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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斂春道:“難道你懷疑是我殺的不成?”

來不及楚寒今說話,慕斂春仰頭笑了一聲,轉向無極道宗主:“我與蘭宗主一直走在一起,從未離開過他的視線,你說是我殺的,未免太可笑了。”

他身旁的白衣女子點頭,同意道:“方才我們分路之後,慕宗主便一直跟我走在一起,並未離開,直到流離道的修士前來報信,說流明與雪刀宗主屍體相伏,我們這才一起過去,剛將屍體搬出來。”

楚寒今道:“不是你殺的,但還有個白孤。”

慕斂春道:“白孤不是現任魔君嗎?我哪裡認識。你自己勾結了魔君,難道彆人也要勾結魔君?”

說話如此難聽,甚至於中傷,像是完全不再念及舊情。

楚寒今不再和他廢話,正要查看雪刀的屍體,卻被修士提刀攔住:“你乾什麼?”

楚寒今道:“兩位宗主也不是我們殺的,負陰君一直與我們同行,可以證明。”

慕斂春意外地看了一眼負陰君。

他攜著抱陽君剛至,無奈搖了搖頭。

楚寒今沿著屍體來來回回走了一遭,望向末法道修士:“你們怎麼確定他倆是自相殘殺?”

那修士本來不想說話,但眼看楚寒今語氣平緩,沒有逼迫之理,這才緩緩道:“雪刀宗主身上的劍傷確實是我家宗主的劍,可我家宗主身中的毒,也確實是雪刀宗主剛煉製出的劇毒。”

“可你們方才也說了,雪刀宗主的身體動作分明要救人,才會背對流明被一劍刺死。如果他存心毒死人,又怎麼會解毒救人,還不設防地露出背後的破綻?”

修士碰了碰眼神:“你的意思難道丹毒不是雪刀所下?可雪刀宗主親口所說,這丹毒他隻煉出三顆,一顆在洞口用了,一顆——”

楚寒今拿起玉白瓶子:“一共三顆,為什麼這瓶子裡空了,一顆也沒有?”

無極道蘭宗主道:“方才我們在洞內分岔,見慕宗主向雪刀宗主討要了一顆,因此,瓶中空了,這是對的。”

“是嗎?偏偏就這麼巧,其中一顆被慕宗主討去?”

楚寒今碾碎了指尖的粉末,靜靜走到慕斂春跟前,舉起手掌:“給你的那一顆,還能不能拿出來?”

慕斂春:“什麼意思?”

“一共三顆,倘若你拿不出來,證明毒很可能是你下的。”

慕斂春像是忍俊不禁,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楚寒今,我真沒想到,你為了構陷於我竟然會想出這麼多借口。丹毒嗎?巧了,我還真拿得出來。”

他手伸到袖中,掏出了一顆白玉珠似的丹藥,仿佛為了讓他看清楚似的晃了晃,遞還給流離道的人:“丹毒我沒用,還在我手中,你現在又有什麼話說?”

楚寒今隻是哼了一聲,麵無表情:“蘭宗主,他是否一直和你走在一起,從未離開過你的視線?”

蘭宗主神色發怔:“要說毫未離開也不可能,但離開的時間也不長,左不過片刻之間。”

慕斂春:“對了,片刻之間,我並不能趕去放毒,你的猜測又錯了,還什麼話好說?”

一番懷疑不僅沒起到作用,反而讓慕斂春撇清了殺人嫌疑。不過楚寒今臉上毫不見灰敗之色,反而半蹲身,“哐!”地抬手一掌拍在地麵。

周圍人露出驚訝之色,眼見一道地麵湧出金色紋路,山體發出驚天動地的搖晃之聲,“嘎嘎”不止,淡淡的波紋籠罩在四周,原來是在這山裡設下了幾道結界。

眾人嚇了一跳,左右對視後又要抽劍。

楚寒今抬手安撫:“諸位不用驚慌,此陣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找凶手。現在周圍都被法陣圈住,天羅地網,蚊子都難飛出去,凶手自然也逃不了。我們可以慢慢地找。”

慕斂春臉色一變:“你這是要乾什麼!!”

楚寒今:“人總不會憑空消失,既然不是你殺的,也不是我和越臨殺的,那必然有一個殺人凶手,就在我們人群當中,或者說——”楚寒今抬手一指,“就在這山洞之中。”

“這……”

周圍的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道理,好像又沒有道理。

把所有人框在法陣中,不許離開,未免太過霸道,也太傷人的自尊心了。

慕斂春抓住這個,轉向蘭宗主和負陰君:“你們要看他如此兒戲?把我們當豬圈起來,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這未免太可笑了。”

楚寒今:“你慌了?”

慕斂春:“我慌什麼?”

