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道衙內兵馬修整,響起衣衫動靜之聲,腳步踏踏,鐵甲粼粼,成群結隊的修士向道衙外大步而去。
楚寒今和越臨隱去身形,躲到了牆後,眼神碰了一下:“何解?”
“得想想。”越臨說。
他倆跟在動身的六宗背後,隱匿了自己的行蹤,細心思索著這件事。想知道一個人行事的目的,需要將事情結果的利害反複比較。楚寒今道:“剛才他將遇水城死人的案子推到了我身上。這件事利害如何?”
越臨道:“利,是他解決了遇水城之圍,贏得行將信和六宗好感,而害……”
楚寒今接過他的話頭:“其實很奇怪,慕斂春本來的目的是想借遇水城的紛爭起事,挑起戰火,現在為什麼自己反將這火澆滅了?”
“對,他的行為前後矛盾,”越臨腦子裡閃了一下,“那說明他重新做出的這個選擇,帶來的結果,必然比讓遇水城起事對他更有利。”
沒錯。
慕斂春的最終目的,是令六宗自相殘殺,魔族自相殘殺,仙魔互相殘殺,他好坐收漁翁之利。達成如此戰果,擴大戰爭為不二之選。而他竟然選擇暫時壓下了此事。
那比遇水城起事對他更有利的是什麼?
越臨開口了:“要我看,戰爭是一定要開始的,隻不過借口可能不一樣了。”
楚寒今心裡也明白,點了點頭:“先跟著他們過去看看。”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頭頂,空氣都變得凝滯堵悶。六宗修士正在隊列禦劍,人數極多,氣勢磅礴,如此大的陣仗,卻是奔赴一個謊言,讓楚寒今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和越臨很快看到了慕斂春所說的那座山。東南十六裡,綿延數十裡的崇山峻嶺,草木深莽,中被一道巨峰隔為兩段,一眼望不到山脈儘頭,而林間隱隱湧出黑氣,顯然並非良山好水,而是窮山惡水。
這樣的山脈沒有開發,不鋪驛道,山林無人氣踏入,便會自己會形成一個吞噬撞入者的係統,普通人闖入,要麼被毒蟲毒木所傷,要麼被野獸猛禽所傷,要麼被林中的瘴毒所傷。
行將信發號施令道:“還是像先前那樣,六宗分頭搜索吧。”
負陰君不讚成:“且慢。行宗主,你也知道那越臨是弑父滅族的暴戾魔君,而楚寒今的修為更是不必說,連慕宗主都有所忌憚。分頭搜索的話,如果遇到他二人合力,豈不是撞入虎口嗎?”
他這句話說出了大家內心深處的疑慮。分頭行動唯恐被單殺,而合力效率又低了不少。
行將信皺眉:“本宗主難道畏懼這兩個小子?”
他性格自負傲慢,年事又高,根本聽不進這些話。
慕斂春說:“絕無此意。行宗主修為高深,不懼他們二人。隻是我們諸位年輕些,還想仰賴行宗主照料。”
這話說得中聽了,行將信點頭:“那就一起走。”
看著他們踏入山林,楚寒今和越臨碰了下目光:“難道慕斂春想殺六宗的人?”
越臨搖頭:“慕斂春一人之力,絕無可能。”
但慕斂春此舉一定又有大的動作。
行將信背後跟著傀儡,負陰君身旁陰犬傍身,正在搜尋楚寒今和越臨的氣息。近不得身,楚寒今等了半晌,捉到一位落單的修士,將他挾持下了道追索咒。
修士眼神茫然了片刻,便又清醒,大步回到了人群之中。
借由他的雙眼,楚寒今和越臨距離頗遠,但也能看到他們現在閒聊的一切。
行將信單手執劍,前方山穀湧出層層疊疊的煙霧,他道:“諸位小心,這瘴氣吸入過多會中毒,可以采用呼吸吐納之法,運靈化解毒氣。”
眾人紛紛點頭,楚寒今感覺到被操縱的修士腹內一暖,也運氣了靈氣。
“我們在山外設置了結界,他倆破壞結界會有動靜,料想他們並不敢魯莽地衝出,所以我們隻要在山裡搜尋,一定可以尋到下落。”慕斂春說。
負陰君的陰犬鼻頭翕動,口中落下大灘涎水,躁動地東張西望。白霧陣陣,冷風潮濕,前方的樹林中閃過一道鬼影,像是有人匆匆走過,陰犬猛然狂吠出聲。
負陰君按住陰犬的頭,問:“怎麼了?”
