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書之令已經下達,孔鮒與諸位儒學博士都驚呆了。猶豫多時,決心相約去往嬴政麵前求情,結果可想而知。
孔鮒的少傅之位,沒了。
……
將閭正要將朝堂之事好好向自家弟弟說道說道,好令各位吸取教訓,千萬千萬毋要與父王決定之事作對時,才發現,今日國學,胡亥並未現身。
將閭年有十八,西苑春秋他早已修完。如今還願來,也不過是本著與弟弟妹妹要有交流。之前見到胡亥一直在此,也未去問他結業之事。自從重新認識胡亥,推翻了從前聽來的風言風語之後,他時常會來看看這個弟弟。
多日以來第一次沒有在西苑見到人。
為何喜歡?大約是因為,隻要見到他,心情就好。這麼久以來,將閭還從未見過他臉上有何為難之色。似乎世上所有為難之事,對胡亥而言,都不算為難。隻要看到他,就無端讓人開心和輕鬆。
即便是大哥扶蘇,也不曾讓將閭有過這樣的感覺。但這個弟弟……
他到西太華宮時,遠遠便看到巨大的花樹下,站著三人。
少年一身簡單黑紅二色胡服,持劍而立,神色認真的聆聽著長者的教導,重新練習劍勢。
緋色花朵與雪色劍光交織,落櫻紛飛,在劍光之中一分為二。
劍若遊龍,驚魄動心。
“好。”樹下站著的穿著盔甲的中年人點點頭,目光隱隱露出些許讚賞。
薑晨收劍,淡淡答,“幸有章將軍指點。”陸永匆匆跑來,接過長劍,為他遞來一塊絹帕。
他垂眸接過,擦了擦額角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章邯笑了下,“不敢。少公子天資聰穎,指點二字,邯不敢當。”
外臣之中,皆傳公子胡亥放蕩不羈,驕縱愛鬨,不比長公子穩重大方,在陛下要他來任少公子武師之時,章邯還很是擔憂了會。隻怕他真如傳言中那般,可是細想想,能受到陛下如此喜愛的孩子,又怎會真的任性愚鈍呢?唯一……真正見到胡亥之後,章邯心中唯一可惜的是,在胡亥之前,早有了扶蘇。
扶蘇之才,早在六年之前已傳遍大秦。胡亥……隻能惋歎他晚生了十年。
將閭原地站了會,長長舒了口氣。父皇喜愛胡亥,顯然是有原因的。他本就是機敏過人,平素司法習文,學書練武,態度認真,從不敷衍,僅這一點,就勝過許多兄弟了。
父皇本也是一位,勤政務實之人,不甘人後,自然看不得他人憊懶懈怠,泛泛空談。
諸皇子之中,不乏有不滿父皇偏愛扶蘇胡亥的。可是……既然他們希望得到父皇的青眼,又為何不去努力上進一番呢?
文不如扶蘇,武不比胡亥,身無一技之長,又如何得父皇歡心?
將閭忽而笑了笑。其實,他也是平庸之人中一個。
隻是對於高低才庸,他很少去思索。很多事情落到他眼中,是非對錯擺的清楚,隻是將閭不想說破罷了。他從來不想揭開暗潮洶湧,因為對將閭而言,隻要維持住表麵的平靜,永遠維持,那麼一切,也可以永遠平靜下去。
他喜歡平靜。
此心若報以父皇,恐怕要被斥責得過且過。或者舉個例子,被比作當年齊國一般,自欺欺人,自取滅亡。
可是,齊,至少在五國土地為秦鐵騎踏遍之時,齊國尚和樂十年,齊之百姓,也未曾遇到太多戰亂而受妻離子散之局。
“六哥。”平靜的語氣打散了他的思緒。
將閭回過神,看到麵前走來的黑衣少年,“胡亥。”將閭聽到自己說,“公輸一案,父皇懷疑還有他人合謀。大哥已受命尚商坊調查了,要去看看嗎?”
“合謀?”薑晨問他。
旁側侍候的陸永聽聞,忍不住湊過來一點,“公子,你……”
薑晨擺手,製止了陸永的廢話,對將閭笑答,“六哥不必擔憂。扶蘇兄長自會解決的。”
此刻,就如同從前一樣的淡然和笑容,讓將閭升起了唯一一個念頭。
父皇的所言所行,胡亥早有預料。那份焚書令,那道扶蘇深查的命令,胡亥早都知道。
他究竟如何得知。難道,這就是胡亥與父皇之間,獨有的默契嗎?
將閭無從得知。
胡亥一向笑意示人,不像父皇的嚴厲和生殺予奪,可是這一刻,從他的笑容之中,將閭隱隱感覺,那不是不像,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殺戮的一麵。
也許父皇這二十多個孩子之中,隻有他最像父皇!
即便沒有扶蘇一般相像的容貌,也有父皇一般獨斷桀驁從未居於人下的心性。
這樣想來,便覺得那份單純爛漫的笑容,似水花鏡月,縹緲如同假象一般。
麵對這雙笑意爛漫的眼睛,將閭猛然移開了視線,忍不住退了一步。
“……”薑晨看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舉止著裝,實沒有什麼恐怖之處。
倒是有趣。
他做了什麼?讓這位六公子,露出如此驚恐之情。
將閭突然扭過頭,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