“你想讓雪刀與流明以自相殘殺結案,萬萬沒想到我會懷疑這是他殺,真正的凶手就在洞中,哪怕凶手不在這洞裡也還有殺人的痕跡!”

慕斂春臉色難看:“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進這洞裡一探便知。”

現在的情況妙就妙在,慕斂春不想讓他進山洞卻就毫無辦法。若是六宗之人完好無損,楚寒今和越臨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可問題就在於經過了這次六宗內鬥,死的死殘的殘,多少人身負重傷,已無法再對楚寒今造成致命威脅。

楚寒今想做什麼,再沒有人能攔得住。

楚寒今執意要進山洞,眾人何嘗不明白,待了半晌,負陰君先道:“既然如此,那就進洞裡找找真凶。”

慕斂春怒極:“倘若二宗的確是自相殘殺呢!”

眾人對視:“……這。”

慕斂春再喝:“倘若他倆隻是找個借口要把我們騙入洞中趕儘殺絕呢?”

“對啊,對啊。”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危言聳聽,”楚寒今冷笑道,“你不想讓我入山洞找人,無非是怕我找出白孤,不對嗎?”

慕斂春道:“我有什麼好怕的?楚寒今,你心好毒,你想害我,卻反栽贓於我。”

楚寒今:“我這是跟你學的,師兄。”

他倆互相指責,眾人簡直搞得糊塗了,實在也不知道該信誰。隻不過唯一的真實擺在跟前,那就是楚寒今和越臨勢強,他倆的反抗毫無用處,不配合隻會被永遠困在法陣當中。

負陰君重複道:“先查清楚流明和雪刀死亡的真相。”

說完,他原地坐下,將抱陽君放倒在地,雙手托於他後腦輸送起靈氣治療,閉目再不管眼前的事。

從那金籠雙生咒可得,凶手必在慕斂春與楚寒今之間,大家都乏了,不如讓他倆先辨出個是非。

眾人眼看負陰君鎮定坐下,自己更不是楚寒今的對手,便也在旁坐下。

楚寒今知道眾人所想,著手安排進入洞穴,先詢問流離道修士:“你們找到二宗屍體的地方在哪兒?可否帶路?”

修士:“請隨我來。”

楚寒今又轉向門派:“為了做個見證,請諸位宗門各派遣二人同往,在旁監察,以免到時候真相大白,卻再被有心人操縱顛倒。”

眾人雖然心有疑慮,但陸陸續續有人站起來,組成了隊列,道:“走吧!”

楚寒今客客氣氣:“師兄,請。”

慕斂春卻站在原地,毫無動作:“你想在這山洞裡找出殺人真凶,可找出了並不能洗白你天葬坑、風柳城、遇水城之罪,找不出,你也沒有損失。所以你為什麼一定要揪著進這山洞?害人之心,路人皆知,你們難道想不明白?竟然還敢跟著他進去!”

“也對啊……”

眾人聞言,又動搖了,停在腳步在洞口烏泱泱擠成一團。

楚寒今反笑道:“我隻想查清二宗死亡的真相,你卻推三阻四不讓我進去,難道裡麵痕跡沒清理完,此時正在加急毀壞?”

眾人一聽,又讚同:“對啊,再不加緊,恐怕殺人的跡象通通被抹去了!”

慕斂春看著這群人的動向,宛如一群烏合之眾,毫無用處,煩躁得厲害:“難道你們不怕進洞被他殺了?”

“也對……”人群中又有人點頭。

光想進個山洞便有這麼多阻撓,越臨實在不耐煩,摩挲著劍柄:“我想殺你們,舉手之間,還用得著特意進山???”

這話狂妄,眾人臉上露出忿忿不平之狀,卻好像又是事實,令人不知道怎麼反駁,終於有人說:“橫豎都是一死,不如一起進去,看看到底耍的什麼花樣。”

大局已定,楚寒今道:“師兄,你還有什麼借口?”

慕斂春臉色陰晴不定,在這場互相攻訐中他落了下風,半晌,拍了拍手,一臉恍然:“哦,我明白了,你二人其實隻是想殺了我吧?”

吵得如此激烈,無極宗宗主站了出來,道:“那我便同行,與慕宗主做個照應,洞內發生的一切我都會如實告知諸位。”

“好,那就謝過蘭宗主。”楚寒今朝她一拱手。

拱完手,道:“師兄,可以進去了嗎?”