陰犬持續發出低沉的咆哮,仿佛暗示那裡有人。
陰犬和楚寒今照過麵,負陰君低聲與它交流片刻,按緊佩劍:“它聞到了楚寒今的氣息,在左邊,不過……”
另一頭陰犬也猛聲狂吠起來。
負陰君說:“越臨的氣味在道路另一端,他們二人不在一起。”
慕斂春道:“那我們分頭搜尋吧。”
負陰君沉吟道:“分頭搜尋或許會中計,不如我們先一起去抓了楚寒今,再抓越臨。”
慕斂春神色怔了一秒,點頭:“也是。”說完,他想起什麼,“但他二人四處逃亡,楚寒今又身受重傷,還帶了一個小孩子,我隻怕他這是斷尾自保,好讓另一個人趁機逃走。”
“這麼說也有道理。”
緊張商議片刻,慕斂春說:“不如我們分為兩頭行動,一方人去抓楚寒今,一方人去抓越臨。”
負陰君點頭:“一人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但六宗分為兩部,對付他倆肯定綽綽有餘。這樣很好。那要怎麼分配呢?”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頭緒。
行將信自負道:“那就本宗和陰陽道二君一道,諸位一道,分頭尋找。”
“這……”流明似乎有異議。
為什麼行將信要和負陰抱陽走在一起?簡單。
負陰君攜著陰犬,嗅覺靈敏,找人極為方便,他跟上去,擒住楚寒今與越臨立功的機會大大增加了。
行將信要領這份兒功,眾人沉吟,到底不好再說什麼:“那就如此吧。”
慕斂春拱手道:“諸位小心。”
說完,人群分成了兩隊。
楚寒今抓住的落單修士原是行將信的人,此時便跟著行將信向迷霧的儘頭走去。那一團迷霧極為濃烈,伸手幾乎不見五指,負陰君一身白衣,手指勒緊了陰犬的狗繩:“迷霧之處往往設有陷進,行宗主要小心。”
行將信笑了一聲:“負陰君還是看顧好自己和抱陽君吧,不用擔心老夫。”他背後的傀儡巨人腳步噔噔,目光如電,警覺地四處查詢。
“既然如此,晚輩就不多言了。”負陰君笑了笑,閉嘴。
他背後一步外,抱陽君穿著黑衣勁裝,玄鐵臂甲,雙目冷銳,走在負陰君背後一兩步。陰陽道修的是二道合一,他目視前方,抱陽君就是他背後的眼睛。
迷霧似乎越來越濃了,什麼都看不到,行將信起了疑心:“負陰,你的狗呢?沒聞到味道了?”
負陰君摸了摸狗頭,交流片刻:“氣味突然消失了。”
行將信不悅地“嘖”了一聲。
迷霧之地目力受限,再繼續往前走風險會很大,行將信招了招手,他背後的傀儡巨人便走到當中,摘下負著的巨劍向著空氣中一劃,試圖劃破迷霧。
然而剛切開的迷霧又迅速合攏,像水流一般,成為一片灰白。
行將信:“恐怕有人在此結陣。再來!”
傀儡巨人收起劍,半蹲在地,掌中運起靈氣猛拍向地麵,金紋浮凸顯現,將他掌心的火焰逼得驟然熄滅。
行將信道:“果然有陣。”
負陰君蹙眉:“濃霧不散,地下又有法陣,不如暫時退避,或者驅散濃霧再——”
行將信興致勃勃打斷他:“既然在陣中,說明我們離這魔孽已經不遠,楚寒今身負重傷,又帶著幼童,機不可失,還等什麼?”
負陰君和抱陽君碰了一下目光,並非不認可行將信,隻是麵上仍有疑慮:“隻是……”
他和楚寒今有同窗之誼,總覺此時還有蹊蹺,見了麵未必能下狠手。而行將信一心想立功,到時候隻怕榮枯道更加勢大。負陰君為人溫潤含章,但心思縝密,一切都在細細地思考。
行將信哪裡不懂,見他二人不動,忍不住道:“陰陽道陰陽同修,難道把你們二人修成了婦人,一點兒犯險的勇猛都沒有了?”
抱陽君猛地抬眸,如冰的寒光迸出,直直地目視他。
隔著極遠的距離,楚寒今聽見這句話心中一頓,心道:不對。
這話可謂精準踩雷,許多不理解陰陽道雙修的人,為了惡意中傷,總是將其中一方比擬為婦人,一方比擬為男人,如果兩方都是男子,那一定有個人不男不女,被暗諷為閹人。
這是陰陽道的忌諱,行將信心直口快說了出來,抱陽君不悅,負陰君麵色也淡漠許多:“有不同的想法可以協商,行宗主怎麼出口傷人?既然行宗主執意要走,那就走吧,隻是晚輩已經提醒過,出了後果再不負責。”
行將信哼了聲:“負陰君隻要讓陰犬找準方向即可,其他事情無需出力,出了事也無需二位擔責。”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方不再多言,往前走了不遠的距離,負陰君手中嗅聞的陰犬再次狂吠。
望著吠叫方向行將信招手,傀儡如離弦之箭大步衝上去,一錘將迷霧驅散,前方出現了離去的黑影。
行將信:“楚寒今!”
那道背影也沒看清,他求功心切,便飛身追去,負陰君剛道:“行宗主小心——”
地麵的金陣刹那間躍出,裹挾狂風,驟然襲向行將信的後背。區區一道法陣,行將信哪裡看在眼裡,抬手一招想揮去桎梏,沒想到袖子被黏住,法陣化作一道金網將他籠罩住。
行將信暴怒:“什麼東西!”
