離去之意。薑晨揉了揉額角,幽幽開口,“謝兄,文才方才記起,清晨之時見王子譽捧著一束花朵經過,去的似乎朝著南園門。”

南園們是女眷入書院課堂必經之路……

謝琰從蒲團上跳起來,大驚道,“還來!”又憋氣道,“真是不消停!”賊心不死賊心不死賊心不死!可惡可惡可惡!

書齋原本靜寂無聲,此刻他這一喊,眾人不約而同而望。

被眾人盯著,全堂唯一一個站著的謝琰尷尬了一瞬,連聲道失禮失禮,撩起衣擺,風風火火奔出去。

他三日有兩日要為謝道韞驅走一些彆有用心的爛桃花……

薑晨對此習以為常,點點頭,任他去了

人這一走,桓伊從薑晨背後的書櫥站了起來,手中握著卷書,遮了遮臉。觀察了一會,確定他已走遠,才隔著書櫥書籍間隙悄聲問薑晨,“文才……”

“桓兄?”薑晨合上奇經八脈,整理了書桌,換了本地理異誌。

桓伊緩了緩,低聲問,“瑗度可走了?”

薑晨抬眼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嗯。走了。”

反複問,“真的走了?”

“真。”

桓伊便放了隨手拿倒的詩經,換了本樂經出來,鬆了口氣,“可算走了。”

“觀謝兄隻是少年意氣了些,桓兄何以如此……退讓?”避之不及。

桓伊歎道,“若僅是瑗度便罷了。”

去年臨放年假,課業緊張。瑗度擔憂樂理課,桓伊禁不住請求,便幫了一二。結果被謝道韞知道,連同兩人一起狠狠教訓了一通。他這十七歲將要弱冠之齡,結果被她辯到說不出話。如今一見謝道韞,他實在發虛。至於瑗度……為避謝道韞,也隻好避著瑗度些了。

著實頭疼。

桓伊挑了張桌子坐下,才想到,“文才,今日休沐之期。未曾聽說王子譽要去南園啊。”

薑晨哦了一聲,抬頭解釋道,“其實隻是晨起洗漱之時,聽聞段誠說要去采花。”

“原來如此。”桓伊意會,低頭去看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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