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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當主天下 鳴蒂 61822 字 4個月前

第51章 朝中措

那守將聽了這話一臉不可置信, 看著?城外漫山遍野的漠北大軍,直直發愣,頭一回?見到有人?拿出攻城的勢頭, 兵臨城下說自己是來歸降的。

這昭文公主也不知是個什麼路數,著?實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姬嬰站在鳳輦前方車板上, 見城牆上沒什麼反應,回?身命人從鳳輦上拿出一個錦匣來, 走到城下說道:“燕北五州府衙官印全部在此,歸降書也在其中?, 請景州太守妘大人?過目。”

這景州太守是姚灼此前特為姬嬰聯係好的,此人?名喚妘策,曾在七年前高中?探花,入了翰林院, 一度官路亨通,不料三年前受黨爭牽連,被貶為青州司馬,後?因政績斐然?,本有機會借功再回?洛陽,但妘策卻在謝賞奏疏中自請為國戍邊,去年來到了邊地?景州擔任太守。

那守將見到錦匣, 吩咐身邊一名副將帶兩個士兵, 用繩索從?城上垂下一隻竹籃,城下人?將錦匣放入其中?, 緩緩收了上去。

那守將心中?狐疑, 恐其中?有詐, 隻令兩個副將站在三步開外打開錦匣,他自己則站在一邊遠遠看著?。

不?一時, 錦匣打開,裡麵果然?有五顆jsg大印和一封信,其中?一個副將裡外檢查過,見匣中?並無玄機,於是捧著?匣子走到那守將麵前。

他將那幾顆大印一一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的確是柔然?製式的五州官印,用料考究,不?會有假,隨後?他又拿起那封信來,見其中?寫明了此次歸降的城池牧場:幽州、涿州、蔚州、應州、朔州並漠北賽音山腳下一整片牧場,占地?與燕北五州幾乎相等。

信中?闡明歸降一事,並請相鄰景州接收降表,並派人?速速聯絡朝廷,信的末尾處附上了各州長官的簽字大印,最右方則蓋著?一個巨大的“昭文公主寶印”。

那守將細細看完,眉眼稍稍舒展了些,隨即回?身吩咐人?:“去請妘太守前來!”

姬嬰在城下,並不?知城中?具體是怎樣交談的,她也不?著?急,靠在鳳輦外的圍欄上悠悠享受著?和煦春風。

約莫過了有一刻鐘左右,忽然?聽到景州城門“轟隆”作響,很快大門洞開,從?裡麵先走出兩列衙役裝扮的人?,在城門兩側對向站立,接著?又有一隊人?拎著?木桶,邊走邊灑水,將城門開啟的灰塵壓了下去。

待城門在方才開啟的塵土中?恢複了透徹,姬嬰瞧見城門裡快步走出來一個人?,身後?又跟著?一眾守城將士。

姬嬰從?圍欄邊走到正前方,定睛細看,打頭的是個中?年女子,年紀約莫三十出頭,頭戴烏紗幍冠,身著?青碧官袍,腳下是牛皮皂靴,邁著?四方步昂首走來,容貌端方,秀雅中?帶著?剛強,兩點黑漆銳目,一身文人?風骨,好個翩翩探花娘。

她連步快走上前,朝姬嬰行了個官禮:“臣策參見昭文公主。”

姬嬰也早走下車來,往前扶起她笑道:“早聞妘太守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妘策直起身來,對於姬嬰的誇讚也不?假謙,神色晏然?地?說道:“公主一去漠北九載,能在政亂之中?,帶得失地?還朝,實在令某佩服!既然?降表中?提到各州長官都已派了人?到幽州,那下官便隨公主走一趟,前去幽州受降。”

“妘太守還是不?必親自去吧……”一旁的守城將領聽妘策說要去幽州,登時有些急了,忍不?住插了一嘴,“還是派個書吏替太守前去更?穩妥些。”

妘策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若隻一州,自然?不?必本官親去,但如今是燕北五州齊齊歸附,關係重?大,豈能不?親去。”