他慌忙探知,咒術脈絡並不明晰,不符合記載中的,那應該一道禁咒,他暫時摸不清這金網的效果。
行將信運起靈氣想破解,沒想到靈氣剛灌入繩索脈絡,繩索便像吸飽了養分的樹藤,枝條更為粗寬,“嘭嘭嘭”脹大,宛如樹枝新生,逐漸形成了交織的金籠,將他困於籠中。
負陰君歎了聲氣。
呼之欲出的“早說過要小心”。
但他還是道:“行宗主,晚輩過來幫忙。”
不過他剛想動身,抱陽君先行一步:“前麵危險,你留在這裡,我過去吧。”
抱陽君頃刻行至行將信身旁,此時行將信的傀儡們眼看主人被束縛,焦躁不已,圍著這隻金籠打轉,似乎要暴力將金籠拆開,但每一縷湧入的靈氣除了讓金籠更加堅不可摧,毫無用處。
對礙事的東西,抱陽君冷冷道:“讓開。”
解開法陣,第一步查看法陣,探知其中的脈絡和靈氣走向。
抱陽君正是如此,但沒想到他的指尖剛碰到金籠,那藤蔓倏忽沿著他手腕攀爬上來,迅速長開,在周身形成了一模一樣的金籠,幾乎在眨眼之間就將他緊緊困在了籠內,同時,枝條也從堅硬而是變成了一種柔軟的純白色條狀物,輕輕波動,揮舞著。
“什麼東西?”
抱陽君不耐煩,反手從背後取出匕首,利落地劈砍下一條藤蔓,誰知道被切斷的藤蔓管口流出的不是白色液體,而是殷紅鮮血。
與此同時,耳邊霎時傳來一陣痛呼,是行將信的慘叫。
行將信左臂不知何時被切斷了,掉落在地,血流如柱,白骨森森,跟被切斷的藤蔓扭動幅度完全一致!
透過這幕情景,楚寒今心中驟然明了。
這陣法,是雙生咒!
世間靈氣的總量保持不變,有得必有失,在曾經的許多年裡,遠山道祖師爺裡有一對師兄弟,感情極好,後來師兄出任務時身負重傷,即將身死道隕,師弟不想看師兄死去,便創習了這套陣法,將自己的命過給師兄。
當時師弟用靈物編製了金籠,將自己的命和對方係在一起,以金籠為媒介,使血肉和靈氣灌注給對方,而他自己的身上則慢慢出現了師兄的傷口、血跡,等師兄從昏迷中醒來時,師弟的血肉早已喂養給了金籠,變成了血跡斑斑的枯骨。
這明明是一段令人痛惜的情誼,但始終有心術不正者學得了此術,卻背後飼養修士,讓彆人過命給自己,變得令人發指。遠山道便銷毀了這道禁術,讓世間再無留存。
現在,顯然有人複製出了這則禁術。
可並不算成功的複製,金籠以命換命,這兩人都被束縛在金籠內,隻能活一個。
楚寒今後背一陣冷汗。
……好歹毒的計策。
歹毒至極。
雙生咒最初發源於遠山道,慕斂春複製出禁術,他們隻會猜到楚寒今身上。而讓二人被困住,隻能取舍一條性命……
選的人,好巧不巧,不是彆人,居然是行將信和陰陽道的二位道君!
誰都知道負陰和抱陽在外為二君、戰士、夥伴,在內以夫妻相處,出入成雙,同塌而眠,感情深厚,從幼年被選中結為對子起,兩人的性命感情便連接在了一起,至死不渝。
現在,倘若負陰君想抱陽君活命,就得殺了行將信。至於殺了行將信的後果,必然是六宗大開邊釁,伏屍百萬,血流千裡。
而如果行將信搶先一步,殺了抱陽君,自己活命,負陰君眼睜睜看著抱陽君被殺會怎麼樣?被複仇趨勢,陰陽道也絕對會向遠山道開戰,同樣流血漂杵,屍盈遍野。
——這是死結。
楚寒今終於明白,慕斂春為何放棄遇水城的矛盾,轉而討好行將信,原來他已找到了更穩妥的毒策!
現在情況緊急,如果行將信和陰陽二君能稍微冷靜下來,好好商議,恐怕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但此時情況非常不妙——
行將信的傀儡巨人看見主人斷了一臂,瘋狂躁動著,發出淒厲的嚎叫,他急於救出主人,鐵臂握住金籠藤蔓猛力拉扯——
誰知道正是這一拉,抱陽君驟然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臉色變為蒼白色,筋脈竟然被捏碎了。
負陰君臉色驟變:“住手!!!!”
他縱身躍起,扇子化為一張弓箭,弓弦繃緊,頃刻間射出萬千弓箭,將那動手快的傀儡巨人雙手射得稀爛,血肉飛濺,大步走到金籠之前。
“你們想乾什麼!”負陰君怒不可遏。
行將信斷了一臂,痛得瘋狂:“你想乾什麼?他斷我一臂,你又傷我傀儡,是不是想殺儘榮枯道的人,再殺我,這樣就沒人知道了?”