慕斂春臉色一片漆黑,轉身走入了溶洞。

剛邁步進去,周身便被寒氣裹挾。洞中水流的滴答聲不斷,他們沿狹窄的通道往裡走,走了約莫一刻鐘左右,來到一塊石頭前,流離道修士說:“這裡便是我們發現二宗屍首的地方。”

地上血跡斑斑,尚未乾涸,被水潤濕了一片,看著觸目驚心。

楚寒今點了點頭,說:“知道了。”便繼續往前走,走了約一百步,見一條極細的天然石橋架在裂縫之中,另一頭有水潭,乃是山泉彙集而成。流離道修士查驗潭水後,說:“丹毒溶解於水,遇水揮發,此水中殘留著微弱的毒性,應該是在這個地方化的毒。”

楚寒今再從水潭往裡走,同樣走了約一百步,回來說:“水潭往外這一截腳印淩亂,像是被許多人慌亂踩踏過,而往裡走卻整整齊齊,看不到多少腳印,證明眾人發現中毒慌亂出洞應該在水潭附近。毒性進入身體需要一段時間,他們在這裡停留了。”

眾人點了點頭:“有道理。”

楚寒今仰麵觀望,此處洞穴內十分開闊,有數十丈,頭頂懸著鐘乳石,漆黑一片,但被燈光一照,可以看到石壁上巨大的縫隙。

楚寒今說:“這石頭裡可以藏人。如果搜查,不能輕易放過此處。”

說到這句話,越臨道:“我上去看看。”

他飛身而起,踩著峭壁上的石塊步步登臨,轉身到了一塊突起的石台,道:“這兒有腳印。”

高處的石台積滿細碎的灰塵,而落地時壓力大,便容易踩出腳印,再者地麵潮濕,而石台上乾燥,鞋底的水痕便會讓腳印加重。

楚寒今說:“看來他們去了上麵搜查。”

眾人雖然不解,但又點頭。

慕斂春冷眼旁觀:“你得出如此結論,又能查出什麼呢?”

他剛說完這句話,越臨聲音便來了:“石台上有裂縫,腳印往裂縫裡麵進去了。”

說到這句話,楚寒今眼眸微微抬了起來。

他想知道的正是這個。

按照慕斂春的挑撥離間之計,令六宗互相殘殺、或讓人誤以為他們在互相殘殺,必須以雪刀的丹毒毒死流明,流明的劍刺穿雪刀。他先前便猜測是慕斂春故意要了毒藥,遞給同夥的人毒傷雪刀,待兩人皆昏迷休克之後,又把僅剩的一枚毒藥拿走,還給慕斂春,這樣便能既殺了人,又脫身得清清白白。

而那枚毒藥如何運作?這洞中必然還有其他道路,可以來回走動。

楚寒今也踏上石台,道:“進去看看。”

事已至此,諸修士紛紛上前,沿著漆黑狹窄的道路走了進去。

入口較窄,聞到岩石潮濕的味道。走的距離不過數百步,眼前出現一道分岔,往左走,則出現在流明與雪刀屍體相臥的大石頂端,往右走,則出現在分岔洞口數步後石壁的縫隙高台。兩條道都十分隱蔽,極難看出來。

楚寒今麵向慕斂春:“你還有什麼想解釋的?”

慕斂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

楚寒今心口驟然湧起一股怒氣,“說了這麼多,你始終不承認,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漆黑的洞穴內隻亮著眾人點燃的火把,慕斂春眼底的眸光隨著火影搖曳,眉眼間的陰影瞬息萬變,目光停留在楚寒今身上片刻後,移向彆的地方:“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你為何要置遠山道於死地?”

“我幾時置遠山道於死地!”

慕斂春一字一句:“你既與魔頭勾結,還生下了孩子,做錯事就該老老實實承認,接受懲罰。可你現在卻百般誣陷我,要把我拖下水。遠山道沒有你能活,可遠山道沒了我,就什麼也沒有了。”

這句話眾人聽得雲裡霧裡,隻當二位師兄弟又在吵架,可這話裡的意思,楚寒今卻是再清楚不過,再明白不過。

慕斂春怨恨他。

怨他為什麼不頂了罪,至少保住遠山道的名聲,而追根問底,如果把慕斂春也搞得身敗名裂,他楚寒今名聲又駁不回來,頂梁柱二宗淪為笑話,被誅殺滅道,遠山道才是真正的活無可活,再無一天好日子。

楚寒今手執長劍,閉上了眼:“你說的罪孽,我從未犯下。與越臨結為道侶生下孩子,也不是罪過。恰恰相反,你挑撥六宗,試圖讓戰火重焚,這才是真正的罪無可赦。”

“什麼?”

眾人紛紛睜大眼,驚訝地對著目光,十分詫異。

慕斂春哦了一聲,也一副新鮮的樣子,說:“此話怎講呢?”

楚寒今語氣意冷至極:“不要再抵賴。”

“何來抵賴?”慕斂春說,“我想知道你拚儘全力將過錯推到我身上是為了什麼?為了挽回你高潔的名聲?為了你和越臨下半輩子繼續做夫妻?還是為了你的那個小孩兒?”