那守將仍有些遲疑:“那移送姚將軍的事……”他今日原本還有個重?要任務,便是確保押送姚灼的隊伍按時出城,但他看了看周邊站滿的漠北騎兵,咽了口吐沫,看這架勢,那些兵馬似乎並不?準備撤走。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問道:“朝中?定準了要這日移送的,已因圍城誤了時辰,太守若去,看是不?是請昭文公主把人?馬撤一撤,好留出條路來……”

妘策瞥了他一眼:“既已誤了時辰,那就?等本官回?來再說。”

那守將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姬嬰抬手打斷,她朝妘策打了個手勢,指向鳳輦後?麵一輛寬闊廂車:“請妘太守登車。”

說完她又轉頭對那守將嚴肅說道:“此事關係到燕北失地?歸朝,縱有天大的公事,也請將軍先放一放,這幾日燕北各州全部戒嚴,待朝中?答複受降再說。”

隨後?也不?等那守將再說什麼,便轉身登上了鳳輦,後?邊妘策也已走到了廂車旁,毫不?猶豫,撩衣拔步,輕快地?登上了車。

那守將見狀張了張口,但見那幾輛車駕皆已緩緩啟行,馬兒抬蹄揚起的細塵糊了他一臉,他又趕忙把嘴閉上了,抹了把臉,回?身朝一旁副將憤憤說道:“回?城!”

“那這城外……”那副將見昭文公主隻帶走了一支隨行人?馬,其餘的騎兵仍在景州城外圍著?,有些不?知如何?應對,既是降兵,他想著?是不?是可以將指揮權收到景州城防軍來,但見對方幾位將領皆神情冷峻,完全沒有要交兵權的意思。

“不?必理會!”那守將頭也不?回?地?丟下這句話,徑直往城內走去,那副將自然?也不?敢多言,隻匆匆看了一眼城外那些兵馬,隨即回?頭小跑著?跟上了守將的步伐,他走在後?麵忍不?住撓了撓頭,這場麵,究竟誰向誰投降啊?

仲春時節,嫩芽吐翠,燕北曠野的樹木也都開始抽條,昭文公主的鳳輦隊伍,在一條生機盎然?的闊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駛著?。

幽州本就?與景州相連,主城池之間駕車,有一個時辰便到了,跟隨在姬嬰車駕後?方的護衛兵馬,在幽州城外停了下來,等她們進?城後?,由?將領帶回?了城外大營,其餘車輛則都開回?了姬嬰在幽州城的園中?。

下車後?,姬嬰領著?妘策來到了她在園中?的書房內,隻令執事人?在外廊下聽召喚,又將書房門窗都關了起來,隨後?她轉身看著?妘策問道:“明心將軍可還好麼?”

明心是姚灼的表字,素日跟著?姚灼的副將們,也都這樣叫她,妘策見姬嬰這樣問,知道必然?是姚衡已送了信來,遂點頭說道:“在景州牢中?,不?會叫她吃苦,但若真轉送到洛陽,就?難說了,好在公主今日及時趕到。”

姬嬰聽完低頭思忖片刻,一麵請她在旁邊椅上坐了,又倒了杯茶給她,妘策微微欠身接了茶,聽姬嬰說道:“我知道妘太守與明心將軍,自幼便是同窗,想來妘太守去年自請戍邊,也是受明心將軍相邀才來的,她定是擔心燕東受朝中?擺布,會影響我還朝,不?知妘太守對眼下局勢怎樣看?”