性命攸關,激動之下,再顧不得表麵的禮節,負陰君暴怒:“我何時要殺你,反倒是你想置人於死地。你的命是命,抱陽的命就不是命了!傀儡尚且知道護短,我為何不知!明知金籠與骨肉相連,不製止暴行,反讓傀儡傷他,倘若真有三長兩短,陰陽道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行將信幾乎咬血:“難道榮枯道會就此作罷嗎!”
毒。
真毒。
事情正朝著慕斂春和白孤希望的方向發展。
他倆要是死一個,這場惡戰非開始不可。
楚寒今再也看不下去了,從修士神智中抽離,腳尖點地,縱身朝著爭議的地方躍去。
叢林中霧氣濃密,他到達之時,負陰君長劍將行將信的一隻傀儡肩膀搗爛,而行將信此時早已怒不可遏,僅存的右臂執劍正要將金籠割爛。負陰君看見了這一幕,眼中驟然閃過一抹陰狠,萬千弓箭指向行將信——
他想殺了行將信。、
千鈞一發。
“住手!”
楚寒今一柄利劍飛去,和負陰君的長弓相撞,“鏗鏘”燃起幽藍色的火焰,電光鳴爆,撞得負陰後退幾步。
行將信趁這簡短的空隙將手伸向金籠,卻被一條不知從何而來的繩索捆住了手,怒而望去,見越臨眉眼懶散立於身後,黑衣挺拔:“月照君已經叫停了,你聽不見嗎?”
他說完,回到了楚寒今身後站定。
行將信嘴角抽搐,滿眼複雜,簡直要發笑:“你,你們……”
他唇瓣顫抖,無語至極,憤怒至極。
半晌,轉向楚寒今:“你是來索命的?!”
負陰君箭尖也轉向楚寒今。
楚寒今素白的鞋履踩著地麵,驅散了濃霧,發縷被風吹得飄揚起來,雙目沉靜如水:“我既不是來索命的,也不是來看你們笑話的。”
行將信怒目:“你用陰謀詭計把老夫和抱陽困在金籠,觀我們互鬥,現在不就是殺人來了?”
“行宗主,”楚寒今一字一句,“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來殺人的,我是來救人的。”
行將信仰天長笑,支著斷裂的左臂,憤怒欲狂:“你說你是來救人的,可這金籠雙生咒是你們遠山道的禁術,這裡所有人,除了你有資格觀閱禁術閣書目,還有誰!”
他聲音擲地有聲,滿含哀戚,楚寒今聽完,不惱不怒。反靜靜地看著他:“行宗主說的有道理,那我們想想,還有誰?”
氣氛沉默了半晌。
負陰君冷靜了下來,道:“楚寒今,你身後還站著魔族那殘暴弑父的魔頭,勾結之罪證據確鑿,竟然堂而皇之將罪名推給你師兄慕斂春,你師兄一直待你不薄,你想過你現在變成如此嘴臉,他多痛心嗎?”
楚寒今唇輕輕動了一動。
再望向負陰君,他目光澄澈平靜:“你的確是我師兄最好的朋友。可事實卻是,他為了滿足私欲,不惜將你的道侶抱陽置於死地,你為什麼還為他說話?”
“楚寒今。”
負陰君不信。
不止不信,甚至於滿臉無可救藥。
“諸位不信我,我沒有半分怨恨,”楚寒今說,“諸位都上當了。此事,我自會與師兄論說,還我自己一個清白。”
他朝金籠過去:“金籠雙生咒並沒有諸位想的那麼可怕,本質不會傷人,二位隻需安安靜靜待在籠中,找出解法放出來就行。可我師兄用如此無害小術,卻險些引得二位自相殘殺,六宗大亂,二位難道不該反省一下嗎?”
是不是太貪生怕死了。
行將信搖頭:“輪得到你一個魔孽來教我反省?!”
楚寒今手剛要放上金籠。
行將信喝道:“你又想乾什麼!”
楚寒今:“救你。”
“不要你救,”行將信說,“金籠雙生咒使兩條性命同氣連枝,要麼一死一活,要麼雙死,現在老夫和抱陽至少還能活一個,可你碰了,老夫和他都要死!”
聽見雙死,負陰君神色一凝,望抱陽君一眼,閃身擋住了金籠:“住手。”
楚寒今:“讓開。”
行將信怒道:“不能讓!讓了我倆一個都活不下來!”
負陰為陰陽道的人,並不了解此咒術,他信行將信的話至少還能保住抱陽,可信了楚寒今抱陽的性命卻是前途未卜。他短暫地思考後,護住金籠:“我不能讓。”
楚寒今:“負陰,你向來聰明,現在何其迂也。”
“不需多言,”負陰君拔出長劍,“楚寒今,再不退後三尺,便是與我陰陽道為敵。”
何其緊要的關頭啊,慕斂春用此法挑撥榮枯道和陰陽道,保不齊在另一頭又用同樣的咒術挑撥末法道和流離道,楚寒今知曉他慣用的伎倆,急著去另一頭救人,卻沒想到二人卻被苦苦阻攔。
再耽誤一會兒,就是耽誤一條條性命。
而行將信還在仰天長笑:“對!不能讓他碰!不能讓他碰——”
聒噪至此。
楚寒今向來禮貌端正,終於忍不住怒道:“閉嘴!”