他聲音低了下去,神色鎮定平靜,可楚寒今怎麼聽不出來他借這些話在向自己討問理由。

高潔名聲,比遠山道的未來重要嗎?

與越臨做夫妻,比遠山道的未來重要嗎?

楚昭陽,比遠山道的未來重要嗎?

不對,根本就不對。

楚寒今說:“你以為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自己?錯了,我非證清白,而是阻止你毒策達成,阻止接下來的伏屍百萬,血流成河。遠山道正宮內供奉的第一塊牌匾書寫著道義,建門四百年,照亮牌匾的明燈從未斷過。父親當年說,燈火不滅,遠山道不滅。到現在,你我成了為明燈添香油的人。從前數百年沒滅過,現在,我也不會讓火滅在你手裡。”

聲音平緩,在洞穴內緩緩流動。

響起慕斂春的低音:“是嗎?”

“師兄。”楚寒今叫他。

慕斂春抬起頭。

楚寒今一聲裡,蘊著幾十年的情誼,也有無儘的遺憾:“這次是你錯了。”

慕斂春沉默無言,雙袖後背,掃視著四處。

楚寒今忍不住再道:“這洞穴不會更深,藏在裡麵的人馬上能揪出來,你還要繼續硬撐?”

這是死結,慕斂春沒有退路了。

可慕斂春沒有說話,而是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走著,走了好幾步,抬手輕輕拍了拍額頭,邊重複:“師尊曾說:燈火不滅,遠山道不滅。數百年沒斷過,不會讓火斷於我手。”

“燈火不滅,遠山道不滅。”

“燈火……”

他拍著額頭,走來走去,無極道宗主臉上出現詫異之色,道:“慕宗主,你……”

慕斂春緩緩抬起了頭,笑了笑,眉梢微微一挑,顯得俊朗又有幾分苦悲:“師弟啊師弟……”

楚寒今往前一步:“師兄。”

“你說這火,到底是什麼呢?”慕斂春問,“師尊讓我們供奉的火,到底是什麼?”

楚寒今眼眸微微睜大,而蘭宗主,以及六宗的十二隨從,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紛紛往後站立,退到了楚寒今背後。

慕斂春背著手,神色感慨:“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你雖然話不多,可真要辯論起來,卻很難吵的過你。”

楚寒今知道他鬆動了:“師兄……”

“方才你揮向我的那一鏈子,力道真足,讓我想起幼年被師尊責罰的時候,後背寒意叢生。”慕斂春說,“你一直喚我師兄,可見你依然對我有情誼。”

蘭宗主心中已知曉對錯,對諸位修士互看一眼,道:“出去稟報幾位宗主。”

他們緩緩後退。慕斂春看了一眼,雙手仍然背在身後,對楚寒今道:“我又何嘗不是?幾十年的師兄弟,我每次想對你下殺手,都於心不忍,萬分痛苦。”

洞穴之內,聲音回蕩,斷流的水滴聲正在加快。

慕斂春閉了閉眼,目視楚寒今笑了笑,恍惚像極了十幾年前那個活潑明朗的藍衣少年:“師弟,再叫我一聲師兄吧。”

楚寒今隱約察覺到什麼:“師……”

話音未落,響起輕緩的腳步,從洞穴儘頭走來,穿著一襲頎長的青衣,眉眼如水。

慕斂春說:“大概三年前,我遊曆北界認識了白孤,簡直如魚得水,得逢知音,我們許多想法不謀而合,一起喝酒,一起遊山玩水,一起痛罵仙魔兩道,一起研習禁術邪道,過得好不快活!”

“我們一起製定了這個計劃,想殺儘天下這群貪得無厭之人,為了這個計劃,我等了三年,他等了十幾年……”

“我們都退無可退了,”慕斂春漆黑的眸子望著楚寒今,道:“師弟……”

他唇瓣微微動了動,組成兩個字。

一上一下,下頜微垂。

可兩字說得無比喑啞,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眼珠便被灰白色包裹,青筋從耳後爬起,血絲彷如藤蔓爬入了眼睛中,視線被侵占,隻能化作一聲“狺狺”的嘶啞……

他想說的是什麼,沒有人知道了。

傀儡咒入神的速度之快,頃刻便侵占了他全部的神智,讓他變成了一具漠然無神的傀儡,唇角明朗的笑意凝固。白孤緩步上前,替他說完了下一句話:“阿宛一直不忍心對你下殺手,讓我下咒,倘若再和你成為對手,當他開始心軟,不忍殺你時,便讓我操縱他的心智,替他殺了你。”

“師兄!”