妘策低頭喝了一口茶,去年她上奏自請遠調景州,的確是受姚灼之邀,當年她二人?同在一處念書,友於甚篤,她又因從?前黨爭一事對洛陽朝堂有些灰心,正想在地?方做些實事,於是便痛快應允,來景州做了太守,不?想她來到這裡後?發現,雖是山高皇帝遠,但燕東的水卻一點也不?比洛陽淺。

妘策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薊景二州歸附後?,府衙班子已換過許多批,包括明心,若不?是她手握重?兵,旁人?替不?得,也險些數次被換,這皆因朝中?兩派對於是從?景州向西收回?其餘五州,還是從?西邊朔州攻占,時常爭論不?下,朝中?對燕東的各項舉措也是朝令夕改,說到底,還是有許多人?盯著?這件收複失地?的大功罷了。”

她話音剛落,忽有個執事人?在屋外廊下搖鈴,這是有要緊事要報與姬嬰知道。

於是姬嬰走到案邊,拉了一下壁上的掛繩,屋外聞信,不?多時便有人?來到了書房門口。

妘策見狀忙站起身來,姬嬰卻擺擺手讓她坐下,隨後?讓屋外執事人?進?來,問道:“是景州來報麼?”

那執事人?低著?頭回?道:“是,公主與妘太守離城後?不?到半個時辰,從?城內飛出一隻信鷹,往西南方向去了,圍城大將遵照公主先前的吩咐,沒有攔截。”

姬嬰點點頭:“知道了,你去罷。”

等那人?退出屋子,將門帶起,書房內又恢複了一片肅靜,姬嬰走到妘策身邊椅上坐了,兩個人?相視片刻,皆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知道景州守將放出的這鷹,是給前來攻占燕北五州的嬴祿送信去的。

姬嬰算了算日子:“他從?河南道大營北上,到燕北總要十數日,若半路收到了景州的消息,一定不?甘心功勞落空,必會分兵往西去,隻要他分了兵,剩下的事就?好辦了,既然?他自家送上門來,正好拿他給明心將軍脫罪。”

隨後?她兩個又在書房中?密談半晌,直到夜幕降臨,姬嬰才請她出來到偏廳共用晚膳。

第二日,妘策以景州太守的身份,麵見了幽州城總長,以及其餘四州總長派來的歸降使者,眾人?在姬嬰的園中?正堂上,將各州民生狀況及賦稅移交等事,向妘策簡單作了說明。

這日姬嬰一直坐在上首,靜靜看著?眾人?談論各項細則,一旁的書吏也在奮筆疾書地?記錄著?,花了整整三日,將燕北五州歸降後?的安撫及交接事項都捋清楚了。

妘策拿著?書吏記錄的冊子,在姬嬰的書房內謄抄寫了一份厚厚的奏疏,寫完又細細檢閱了一遍,又給姬嬰看過了,才將隨身帶著?的大印蓋在末尾處,由?姬嬰以景州太守的名義,派一騎加急信使,向洛陽飛奔而去。

待此事辦完,姬嬰在花jsg園中?擺了個精致席麵,單請妘策一人?,因她後?日就?要回?景州去了,這也算是提前為她踐行。

席開時天尚未全黑,她兩個坐在園中?花廳內,落日的餘暉將天邊雲層鍍上了一層金黃,連帶著?花廳四周的紗帳也透著?殘陽餘光,顯得春日暮色分外有詩意。

席間待菜已上全,姬嬰叫眾人?都遠遠退了下去,隻由?她二人?自在斟酒,又談起洛陽朝堂現狀,聽妘策講起朝中?諸事,姬嬰默默將如今朝中?派係都記在了心中?。

“燕北失地?是皇上最大的一塊心病,這幾年因這事,不?知鬨出多少笑話來。”妘策見姬嬰酒杯已空,抬手把盞為她滿上,“幸而公主有籌謀,隻要擺平嬴祿,來日還朝,帶著?這樣赫赫之功,必然?青雲直上。”

姬嬰吃了兩杯酒,臉頰已有些微微泛紅,聽妘策這樣說,她舉杯笑道:“那請妘太守幫我合計合計,這樣大功,可值一個藩王位麼?”