行將信臉色猛地難看:“你說什麼……”
行將信輩分最高,最好麵子,何曾被人當眾怒斥過,他眼眶微微睜大,怒視楚寒今。
為了讓他聽得更清楚,楚寒今重複:“我叫你閉嘴。”
行將信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胸口重斃,白色眼球幾乎瞪出,直勾勾地看著他。
“一直以來,倘若不是你們榮枯道貪得無厭,不知收手,六宗何至於落得互相提防,內部傾軋?我師兄也不會心中積怨,誤入歧途。”楚寒今拂袖轉身,“你為老不尊,隻知爭強好勝,自私自利,已經不值得我尊敬,趕快閉上嘴彆惹人發笑了。”
“你……你……你說我惹人發笑……你……”
行將信臉漲的通紅,確信楚寒今是在怒罵自己,愣了好半晌,看向負陰君,像是希望負陰君幫他說兩句。
此時他左臂斷裂,披頭散發,看著十分可憐,可負陰君神色冷漠,連看都不屑於看他一眼。
楚寒今心口忍耐的怒火消解了一些,手又要探向金籠,但負陰擺明了要與他對抗,長弓擋過,抵住了他的手腕。楚寒今此時再也不想解釋,運氣振袖,將他重重逼得後退四五步,“讓開!!!”
嗬斥後,抬手合上了金籠。
負陰君:“你——”
可他的半截話卡住了。
金籠散發出淺淡的光線,緩慢收斂了色澤,糾纏的白色藤條不再張牙舞爪,而是緩慢地收攏,像兩朵開放的花又合為花苞。
越臨抱手,斜他:“人死了嗎?”
沒死。
負陰君接住了跪地不起的抱陽君,拂去他臉側的頭發,半抬起頭。
越臨目光沉靜:“你們當中,可曾有一人親眼看見他犯殺,作孽,行凶?沒有。你們隻是道聽途說,隻是妄加猜測,竟然眾口鑠金,臆測他為幕後真凶。你們就是不信他。”
越臨搖了搖頭,便不再說話,跟上楚寒今的腳步,朝著濃霧的另一端快步行了過去。
第82章 82
另一頭的慕斂春、流明一行人也追逐黑影到了迷霧儘頭。
不過他們被一座高山擋住了去路,而山坡中開著一個洞口,周圍沒有彆的去路,很顯然,追的人逃進了山洞中。
慕斂春問:“我們要進去嗎?”
沉吟了片刻,一人站了出來,白袍廣袖,麵容白淨,乃是流離道君主雪刀。他性格較為穩重,聲音也平和:“我們修士對戰時,向來避免被人引入狹窄的洞穴,以防遭受伏擊,在下認為不應該進去,而是想辦法把他逼出來。”
慕斂春讚成:“此言有理。”
莫法道宗主流明性格傲慢急躁,似乎有異議,但也沒說什麼:“好,那你們有什麼計策?”
雪刀從袖中取出一隻白玉瓶,說:“這是在下近日煉製的丹藥,總共隻得到三粒,用水發散後騰出的煙霧無色無味,但有劇毒,順風而散,遇到死氣方不會繼續流動。把這丹藥丟到洞穴裡,這魔孽就算不死,也會逃出洞口。”
流離道正是以擅長煉製丹藥、仙藥毒物冠絕六宗,聽到這句話,眾人讚成:“那便如此,先試試。”
雪刀倒出了藥丸,提醒大家後退,水發散丹藥後倒入洞穴,並使石頭堵住了入口:“諸位稍等片刻。”
眾人在洞口佇立,放慢了呼吸。時辰是一刻鐘,雪刀在落葉中坐下,脊背挺得極為板正,單手按著一脈弦。弦細如絲線,從洞口的縫隙探入,呈現出透明的銀光色,儘頭感知到毒氣的頭部變為黑色,繃緊了,被風吹著紋絲不動。
時間逐漸過去,眼看一刻鐘要過,可雪刀依然穩如泰山。流明有些沉不住氣了:“人還沒死嗎?”
雪刀睜眼,“咦”了一聲。
流明:“咦什麼咦?”
雪刀:“諸位都知道,我這一脈靈弦可以感知洞穴內的風氣流向,甚至活人的氣息。可我感知了這片刻,活氣仍然在,毒氣也始終流動,一直沒能盈滿整座洞穴。”
流明道:“那這說明什麼?”
雪刀道:“說明這山洞,應該不止這一個洞口。那魔孽也……”
流明頓時惱怒了:“等了你半個時辰,你告訴我洞穴還有彆的出口,毒藥沒有用!這段時間魔頭早就跑遠了。你們流離道除了搗鼓些亂七八糟的丹藥,還有什麼用?”
雪刀臉色一尬,怔怔地站了起身,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慕斂春忙道:“流明,你也太頤指氣使了。雪刀的丹藥倘若用在尋常修士,平地便能毒死,可這洞穴內的魔頭詭計多端,所以症結不在丹藥,而在這魔頭,你何必出口就挑刺!”