楚寒今嘶喊一聲,腦子裡空空蕩蕩,完全來不及想,伸手便向慕斂春的手臂捉去。可慕斂春閃躲的速度極快,後退到幾丈開外,雙手猛地如同拎著提線木偶,手指飛快地抬升著。

山洞乃是溶洞,此時突然震動起來,好像被什麼東西拚命搖撼,山泉斷流的聲音加急,淅淅瀝瀝彙成了溪流,一滴一滴接連不斷。石壁的黑影裡浮現出了成形的黑影,逐漸變得高大聳立,結成奇形怪狀的模樣,乃是召喚的數不儘的傀儡屍。

傀儡們大步走動著,剖開了地表的裂縫,讓本來就脆弱的山洞搖搖欲墜。

楚寒今驀地道:“快走!”

說完,他卻是一刻不停朝著慕斂春的方向,伸出手,解開傀儡咒的法決在心中不斷默念,靈氣運在指尖,指尖不住地發抖。

經過劇烈搖晃的山洞鐘乳石開始往下掉,尖銳石頭瞬間將一位修士的腦袋砸入脖頸,來不及慘叫血流便噴出,頭顱滾落,和亂石一起,堵在了山洞狹窄的出口。

楚寒今明白白孤想乾什麼了,若是慕斂春和自己雙雙死在洞穴內,便是師兄弟內鬥雙雙慘死,遠山道的爭端落下帷幕。可其他六宗找不到凶手,還不知道真相,該殺還是會繼續殺。

他要成功,不惜所有人都死。

楚寒今拽住慕斂春的手臂拉開衣襟,後頸黑色勾玉赫然在目,他手剛放上去,便被反絞著掙脫開來,改為捉住楚寒今的手腕,用力一擰。

亂石如雨,嘩然砸下,石塊劃破他的衣衫,背後是越臨的聲音:“阿楚!”

山勢高重,坍塌下來是數百萬萬斤的重量,可以將任何血肉之軀壓成薄紙,壓成碎石中的肉泥。洞穴內響起了虎嘯般的狂吼,風來回穿梭,“轟隆”一聲爆響,似乎是某處支撐的山脊開始斷裂。

楚寒今轉頭:“沒有時間了,你快走!”

他倆都想走,可慕斂春哪裡會讓他們走?

傀儡朝著洞口狂奔,追逐往外逃跑的修士,他們骨骼擠在一起堵住去路,拚命往外跑時手腳都斷裂了,但隻要一抓住修士,立刻像個布娃娃似的拆爛成幾段,將殘肢插到自己的身體裡組成新的構件。

楚寒今被傀儡困住,逆流衝向慕斂春,躲閃著狂風驟雨般的亂石,抬手剛要觸到慕斂春,眼前卻“哐當”陷入一片黑暗——

有什麼東西迅疾地砸落下來,過於巨大,將立於石潭旁的慕斂春肩背砸彎了,砸得雙腿踏入泥水中。

慕斂春左臂斷裂,可右手仍然操縱著成百上千的傀儡,源源不斷從土壤的裂縫中鑽出,要阻止楚寒今的去路。

楚寒今聲音帶血,叫:“師兄——”

耳邊狂風和石頭砸落的動靜讓一切說話的聲音變得渺小難聞,越臨心知白孤不死此局不解,踏著亂石腳步上升,直奔高台上的青衣而去。

傀儡拽住他的腳踝,想把他往下拉扯,但頃刻間被劍氣劃開,如重石般墜落在地。

白孤看他一眼,反倒不走:“九哥。”

“噗呲——”

沒有任何回應,任何語言。

越臨麵無表情,一劍刺入他腰腹。

乾脆至極,利落至極。

殺完沒有任何的停留,越臨跳下高台,聽到背後白孤氣若遊絲一句話:“殺了我又如何?我贏了。”

越臨回頭:“你輸了。”

白孤哼笑了一聲:“你和你的愛妻可是我的陪葬品啊,還得意呢。”

話音未落,他尾調變得極其奇怪,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

一個血窟窿。

在他微微瞪大的眼睛中,越臨收手取回匕首,

再也不說話,急朝著楚寒今的方向過去。

當中窄細的橋梁被切斷,巨大的石頭堵住了慕斂春和楚寒今出來的路,隻能看到兩道身影在狂風中若隱若現。楚寒今運氣,掌中長劍嘯然,聚起一道銀白色的光亮,猛地砍向巨石當中。

“轟!”地一聲響,巨石爆裂,石頭重重劃傷他的臉和手臂。雙眼被無數石子襲來,楚寒今眼前一黑,被一隻手臂摟住了腰,身上皮膚碎裂的疼痛感並沒有發生。

煙塵之中,越臨替他擋住了亂石,雙眼儘是紅血絲,啟唇道:“疼嗎?”