第52章 雲霧斂

妘策聽她這話, 先是有些意外,隨即又欣慰一笑:“難怪先時明心那樣對?我誇讚公?主,我還隻是不信, 如今真是耳聞不如目見!”她頓了頓,低頭思忖片刻, “若依我看,這樣功勳也隻好是個敲門磚, 最?要?緊的還是得看宮裡那一位是怎樣想的。”

姬嬰默默聽著,待妘策說完她認真點了點頭, 又笑歎道:“按說一個藩王位,若放在從前,也不至於要?這樣大功才可討得,不過?此一時彼一時, 想來還朝之路也不是那樣好走的。”

妘策明白她話語中隱藏的深意,從前先帝在的時候,皇室還秉承著開國先皇妣的規矩,凡皇室血脈一概姓姬,儘皆封王,皇帝一係所出封為親王藩王,旁係所出則封為郡王, 以上都是以長為尊, 不分?女兒男兒。

但自從當?今聖上坐了皇位,卻把前朝陳舊的“公主”封號翻將出來, 專給?所有宗室女子單獨加封, 還按品級另賜黃金寶冠和府邸, 看似是個殊榮,實則是將王爵位從她們手中收了回來, 再追加些虛銜宅院以作安撫。

原本朝中?對?此還頗有爭議,奈何宗室之事,外臣不好多加乾涉,許多奏本也被原封不動打了回來,多數朝臣見開景帝決意如此,也便漸漸不再提起此事,而?幾位堅持諫言的朝臣,都被尋了由頭,遠調的遠調,貶官的貶官。

自此,宗室女子再無緣封王,至今已有二十年矣,而?失權卻是一條永無止儘的下坡路,從這件看似隻影響宗室女利益的改封一事起,朝中?開始大力提拔世家男子入仕,進一步擠壓女官仕途,大有要?將女子趕出朝堂的勢頭。

妘策三年前在翰林院時,本正在為調入中?書省做準備,卻在調令發出前被牽扯進一樁黨爭舊案,她在被貶到青州後,一麵平複心情應對?公?務,一麵暗中?探查是誰在她調任之際有意陷害,不想兩?年後她才得知,所謂黨爭舊案不過?是個幌子,她之所以被貶,不過?是因開景帝看到調令後輕飄飄的一句話:“朕不想在中?書省裡看到女人。”

妘策又回想起這件令人無比寒心的事來,也輕輕歎了口氣:“就當?前朝中?境況來說,的確難些,公?主還是得多做準備。”

隨後她兩?個就如今朝堂中?事又談了許久,直到滿月高升方散。

第二日中?午,姬嬰又請了幽州總長以及燕北其餘幾州派來的使者,擺了一桌席麵,為妘策明日回景州踐行,因是午席,姬嬰未再吩咐人篩酒,隻給?席間眾人斟的木樨清露。

妘策昨夜也有些吃多了酒,今日席間正好借這木樨清露和滿桌佳肴,醒昨日沉酣,她在席間見那幾位長官皆舉止十分?恭敬,心中?微微一動,又看向了姬嬰。

從昨夜她二人談話中?,她品出姬嬰似乎有意要?將整個燕北托付給?她代?為照管,隻為能夠暫時保住這幾州的長官們。

這些官員都是姬嬰從前在柔然朝中?聽政時,細心留意選取的可用之人,但她彼時權力受限,可選範圍並不大,肯投靠的人也不多,所以眼前這些人也並非都是十分?有才乾的,待她還朝以後,肯定是要?慢慢換掉的。

但在姬嬰有能力將燕北各州都換上自己舉薦的人之前,她需要?保住這些地方長官,以免有朝中?其他人借指派官員來控製燕北。

隻是燕北七州占地寬廣,妘策並沒有十足把握,所以昨夜她並未應下,姬嬰也沒有催促,隻是請她先考慮考慮。

但見今日席間眾州府吏臣的態度,看來是都認定她將來能為燕北說話,所以都十分?儘心巴結。

姬嬰見她看過?來,也隻朝她微微一笑,並未再在席間談起燕北各州的政務安排,隻是就當?地民生?淺淺聊了一回。

待席散後,一眾府衙官員皆告辭而?去,姬嬰又請了人先送妘策到西屋歇晌,自己走到書房來,提筆給?姚灼寫了一封回信。

到申初時分?,有執事人來報說妘策已起身了,姬嬰才吩咐請她來書房裡相見。

不一時,果然見妘策大步走進屋中?,她此刻已將中?午席上那件官袍脫了,又換上了昨夜同?飲時那身常服,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