流明背過手,腰間劍陣與玉佩叩擊發出脆響,身姿傲然,語氣頗為不耐煩:“我實在懶得等了,你們不敢進去,那就我末法道的人進去。”
說完,他單手一舉,掌中瞬間多出了一把長劍,擲向洞穴入口,石頭轟然爆裂,灰塵和泥土四下飛濺,驟然形成了一條寬闊平坦的路。末法道兵刃鋒利,單單召劍也能把山頭削平。
流明自負,眾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眼看他進去,慕斂春隻好會意雪刀:“總不能讓流明尊一人犯險吧,我們也進去。”
雪刀頷首,慚愧道:“實在抱歉。”
慕斂春爽快笑道:“雪刀說得哪裡的話,流離道注重丹藥醫學,本就不是胡亂蠻乾的宗派,當年恨碧之戰如果沒有你們做後勤,死的修士恐怕不計其數。”
正如所言,流離道擅習的道術較為文弱,不像其他宗門強權,因此話語權很少。聽到慕斂春如此暖心的話,雪刀對他好感倍增,笑著說:“多謝慕宗主幫忙說話,實在是太窘迫了。”
慕斂春再笑了笑:“現在六宗遭遇大難,還仰賴諸位勠力同心,攜手並進,就不說這些客氣話。”
雪刀拱了拱手,走入洞穴中。
洞穴中漆黑潮濕,粗略一探,並不狹窄逼仄,進深反倒十分寬敞,隻不過越這樣越能引起警惕。慕斂春說:“大家小心啊,洞內可供那魔頭藏身的地方太多,如果被暗算就不好了。”
雪刀點頭,流明瞥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他們走了一段距離,眼前出現了一條分岔,分彆通向道路的兩側。雪刀恍然:“原來分岔在這裡。”他思索著說,“這山洞像是人為鑿挖的,看土壤成色也新,很有可能初設完陷阱,大家一定要小心。”
他說完,流明哼了一聲,還為剛才的事生氣。
不過雪刀神色倒沒什麼變化了。他們當年在榮枯道避難所時便是同年,一間學堂裡的同學,流明脾氣向來驕縱自負,而雪刀較為溫和,從幼年嘲到青年,怎麼都能習慣。
慕斂春沿著洞口試了試深淺,道:“既然有兩條洞,而我們又不能再分開,不如先出去,等行宗主和陰陽二君到了之後再做商議,諸位認為如何?”
他這句話正好戳了流明的爆點,流明頓時嗤了一聲:“就是因為你們這麼窩囊,行將信那個老東西才敢一手遮天,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慕斂春頓時皺眉:“……你。”
雪刀神色緊張,看了看慕斂春,再看看流明。
慕斂春反笑了,說:“流明,你覺得以你的本事能鬥得過那魔頭?”
雪刀冷汗一下出來了,這句話可真激到了流明的痛處,怪不得當年在學堂慕斂春便經常跟流明打架。那時流明是末法道指定的少宗主,狂傲自矜,不可一世,同班的楚寒今亦是遠山道暗定的少宗主,身份異常尊崇。可學堂頂尖的人隻能有一個,矜驕的流明便總來冒犯楚寒今。身為楚寒今的師兄,慕斂春肩負著守衛楚寒今的職責,時常和他對罵著對罵著便打了起來,致使學堂被火決燒過,被水淹過,還被雷劈過。
眼看兩人又要吵架,雪刀勸不住,擦了擦額頭的汗:“二位……”
“鬥不鬥得過,還要見了麵才見分曉。”流明懶得多說,“你們既然害怕就彆來了,我一人走左道,你們都走右道。”
雪刀忙道:“不行——”
可流明聽也不聽,帶著他的人踏入洞穴內。
留下幾人麵麵相覷,沉默了一會兒,雪刀說:“流明又生氣了。”
慕斂春:“哼。”
雪刀隻能勸道:“流明也有他的考量,此次剿滅楚寒今和越臨是一件掙得頭臉的大事,本來分了任務,行宗主和陰陽二君擒楚寒今、我們擒越臨。可我們看見一條路口就停下來等他們幫助,不又讓行宗主看笑話?”
慕斂春歎氣:“你們是不知道那魔頭的本事。”
雪刀神色堅定了些:“大不了就是一死,他倆如果真的為禍人間,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將人拿住。我去找流明吧,他嘴硬而已,我和他走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慕斂春點了點頭:“對,敵人危險,我們更要萬分小心。”
雪刀準備走入洞前,慕斂春突然叫住他,神色猶豫:“對了,雪刀,你方才用的那枚丹毒能送我一枚嗎?一會兒若得知他在右邊洞內,我好用毒收他。”
雪刀頓了頓:“這……這毒性巨大,恐怕……”
他思索半晌,還是取出了一枚,放到慕斂春掌心:“慕宗主使用時記得一定封閉空間,此藥無色無味,等感知到時,毒性已在體內發作了。”
慕斂春鄭重地接過:“我會小心的。”
雪刀點了點頭,便匆匆轉向流明走進的洞穴,白袍翩躚,頃刻被黑色吞沒。
慕斂春看他離開的背影,再垂眸看掌中的藥丸,眼底情緒安靜,片刻,將藥丹收入了袖中-
流明踩在碎石上,洞穴內像年歲侵蝕出的溶洞,進深寬敞,潮濕的內壁偶爾滑下幾滴潮濕的水,整座洞穴內寒氣逼人。
他走了沒多久,聽到背後的呼聲:“流明,慢行。”
流明回頭,看見一身寶藍色的長袍,正急匆匆朝他走來。慕斂春喚他:“你走的真急。”
流明哼了聲:“你來乾什麼?”