楚寒今:“越臨——”

“你做的已經夠了,讓他和他的傀儡葬身山林,永生永世不得出。”

越臨貼著他的額頭,重重一吻,“現在,我們一起去麵對洞外的一切吧。”

楚寒今眼眶滴血,回頭看了看狂亂的山石。

亂石如雨煙塵漫天,慕斂春失去了主人的操縱,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複方才的凶神惡煞,渾身殘破,反倒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楚寒今想起慕斂春清醒前啟唇的口型,沒說出口的兩個字,是——

“快走——”

楚寒今白衣被風吹得狂亂,仿佛與某種記憶決裂,拉緊越臨的手:“我們,我們……”

他倆在亂石中翻越。

鐘乳石自背後狂暴砸落,地動山搖,這一路越臨的劍鋒利無比,劈碎了攔路的傀儡和亂石,輕巧的縱躍時,聽到背後山脊斷裂的咆哮聲。

越來越近,好像一頭猛獸在背後追逐。

隻要被這陣咆哮追到,就被淪為虎口之食。

道路越來越狹窄,劈砍時需要的靈氣也越來越多,煙塵堵塞了鼻腔,胸口狂跳著,好像也有一座巨大的山脈在心中坍塌。

眼前露出微暗的光亮,山巒倒塌的黑暗也驟然降臨,越臨猛地將劍豎起,一道紫紅色的電光“刺啦”劃出,幾如貫日之長虹,撐載著半塊頹圮的山脈,電光鳴爆,留有了一線之光。

楚寒今握住越臨的手,被他混著血腥味吻了吻唇邊,說:“我愛你。”

楚寒今聞到濃烈的血腥味,不知道越臨傷在什麼地方,眼中滴出血淚,用力呼吸著:“越臨……”

他的眼前,有什麼東西倒塌了,搖搖晃晃。

晃成了幾道影像,重疊,又分開。

楚寒今腦子裡一切空白,仿佛僵死之屍,握著越臨的手腕,拚儘全力,朝那一線微弱的光亮攀爬上去——-

“人救出來了嗎?”

“君上莫慌,月照君和……他的道侶都出來了,月照君拚命抓著他,一點一點拖出來的,隻是月照君身受重傷,道侶更是傷痕累累體無完膚,現在流離道的人正在緊急救治,應當沒有性命之虞。”

“其他人呢?”

“跟隨月照君進去的十二個人,並蘭宗主,出來了六個,其他人都死在了洞穴中。”

“唉……”

聲音沉靜了一會兒,在問:“那慕斂春呢?”

“他和魔君白孤,都死在山裡了。”

微微晴朗的天氣,負陰君站在叢林中,聽見這句話後放下了懷中的抱陽君,道:“我過去看看吧。”

“好。”

負陰背著雙手,在他眼前是一座倒塌的山脈,當時眾位等候的修士聽到了山內的咆哮聲,猜到這座山估計要坍塌,連忙往後退了數十丈。果不其然,山脈先前是個尖尖的拱頂,到如今變成了歪倒的拱頂,仿佛被人攔腰折斷。

不過走過山旁邊時,還能看到一截駐在其中的長劍,血紅色,也不知道是怎麼撐住的,竟然讓倒塌的山勢就此頓住。

負陰走了一會兒,走到了流離道短暫搭建的木棚底下,他們砍樹和竹子,織成了幾張簡易的床,上麵躺著好幾位傷痕累累的修士。

他還沒走近,便問:“月照君呢?”

修士示意最靠近竹筏的那一張床。

負陰走近,發現床比他想象得要寬些,白皙清貴的男子躺在榻上,衣衫破爛,被一條素白的毯子蓋著,眼皮合攏,輕微呼吸,一直在沉睡當中。

負陰問:“月照君傷得重嗎?”

流離道修士探了探脈象,道:“身上傷口不深,可元神有些潰散,精神受到的衝擊很大。”

負陰點了點頭:“煩請諸位好好療養。”

對方應了一聲。負陰本來想走,又想起來:“他那位道侶呢?”

流離道修士抬頭示意:“也在榻上。”

負陰:“嗯?”

他隻看見半截黑色的毛發,一團體格不長的隆起,像個箱子,還以為裡麵放著東西,沒想到是個人,臉色驟然凝重起:“他……”

流離道修士沉痛地點了點頭:“對,他的雙腿俱被亂石砸斷,右臂也斷裂了,唯獨剩有一隻右臂——”

流離道修士輕輕掀開白布,負陰看見兩隻手交握在一起,一隻白皙染血,一隻瘦削染血,十指緊扣。

“從山裡接過來便是這樣,手一直牽著,扯都扯不開。”

負陰皺著眉,眼神繼續往上,瞥見了月照君那個幾乎被砸得稀碎的道侶,心中一陣說不上來的悲哀,心情十分複雜。

他向來知道楚寒今修習的是無情無欲,清心寡欲之道,從未想過他會找到道侶,現在看來,感情還用得如此深。

然而更讓他覺得悲哀的事……

他的道侶經此一役,被砸得稀巴爛,大概率是個廢人了,楚寒今下半輩子要怎麼過?