姬嬰笑著請她在麵前就坐,抬手將信遞給?了她:“明心將軍托人帶來的信我已看過?了,這封回信還請妘太守代?我轉交給?她,過?幾日朝中?兵馬到燕北後,還需要?借重她的威望,調些人馬應對?。”

妘策伸手接過?信來,也沒去看,直接貼身收了起來,如今景州守城的主將副將雖然都換了人,但底下人馬都是姚灼的將士,必要?時刻,還是能夠派上用場的。

“信我一定帶到,請公?主放心,這次能否借燕北歸降,護民眾周全,還明心清白,全仰賴公?主,若需要?什麼,請隨時遣人到景州吩咐。”

姬嬰將手撐在桌上,含笑朝她點了點頭,這看上去倒像是妘策給?自己的一個考驗,她這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成為來日得她輔佐之人。

第二日一早,園外車馬俱已齊備,姬嬰從後院走出來,送妘策登車回景州,見她車輛已走遠,才回身來到書房裡,不一時有媯易的一名親兵在門口稟道:“將軍遣我來報公?主。”

姬嬰叫了那親兵進來,問道:“是朝中?大軍有什麼新消息麼?”

“是,景州守將送去的信已到了,嬴祿收到信後停駐在朝歌一帶,尚未分?兵,我們留了兩?個人埋伏在其營地附近,隨時探聽消息。”

姬嬰聽罷低頭想了一會兒,又抬頭問道:“你家將軍怎麼說?”

媯易近日正帶著從柔然收降的騎兵,在幽州和涿州城外一帶從前的兩?國邊境線附近視察部署,並時刻派人盯著朝中?大軍的動靜。

那親兵低頭說道:“我家將軍說,對?麵停駐朝歌商議數日,定是內部對?分?兵還是退兵一事爭持不下,但據她看來,朝中?沒有答複受降的正式旨意下來之前,嬴祿罷兵的可能很小,還請公?主早作準備。”

姬嬰聽罷點點頭,讓那親兵先去了,隨後她披上一件氅衣,請幽州城總長陪她到城牆上走走。

此刻已近日暮時分?,幽州城的南城牆上一片寂靜,值崗的將士個個默然肅立,如同?一座座泥雕塑像。

她走到一處瞭望台邊停了下來,朝南望了望,一麵看著,一麵對?那總長細細囑咐了一番,因近日燕北歸降一事未定,城中?有許多人惶惶不安,甚至還有燕北又要?開戰的謠言,這幾日出城的人也陸續多了起來。

所以她特從木合黎送給?她的那幾車金銀中?,撥出了一部分?交給?幽州府衙,令總長務必安撫好城中?民眾,並加強城中?巡防,以免有人借此時機生?事。

那總長低著頭,一個勁地隻說:“是,是,隻要?公?主穩坐城中?,晾出不了什麼亂子。”

她聽了這話,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指著不遠處那幾個城外莊子說道:“你明日開倉放糧放錢,想法子叫離城的民眾儘量都回到城裡來,不可使人在外流離失所。”

吩咐完,夜幕也緩緩降臨了,姬嬰又在城牆上走了一圈,四處看了看城內情況,隨後令總長回去,自己帶著兩?個媯易派給?她的侍衛回到了園中?。

入夜後,園中?也是一片靜悄悄的,姬嫖正帶著圖台雅在屋裡玩,姬嬰照例每日來這邊瞧瞧她們,陪著兩?個小姑娘玩了一會兒,等?她們都睡下了,才起身來到書房裡。

剛進屋時,正好聽到更jsg漏報時,才交二更,她剛給?屋中?添了兩?盞燈,就聽到有人敲門,走過?去打開一看,是靜千。

她手裡抱著好幾件道袍,輕巧地進到屋中?來,身上卻穿著姬嬰素日常披的一件氅衣。

姬嬰將她讓進屋來笑道:“倒也不用準備這樣多件,有三兩?件換洗足矣。”