慕斂春道:“雖然剛才和你交談不歡,但六宗現在需要團結一致,所以我過來跟你同行,互相照顧。”
流明哼了一聲,看他:“你隨行的侍從呢?”
“哦,”慕斂春眼睛明亮,笑著說,“我走得太急,他們暫時還未趕來。”
看來他真是急著來幫自己的忙。流明性格再高傲,此時也無複多言,轉身睥睨他:“那走吧。”
慕斂春嗯了一聲,站在他身側。他倆沿著洞壁往前,卻沒想到越往前走,道路越逼仄。有些深淵可數百丈,回蕩著空蕩蕩的冷風,然而路途隻用一根細石連接,瞧著十分險峻。
待走過這裡之後,遇到一處積水的寒潭,響起滴答滴答的水聲,石壁間流淌著冰冷的山泉水,石縫內亦是破碎不堪。
“此處洞穴高邈,石頭縫隙深,倘若那個魔頭藏身於此,不仔細搜查很有可能錯過。”流明說完這番話,側頭,見慕斂春半彎腰蹲在寒潭處,手浸在涼水中,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聽他說話。
流明蹙眉:“你乾什麼?”
慕斂春哦了聲:“剛才扶著石壁,弄臟了手,想清洗乾淨。”
流明搖了搖頭,對他舉止相當的不耐煩。
慕斂春清洗了手,慢悠悠說:“那我去上麵的石壁看看是否窩藏,流明你搜搜底下吧。”
流明:“速去速回。”
慕斂春便躍起身,站到了高處的石台,一轉身,寶藍色長袍消失不見。
流明依言搜尋附近的石壁內,搜索了一圈後,卻不見慕斂春下來,“嗯?”了一聲:“還沒搜完嗎!”
沒有回應。
流明不耐煩地嘖了聲,喊:“慕斂春!”
聲音在洞壁內回響,層層激蕩,宛如石子兒落入水波中。流明此聲頗大,切運了真氣,一聲吼完,流明胸口突然泛起一陣模糊的沉痛感,仿佛被煙熏火烤著。
“什麼?”
流明怔了一怔,再運氣,毒性便在體內狂竄不止,儼然是劇毒。他忙用手指封住穴位以免毒氣再流動,同時屏住氣息喊:“不要呼吸!”
“呃!”
“啊!”
但身旁的隨從慘叫後,紛紛跪倒在地,紛亂之間,臉上儘浮現出青紫色。
從幾人的跡象來看,他們中毒居然有一段時間了!
什麼時候的事?
慕斂春怎麼會用劇毒害他?!
流明短暫想了一想,立刻明白有人假冒慕斂春,至於假冒之人必是那個魔頭,如此可惡行徑,流明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如今大家都已中毒,再無力繼續往前追索,還可能被這魔頭趁勢截殺。
流明略加思索,單手挾著隨從,一掌拍在他們背後封鎖了脈門,道:“快出去,找雪宗主解毒!”
便大步朝著來路奔回,轉過一道彎兒,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素白的道袍,麵容和潤,正是雪刀趕來了。
流明心裡鬆了口氣,可想到什麼,腳步又停住。
雪刀走得很急,抬頭看到他,眼睛一亮:“流明,你們怎麼回來了?”
流明語氣一頓:“你來乾什麼?”
“我擔心你一個人去找那魔頭,太過危險,所以辭彆慕宗主和無極道宗主過來找你,你——”
辭彆慕宗主?
剛才的慕斂春果然是魔頭假扮的。
流明正在思索,聽見雪刀聲調抬高,無不訝異:“你們中毒了?”
