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 四年即逝。
夏迎在鄉裡上完了小學和初中,過了十五歲之後, 個頭長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臉上的嬰兒肥褪去,紮得羊角辮也被拆開係在了一起,在身後拖成一根濃黑發亮的長辮子。
長相變得愈加水靈瑩潤,眼角雖偏窄,可其中的刻薄和尖酸早已消失殆儘,夏迎總愛笑,一笑起來眉眼便換上了絲絲蜜意, 明媚得叫人挪不開眼。
夏迎長開了, 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嬌美動人了!
“上高中還得去區裡呢!比小學和初中可遠多了,到時候恐怕要住學校了……”春寶抱著夏迎胳膊, 可憐兮兮地說:“整個區那麼多人呢!我好想和你一個寢室!”
夏迎推了推春寶湊過來的大臉,無奈地說:“這事兒還說不準呢, 說不定咱們就分一個寢室了。”
時隔四年, 春寶也從當初的小丫頭長成了大姑娘, 她發育得比夏迎早,該長的肉長了些,個子雖和夏迎一般高,可更豐滿。
她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鄉裡,對暑假過後即將去遙遠的區裡上高中,感到十分陌生和畏懼。
夏迎穿過來前住過校, 並不太害怕,唯一讓她心裡不好受的是馬上要和夏衛國分開了……
四年過去了,夏衛國許是太過勞累了,身子骨瘦了些,連鬢角也染了點點霜色,眼尾多了幾簇皺痕。
好幾次,夏迎看到夜深時的門檻上,夏衛國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捂著胸口咳嗽兩聲。
她心疼極了,可每次問他哪裡不舒服,夏衛國總說不礙事兒,隻是身子累了歇息會兒就好了。
夏迎曾堅持拉他去衛生所看看,卻被夏衛國義正嚴辭地拒絕了,那天,他甚至罕有地紅著臉凶了夏迎一頓,之後摔上屋門,不理她了。
那時的夏迎還不知道,夏衛國早就偷偷去過鄉裡的衛生所了。
可當時的醫療手段並不能診斷出什麼病症,隻說讓他去縣裡醫院,或者更遠更大更好的醫院去看看。
念到家裡還有年幼的閨女,夏衛國咬咬牙,忍著偶爾出現的胸悶和不適,一直堅持到了夏迎即將讀高中。
夏衛國給她算著開學的日子,每天都樂嗬嗬的說閨女有出息了,可夏迎能瞧出來,粗黑漢子心底有著深深的不舍和擔憂。
活了十五年多,這還是夏迎頭一遭離他這麼遠,也不曉得高中學校裡的老師凶不凶,食堂的大鍋飯好不好吃……
每天都這般想著念著,很快日子到了。
八月底的天猶帶著暑意,早晨倒是涼快了些。
夏衛國背上背著一個大大的蛇皮袋子,裡頭裝滿了衣服被褥,執意要送夏迎去高中報道。
春寶爹也是這樣的想法,兩個大男人邊走邊聊走在後麵,前頭是一人拎了兩個大袋子,正湊頭說悄悄話的春寶和夏迎。
一行四人倒也不寂寞。
去區裡的路實在太遠了,大壩子鄉有一輛專去區裡的老舊公交車,每天一班,中午發車,傍晚可到。
為了趕這輛車,四個人一大早天沒亮就起來了,草草吃了早飯,背上幾塊乾餅子就匆匆往鄉裡趕路,步子走得飛快。
不到中午,四人便到了鄉裡。
陽光**,夏衛國和春寶爹何標海背著行囊走了這麼久,早就熱壞了,恰巧路旁有棵大樹,枝葉繁茂,是個乘涼的好去處,幾人就在那裡坐著歇了會兒,一人啃了張乾餅。
春寶爹笑著撿了片葉子搖扇子。
“夏老哥還是你有遠見,我和春寶她娘打一開始就不願意讓春寶繼續讀了,女孩子家家讀那麼多書頂鳥用,再過幾年尋個好婆家一嫁,再生幾個娃兒,這一輩子可不就算安安穩穩過去了嗎!”
夏衛國搖頭笑說:“我一輩子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可你看人家知青們,哪個不是念了高中念了大學的,人家多有文化,地裡的糧食得病了,他們找的法子治好的,家裡的蘋果樹不長果了,他們砍了一截再綁上梨樹的枝子,嘿,隔兩年蘋果樹上長梨子了,你說怪不怪!”
“這都是知識的力量啊!一輩子不讀書不出去,娃兒們就隻能像咱這些個大老粗,啥也不懂啥也不明白,走咱的老路有什麼意思呢!”
春寶爹讚許地點頭,“所以說還是夏老哥眼光放得遠,要不是聽了你幾句勸,我估計我家丫頭一輩子隻能在家喂豬了。”
另一邊聽了他們說話的春寶嗔怪地瞪了眼她爹,十五歲的大姑娘了,聽到這種話難免羞赧。
夏迎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早了,咱去車那邊瞧瞧,指不定過會兒就發車了。”夏衛國站起來,把蛇皮袋背上。
夏迎趕緊幫著去托了一把,轉身走的時候,不遠處緩緩走來個人。
身材比起四年前又高了不少,雖說依舊清瘦,可卻不病態,反而有股子健碩的感覺,陽光落在他的頭發上,半張臉藏在光影裡,愈發清秀雋永,成了少年的莊呈郢這些年來自信了很多,不似當初那般畏怯瑟縮,有一股子少年獨有的青春氣息。
雖然他依然瘸著腿,手上還拎著個很大的布袋,可步子一點不慢,甚至於比起旁人還要動作迅捷。
看到來人是莊呈郢,夏迎彎起眼輕輕笑了下,喊了聲:“莊呈郢!”
這些年來,她和莊呈郢的關係好轉了不少,以前在小學她總是帶頭欺負他的那個,可自從上了五年級,她處處為他考量,處處照顧他,並且義正言辭地指責那些繼續欺負他的人。
漸漸地,喊他莊瘸子的人越來越少了,同齡人也慢慢接納了他。
雖然莊呈郢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不怎麼和彆人交流,可明顯活潑了些,偶爾還能參加一次集體活動,甚至還有一次被母老虎點名,上講台讀了自己寫的作文。
夏迎始終記得當時的畫麵,莊呈郢路過她時,薄唇緊緊抿著,攥著稿紙的手指泛著白。
夏迎看出來他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