靜千將那些道袍放在一邊榻上:“那也不能馬虎,誰知道西邊是冷是熱,反正都是放在馬背褡子裡,也不用你背許多路程,多帶兩?件何妨。”

姬嬰也不理論,拿起來一件在身上比了比:“我看也不用試了,咱們從小衣服都是混著穿,從來也沒有不合身的。”

靜千翻出一件鷃藍色素袍來遞給?她:“明日你就穿這個,厚薄正好。”

姬嬰拿過?來也在身上比了比,點點頭:“行,我早去早回,幽州城我就交給?你了。”

靜千拍拍胸脯:“儘管放心。”

這時節已是過?了春分?,天也不像冬日裡亮得那樣晚了,清早時天色已十分?明亮,幽州城門大開,府衙正忙著張貼告示,宣布放糧放錢一事,許多民眾圍在城牆附近,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著:

“咱們在外躲了這幾日,啥事沒有,我也膩煩了,既然城內這樣富裕,有糧有錢的,不回來等?什麼?”

“昭文公?主鳳駕也在城中?,要?真是危險,她也不會一直留在這裡了,我看啊,八成打不起來。”

“肯定打不起來呀,都貼告示歸降了,還打什麼?”

“朝中?事一日一變,誰說得準?再看看再看看。”

這日的幽州城比先時熱鬨了幾分?,許多戶人家見到告示,都早早去府衙排隊領了錢糧,歡天喜地四處奔走相告,也有許多人聞信出城,準備將跑到城外躲避戰亂的家人叫回城裡來。

城門處一片熙攘,跟在人群中?出城的人裡,有一個戴著道冠和麵紗的藍袍女子,牽著一匹白馬,也出了幽州城。

離城後,她輕快地翻身上馬,城外也有兩?個騎馬的人,見她來了都迎將上來,三人說了幾句話,便策馬往西飛奔而?去。

第53章 迎仙客

朝歌城外, 朝中派出北伐的中軍大部,已在?此地停駐五日了,主帥嬴祿自從收到景州城發?來的消息, 得?知和親柔然的昭文公主突然回朝,還帶了數萬柔然兵馬直指燕東, 口上卻說自己是來歸附舅皇的,不禁勃然大怒。

他為著燕北這一大功, 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如今一箭未發?, 那邊卻說要主動歸降,這叫他如何忍得??

他知道昭文公?主的主力兵馬此刻俱在幽州,便在?朝歌城外停了下來,準備轉道去西邊朔州。

燕北究竟是否誠心歸降, 尚是未知,從幽州發出來的降表也還沒到洛陽,他決定趁此混亂之際,先占住朔州,若燕北生變,他也可以及時應對,就?算果真降了, 那他占住朔州, 將來還朝領賞,起碼不至於兩手空空。

但他帳下幕僚卻對此有些?不同看法, 幾位年長的幕僚, 耐著?性子勸了他兩三日, 請他多打發?人回?洛陽等消息,若那邊答複受降了, 到時候兵不血刃,也是一件好?事。

嬴祿有幾位心腹幕僚,卻是知道他貪功之心,若朝中果然受降,那他豈非百忙一場,所以一力攛掇隻說先轉道往朔州去。

其中一個有些?資曆的幕僚,摸著?稀疏的胡須說道:“昭文公?主如今還朝,主力兵馬都在?幽州涿州一帶,最西邊的朔州防守最弱,朔州城本?身?又因當年被?奪回?過一次,即便修複過也不甚牢固,一旦歸降之事有變,我們還可?以在?朔州占個先機,也算是不辜負陛下所托。”

兩邊眾說紛紜,使得?嬴祿也不免有些?猶豫,他雖極想邀功,但也怕過於?冒進,若洛陽下令撤軍時,他已攻下朔州,恐怕會適得?其反。

正在?猶豫間,忽有個嬴祿的親兵,從景州打探消息回?來,在?大營外滾鞍下馬,急急進帳稟道:“將軍,燕北戒嚴了,不僅那五州,連帶著?景州和薊州也一並戒嚴了,不許任何人出入。”

