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薑晨已習慣了。
打開那半人高的葫蘆,一股香甜的氣息撲麵而來。
薑晨看了一眼,又扣上了。
……讓蛇喜歡蜂蜜,恐怕是很困難的事。
鑒於難得收到一份沒有殺機的“禮物”,他沒有特意處理掉,隻是將它放入了院中的水池之中。
若是他……或者小希在,想必還能做些糕點果酒出來,薑晨向來沒點亮這個天賦。
生平以來,他最擅長煮藥的火候。
苦中作樂的話說,也許是煮藥的手法時常帶偏了做飯。不過同樣作為用以長命的手段,二者其實沒什麼好比較的。
吃草多年,想來他也很難看重味道。無論三餐做的多麼不儘人意,總歸也會比藥味好了很多。
無人在此,琴音也在叮咚作響。隻是比之人奏,少了幾分情義。
離晏看他在一邊,認認真真雕好玉龍,對著那架琴怔了很久,才出聲道,“它就留給你了。”
離晏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嗯?”
“我要走了。”
離晏愣了下,才驚聲道,“走?你明明說不走了?”
“此一時彼一時,人心總是在變的。”
“可你又不是人!”
“凡有心,與人妖又有何乾。”人心妖心,追根究底,又有何不同呢。
“……”
“外界極是危險!你會被人抓走,開膛,破腹,凡人挖出蛇的蛇膽,當作食物,把毒液當做藥材……嗚嗚嗚,你能不能不走?”
“琴音奏起之時,水池會為你澆水。沒有我,也不用怕。”
“……”我是怕沒人澆水嗎?你前兩日還說嬌貴的樹離不得人照料。
“你要去哪裡?”
“不知。隻是隱隱約約,有個感覺。”龍族聚居之地,會有線索。
如此,倒避不開海了。
“還會回來嗎?”
“……”不知。
他從來沒有做出過,自己不知結果的承諾。若他無法做到,就不會有任何承諾。
“會。”他回答。
未知又如何。他又不是坦誠誠摯的君子,何必在意承諾兌現與否。
反正那些所謂君子,也不見得在意過。
它能開心這一時,便是一時吧。心懷期望的生存,總比心懷絕望的等死要好很多。
……
西海龍宮新來了一位樂師。
種族,似乎是水蛇吧。
不過他的身上,隱隱約約能感應龍息。也不知道是哪位龍子,願將氣運分給一條小蛇。
可若能做到如此,為何不直接將他點化成為龍族一員?
蛇妖,與龍族,一為妖,一為神。地位可想而知。
話是如此,但是他的琴音,的確冠絕古今。
恐怕玉帝專有的天庭樂師,都無一及此。
龍王顯然為此開心,迫不及待邀了諸位兄弟相聚,指著青石藍台娓娓簾幕中的人,炫耀道,“大哥,三弟四弟,看我西海水族,如何?”
“甚好甚好。”幾位龍王礙於兄弟顏麵,雖對於他如此自傲的語氣有些不滿,卻還是連連誇讚了幾聲。
語畢,也難說此音不能得此稱讚。
又十月,薑晨確定了此來的目的,西海藏寶庫中一顆明珠。
守幽感應最為明顯之物。
傳言說,是西海三太子敖烈,與萬聖湖萬聖公主交換而來的定情信物。
是萬聖公主的龍珠。
與四海龍族無關,反而牽扯上了祭賽國附近,一處不算大的湖泊中的龍族。
龍族龍珠輕易不示他人,更不離身。若非敖烈與萬聖定下婚約,她的龍珠,也不會出現在西海。
但是,正在三月之前,二人婚事已經黃了。萬聖公主另有新歡,為敖烈撞破,敖烈怒火之下燒了玉帝親賜明珠,獲罪於天。由觀音求情,幽禁蛇盤山鷹愁澗。
薑晨想了會,從遷居的蛇那裡聽過,他們所住蛇盤山三月前來了位大妖,胃口很好,為了避免被吃,舉家遷居黑風山,又跟著熊羆來到薑晨那裡。即是說,蛇盤山與黑風山,算是鄰居。
卷簾打碎了酒盞,被貶流沙河,敖烈燒了明珠,幽禁鷹愁澗。
無論何世,天帝的偏愛總是勝過他人的命運。他人總是樹立天帝威嚴的犧牲品。
孫悟空反天,五指山下五百年。
薑晨不知曾經的英雄那五百年如何度過,亦不知他如何消解了他的不甘憤怒。
五百年,看起來已足可改變很多。
薑晨不知大聖如何悟空,但他卻知,有那麼一千年的黑暗,有人曾拚命掙紮卻不能脫困,直至最後已成積怨。陽炎侵體,痛苦不堪。
最初還曾期待過的救贖,早已在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湧動的冰冷深海之中,一點點消磨殆儘。
又不曾有一位觀音,會對他說,五百年後東土來的聖僧會救你脫離苦海。
後千萬年的輪轉中,痛恨所謂公正之人所執行的公正,所謂親友帶來無謂死亡,不甘地重申自我和記憶。
不甘。直到如今。
所以,他必須改變這一切。為此,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計劃很早以前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