他是有道侶的人,很能體驗次此中的艱辛,重重歎了聲氣,背著手,走到了無極道蘭宗主的病榻前,望著她:“蘭宗主體感如何?”

蘭宗主搖了搖頭:“我無礙,還是月照君受傷嚴重。”

兩人坐著歎息了一會兒,各自也散開,臨走前負□□:“倘若下午有空,蘭宗主過來一趟,我們議議此次圍剿的得失吧。”

蘭宗主點頭:“好。”

聲音逐漸平息,隻有涼風吹過了這間小築。

下午,六宗的人全都離去,在竹林下團團圍坐,商議此次圍剿的損失。

斷斷續續的聲音被風吹來,病榻上雪白的床單時不時被吹拂,將絹布撩起,露出兩雙緊握在一起的手。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風。

漸漸的,那白皙的手指緩緩動了一下,好像注入靈氣,蘇醒了過來。

緊接著,手指動了兩動,察覺到掌中還有手指的一刹那,驀地再次握緊了骨節分明的手指。

第84章 84

半個月後。

深秋,遠山道的銀杏葉子都晃了,被風一吹,簌簌地落到地上。

楚寒今在正殿與諸位師叔議論了事,散後第一件事不再是回月照宮,而是走向了書房。

識字教諭看到他時,站起了身,剛要說話:“月照君……”

楚寒今趕在他出聲前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發出動靜。

教諭便不再說話,低下頭背過書,繼續考學堂內童子門的識字情況。

而在排隊的一群小童子中,有一個頭發上紮著揪揪,用一根紅繩綁緊了,臉頰白皙圓潤,生得十分可愛,此時人還沒有兩本書站起來高,但也捧著書站在人堆裡,閉著眼睛搖頭晃腦不知道在背什麼。

他前麵站了個小女孩兒,此時也覆著書,皺起小眉毛,一副十分緊張的模樣。

楚昭陽見芽芽緊張,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我都記住啦。”

再說:“一會兒要是你寫不出來,被教諭先生留堂,我也留下來,陪你寫字。”

芽芽立刻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怕了。”

倒是楚寒今聽到這句話,本想著在台階旁再站一會兒,卻輕輕歎了聲氣,轉頭朝著漢白玉道大步走去。

本來以為兩個小孩兒能正常時間下學堂,但如果要等著芽芽練字,估計得挨到深夜了。

楚寒今囑咐身旁的人等著,自己踩著滿地的落葉,先一步回了月照離宮。

沒有以前那麼清冷了,門口的童子換成了五階修士,自從他入繼宗主以來,幾位重視禮節的師叔紛紛批評他先前清冷孤傲的作風不對,要更多人服侍才更能體現宗主的尊崇,楚寒今心中雖然覺得這並不重要,但無意在與幾位老者周旋,便都點頭應承下來。

月照離宮內的落葉都被掃乾淨了,庭院樓台十分整齊,野草被拔得乾乾淨淨。楚寒今剛走進院子裡,便聽見了嘎吱嘎吱木輪轉動的聲音。

“才回來啊?”幾分疏懶的男聲。

輪椅上坐著的越臨像是在曬太陽,隻是這時候太陽也沉了,他還坐在台上,顯然是等人。他穿一件月白色繡著紋路的外衫,再罩著一件鶴氅,烏黑的長發半用玉冠束著,眉眼年輕俊朗,懶洋洋地轉頭看他。

“兒子呢?”

楚寒今手放上他輪椅:“陪芽芽留堂了。”

聽到這句話,越臨臉上沒有絲毫不快,反倒讚成地點了點頭:“很講義氣的孩子,隨你。”

說完,輕輕牽住楚寒今的手:“我不曬太陽了,進去吧。”

這輪椅設有機關,也不大推,自己便能走。隨他走到內殿,越臨自然而然地解下了紗幔,殿內的侍從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空間變得逼仄溫暖不少。

楚寒今例行半蹲著,細長手指輕輕按壓他的雙腿:“還不能走嗎?”