這親兵本?是他打發?去景州找那守將說話的,一聽說燕北此刻被?昭文公?主所謂的歸降大軍全境戒嚴,登時火冒三丈,他在?桌上?重重錘了一拳:“我就?知道這裡麵有詐!”話畢便起?身?喊人吹號,作勢就?要去點兵往西,用攻占朔州來為燕東解圍。

這時一位幕僚忙起?身?攔道:“將軍,若全軍轉道向?西,景州恐怕危矣,不若兵分兩頭,主力往西,再派一支遊騎往東,想方設法聯絡景州守軍,屆時內外夾擊幽州,必然使其無力回?援朔州。”

嬴祿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遂又召集了一眾幕僚和將領,細細商討了一番,最後決定主力軍由他親自率領前往朔州,另外再分出三成人馬,由副帥帶領前往燕東。

因事不宜遲,嬴祿下令即刻點兵,待所有兵馬全部點好?並分派了各營路線後,朝歌城外這座大營趁著?夜色悄悄開拔了。

媯易派來盯著?嬴祿的暗哨,此刻見主力軍果然往西去了,把紅隼腿上?的信筒綁好?,將隼放飛,隨後轉身?上?馬,也往西邊朔州方向?趕去。

此刻的朔州城,還在?濃夜中沉睡,城東一間客棧裡,這日來了幾位風塵仆仆的客人,裝扮也奇,有道士模樣的,也有俠客模樣的,皆戴著?麵紗,十分神秘。

但在?邊城開客棧,什麼奇裝異服的人都有,掌櫃的也看得?多了,今日見這一行人出手闊綽,也不多事,便未多加打聽,畢竟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時客棧外,正好?有個打更的路過,敲著?梆子從前東邊大路來,轉過客棧側邊的十字路口,聲音又漸漸遠了,聽梆子數,是正交四更。

這客棧裡所有的房間都熄了燈,隻有二樓最西邊那間,透出一點微弱的燭火來。

姬嬰正坐在?桌邊,在?燭火下仔細地看著?一張羊皮地圖,這是以燕北七州為中心的山川河流走向?圖,是她花了幾年時間,分彆遣人到燕北實地丈量繪製拚裝而來。

她一手在?圖上?沿著?路勻速慢慢移動,一手掐指計算時日,眉間微蹙,在?她看來,時間還是有些?緊湊的。

就?這樣鑽研了一夜,直到日頭初升,她這間房門輕輕響了三聲,兩短一長,她走過去將門鎖放下,打開門,見媯易閃身?走了進來。

媯易也沒多寒暄,伸手遞給她一張身?貼:“這張是公?主的,我找人驗過了,沒有問題。”

姬嬰接過來一看,是一張中原民眾人手一張的身?貼,上?麵記錄著?姓名、籍貫和身?高體貌,左上?角還有一張小小的簡筆畫,勾勒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她點點頭:“好?,我們天亮就?出發?。”

其實她行囊中還帶有一張道士度碟,是她進朔州城時用的,但過中原國境入關的話,出家人還要被?單獨盤查記錄一番,她不想平添麻煩,所以讓媯易也給她弄了一張平民身?貼。

清早時分,這間客棧剛剛打開門,還尚未有客人下來吃早飯,掌櫃的剛想再打個盹,就?見昨日投宿的一行人,匆匆從樓上?走了下來,掌櫃的忙坐起?身?來,給她們辦完了交割,看著?她們輕快地出了門。

姬嬰這日沒再梳道士頭,而是照著?路上?看到的女子模樣,編了一條粗辮子盤在?腦後,身?上?穿著?一件素布直裰,看上?去倒真像個小鎮姑娘。

她牽著?馬走在?媯易身?後,兩側是媯易的親兵,一左一右將她護在?中間,她一麵走一麵打量著?朔州城的街道,此刻天剛大亮,路上?行人不多,隻有些?做買賣的,背著?竹簍,從城門那邊走來,想是城外進來賣菜的農家人。