隨從麵色青紫,早走不動路,伏跪在地。
流明陰晴不定道:“對。”
“怎麼回事?”雪刀連忙道,“快讓我看看。”
流明單手握住了劍柄,見雪刀匆匆走來,掏出了一盒萬用的止毒散。
不過掏弄時,掉出了一隻白色玉瓶。
但他顧不得許多,連忙去探那修士的脈象,流明走到他背後,將玉瓶撿起來,腦子裡突然電光一閃。
這是先前在洞穴外時雪刀試圖引出魔頭的毒藥,無色無味……溶於水……等發覺時已在丹田運作多時……
流明猛地驚醒,將瓶子拿到手中倒出,發現原來的三粒毒藥,如今隻剩下一粒了……
雪刀探著修士的脈,神色逐漸凝重:“這毒怎麼會是——”
他話未說話,背後突然湧起一陣冰寒的殺意,剛要回頭,便聽得“噗呲”一聲,鋒利劍刃沒入了他的胸腹,如快刀切割十分爽利,又噌地抽了出來,頓時狂血噴湧,打濕了素白道袍的顏色。
雪刀怔怔地看著他。
流明神色倨傲,淌血的劍尖指著他臉,單手後負:“你不是雪刀。”
雪刀雙目微睜,字句破碎:“流……明……”
要知道末法道擅習兵刃,如今這一劍下去,攜著靈氣,直接絞碎他的五臟和經脈,來勢極為凶猛。
雪刀滿臉難以置信,低頭看了看傷口,再看到被他丟到地上的玉瓶,散落的那顆丹毒。
雪刀眼神中好像明白了什麼,血湧出口:“慕……斂……”
他話未說完,眸中的明光暗了下去,頹唐跪地,臉倒在冰冷的地麵。
流明也猛地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黑血,以劍駐地。
他方才捅他那一劍力道生猛,體內靈氣再次流竄,攜著劇毒在體內湧動,叫囂,侵蝕,像一隻乾燥的海綿,迅速吸去了他血脈中的靈氣。
流明猛咳嗽幾聲,眼前模糊,倒上了雪刀的身體。
他的劍刃沾了雪刀的鮮血,體內又中了雪刀的毒藥。兩人倒在一起,從不遠處看,正是一副互相廝殺後同歸於儘的場景。
漆黑的洞穴深處,走出了一道竹葉般的青衣。
鞋履乾淨,腳步輕緩,白孤靜靜地走到二君身旁,垂眼打量了片刻。
兩人現在都沒死,但再活命的時間不長了,一個會失血過多而死,一個會劇毒發作而死。
雪刀真心想幫流明,隻可惜,反害於他手。
洞穴的另一頭,傳來腳步聲,大概是雪刀的隨從終於趕來。
白孤心中雖覺得可惜,但也並無半分遺憾,低頭,將散落在地的那顆丹毒撿起,轉身,消失在了洞穴深處。
第83章 83
楚寒今趕到洞門時,流離道和末法道的修士正滿臉悲驚,跪倒在流明和雪刀的屍體前,露出仇恨的眼神,手按在劍柄,似乎要拔劍相向。
慕斂春滿臉歎息:“諸位先冷靜冷靜,發生這樣悲慘的事實在令人……”
“還有什麼可冷靜的!?”流離道修士怒極,“且看我宗主死前的行狀,背對末法道宗主,半蹲著身,手按在修士的手腕,身旁散落著急速止毒散,分明正為末法道的人療傷,卻被從後背一劍刺死,何其狠毒!”
“那我尊上體內的劇毒是怎麼回事!!!這是貴宗主獨創的丹毒,難道不是貴方下毒在先!”
“你們欺人太甚……”
楚寒今匆匆趕來,看見這一幕時,心道:還是晚了。
再看站在旁邊神色默哀、底蘊卻悠閒的慕斂春,代替先前對師兄的敬重,覺得眉眼陌生,竟有麵目全非之感。
楚寒今胸中湧出難以遏製的怒火,單手喚出長鏈,攜著靈氣往前飛身而去。
“倏”地一聲,銀光乍泄!楚寒今劈下的一鏈既有恨,也有痛,鏈身劍刃劃破長空,將拂過的一切切割為兩段,彌漫著電閃雷鳴,將塵土卷起,氣勢駭人地直襲後背。
慕斂春似是察覺到什麼,猛地回頭。
他看到了楚寒今赤色的雙眸,也看清了其中蘊含著的痛與怒。
他閃身避退四五丈,神色微愕,耳邊是怒不可及的喝聲:“慕斂春!”
楚寒今停下動作沒再繼續攻勢,反手握住劍鏈,衣衫被氣浪震得飛舞宣天,冷淡清貴的臉在煙塵中殺氣騰騰!
慕斂春臉色蒼白了一瞬,眼神恍惚,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啟唇叫出了“師尊”二字。楚寒今這一幕和當年師尊的身影重疊,威嚴不減,劍鏈也如抽他的鞭子,讓他後背起了冷汗。
慕斂春呼吸著,眼中逐漸清明,臉上蒼白褪去,緩步踱步起來:“楚寒今,你還有麵目出現在我眼前?”
楚寒今:“我怎麼沒有麵目?”
“勾結魔族,學習傀儡邪咒,天葬坑操縱烈士英靈,風柳城殺害無辜百姓,遇水城挑起兩黨糾紛……”慕斂春細細數落,“這其中的任何一項都夠你身敗名裂,治為魔道。”
楚寒今:“認識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師兄可以麵不改色陷害彆人。”
“你還想抵賴?”慕斂春一指流明和雪刀的屍首,“二宗為了捉你橫死洞中,屍骨未寒,你竟然當著他們的麵拒不認罪!”
說到屍骨未寒二字,先前還怔愣住的末法道和流離道修士,注意力被轉移,猛轉向了楚寒今,腰間長劍“嘩然”拔出,銀光煊赫。
越臨“刷”地抽劍相向,殺氣四溢。
楚寒今將越臨的劍按回劍鞘內,道:“你說二宗屍骨未寒,我還正想問你,二宗為什麼會橫死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