越臨:“暫時還走不了。”

楚寒今蹙眉:“可你的腿已經長好一段時間了。”

越臨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雙腿就是走不了,使不上勁。”

他說話的時候,指尖攀著楚寒今的臉,輕輕吻了上來。

楚寒今後背習慣性地一僵,但立刻鬆緩下來,半扶著越臨坐下的輪椅,垂下了眼,仍由越臨的手指輕輕蹭自己的唇瓣。

越臨漆黑的眸子加深,蹭了幾蹭後,便將拇指輕輕抵開他的牙關,側頭舔了舔,捉住了含在內的舌尖。

越臨邊親他,邊歎息著說話:“今天又遇到背後說我壞話的小弟子了,真不規矩。”

楚寒今眼尾微微泛紅,彆扭地承受著,壓抑住喘息:“說什麼?”

“說我怎麼配得上你啊?要不是用那柄劍撐山救了你的命,你清雅高貴,斷然不會委身於我。意思是我強迫了你。”越臨廝磨著他的唇,“你在遠山道的迷弟太多了。”

楚寒今道:“他們說錯了。”

“嗯,畢竟駐劍撐山這事前我們孩子都有了。”越臨語氣裝著可憐,手卻是嫻熟地解著他的衣衫,“不知者無罪,我會努力當好你道侶,讓他們對我心服口服。”

說著,便拉開楚寒今的衣衫:“床上也會好好服侍你。”

楚寒今:“……”

現在算是下午,青天白日,一會兒指不定還有人要找楚寒今議事,而越臨居然就開始上手上腳了。

楚寒今按住他的手:“越臨。”

越臨語氣和煦:“很快的。”

楚寒今咬緊牙關:“越臨……”

他白皙手指微微攥緊,心口揪緊,沒說出下一句話眼尾便掃上了紅意。越臨現在的模樣,身子雖然都已完好,但腿卻始終動不得,因此他們夜間行事,便是楚寒今……

“不行嗎?”越臨問。

楚寒今:“不行。”

越臨體格雖和先前沒有差彆,力氣卻羸弱了些,見他不鬆口,便輕輕歎了聲氣,道:“那就算了吧,可能你也更喜歡我來動,隻是我這身子近日太廢,你勉強和我行事應該並不覺得快樂。”

楚寒今:“……”

這又是在說什麼話?

越臨道:“楚宗主去忙,我再到院子裡賞賞花。”

“……”

楚寒今垂眼,想說什麼,門外傳來侍從的聲音:“月照君,玄青子有請。”

楚寒今輕輕摸了摸他的手,轉身掀開紗幔,出了月照離宮。入繼宗主之後事情多了許多,玄青子是他師叔之一,現在把他叫去,是想議論慕斂春的喪葬問題。

玄青子說:“慕斂春為名祿所惑,以至於走火入魔,墮入魔途,想來還是不立碑,不入宗廟為好。月照君覺得呢?”

楚寒今頷首:“不入。倘若入了宗廟,對不起那些因他而死的死者。”

玄青子點了點頭,拿起筆,在紙上記錄什麼。

楚寒今腳步邁出門檻,留下一句:“來年祭祀我父親,在旁邊多撒一把紙錢,最多不過如此了。”

玄青子又靜靜點頭。

楚寒今再去了一趟書院,看看球球是否下了學堂,倒是看見了芽芽的爺爺奶奶,手中捧著兩份荷葉包裹的糯米糕,兩隻小木偶,兩雙小雨靴,笑盈盈地坐在亭子裡麵等。

光看了一看,楚寒今又猜到,兩位老者來接芽芽,順便要帶球球過去宵夜了,說不定還要睡一晚。

楚寒今垂下了眸,轉身,白衣蹁躚,獨自又回了月照離宮。

隻不過這次進去,倒沒再看見越臨坐著曬太陽。

“越臨公子睡了。”仆從說。

“……”

楚寒今蹙了下眉,知道他鬨彆扭,進門挑起紗幔,還真是躺在床上靜靜地閉眼。

現在,天色已經暗了。

楚寒今坐在床前,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越臨……”

剛一聲,越臨眼皮便撩開了,深金色的眼眸望著他,淡淡道:“回來了?”

楚寒今:“回來了。”

“你先去吃飯,彆餓著。”越臨聲音十分平穩。

“……”

是嗎。

還客氣起來了。

楚寒今便站起身:“那我去——”

誰知道剛這麼說完,就被牽著袖子狠狠帶倒在床,絲綢被褥發出輕微的聲音,越臨發燙的呼吸落到他耳頸,低音咬牙:“還真去?阿楚,你心裡當真沒我?”

“……”

他撲上來的一瞬,楚寒今便察覺到了他的熱切,腦子裡是他在院子裡等自己,是這些天的傷痛,是這一年的腥風血雨。

楚寒今半閉著眼,眼角紅濕不堪:“有你……”

他摟著越臨的肩膀,被他抱坐在懷中,熱意快湧出來了。

越臨低,氣息不穩:“除了心呢?”

楚寒今紅了一片:“有,”

確認似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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