朔州城幾經戰火,城牆有些?斑駁,但好?在?城內民眾看上?去生活還算安定,她看著?四周的行人和房屋,想著?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這座城再受磋磨,隻是她貪心些?,她想要的,並不隻是讓燕北民眾不再受戰火而已。

這一行人出了朔州城後,紛紛翻身?上?馬,向?南一路疾馳而去,大約兩個時辰後,來到了如今的中原邊城:晉陽。

姬嬰騎在?馬上?,看著?這晉陽城,不禁回?想起?九年前,自己從這裡離開,去往柔然和親時的景象,先時她還總覺得?時光漫長,此刻再回?到這城門口,竟也感受到了歲月飛逝。

當年姬嬰在?晉陽停留時住的那座鏡台園,此刻也並未空閒,近日才住進了一位貴jsg客,正是她此來晉陽準備拜訪的人:姒皇後的胞弟,河西節度使加開府儀同三司——姒豐。

姒豐掌管河西軍政,平時都在?涼州,隻是每隔三年他都會進京述職,停留三個月,然後再啟程回?涼州,這次也是他剛剛在?洛陽述職完畢,走到晉陽準備在?此停留十日,然後轉道西行。

他的行蹤一向?都是保密的,停留在?晉陽的消息,還是姚灼提前派人打探到的,在?被?扣押後,她想方設法給姬嬰送了消息出來,並告訴她可?借此人解決嬴祿。

姬嬰一行人順利進入晉陽城後,找了一間不起?眼的客棧下榻,待安頓好?後,她叫了媯易來:“事不宜遲,請你即刻前往鏡台園,找姒節度求見。”

隨後姬嬰轉身?從包袱裡,取出一隻錦匣來,打開隻見裡麵躺著?一把異常精致的匕首,是當年離開洛陽前,長樂公?主送給她的那一把玉雕金鞘匕首。

“你拿著?這刀去,他一定會見我。”

媯易一見這刀,微微皺了皺眉,隨即接了過來,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果然兩刻鐘後,正在?園中聽曲兒的姒豐見到這把刀,認出是自己從前的愛物,後來他送給了自家夫人,再後來又被?夫人轉送給了皇姪女姬雲,他立刻坐起?身?來,連聲吩咐請來人進園相見。

姬嬰此刻已更了衣,將頭發?重新梳過,仍舊是一副道士打扮,騎馬往鏡台園趕來。

姒豐正拿著?那把匕首,低著?頭在?正堂上?來回?踱著?步,思忖這來人究竟會是誰,不想一抬頭,見到一個青年女冠走將來,眉目清雅,卻是有些?麵生。

那女冠走上?前來,也不行禮,隻是站定笑道:“姒節度可?還記得?我麼?”

姒豐定睛細看了兩眼,才恍然驚覺:“道長敢是……昭文公?主?”

當年姬嬰回?宮受封公?主,也跟著?姒皇後參加過許多宮宴,彼時這姒豐也正巧在?京述職,所以見過數麵,隻是這幾年過去,方才一時沒反應過來,此刻認出,見姬嬰微笑著?默認了,才慌忙走上?前來見禮。

姬嬰站在?那裡受了他的禮,隨後被?他請入正堂上?座。

這時有兩個執事人各端了一杯茶來,放好?後就?被?姒豐打發?下去了,他此刻還是對她的忽然來訪十分意外,又見她與從前相比,更多了些?成熟穩重,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姪女姬雲來。

於?是他和緩客氣?地問道:“臣聽聞公?主從漠北歸來,帶著?柔然殘部在?燕北向?朝中遞了降表,想來不日即可?還朝,如何今日卻來此處?”

姬嬰輕輕搖了搖頭,又淺歎了一口氣?:“降表雖已遞,但舅皇遲遲未有答複,想是我在?降表中請旨免除燕北十年賦稅,惹得?舅皇不快,所以今日匆忙來此,求姒節度解圍。”

燕北的降表,姒豐並沒有親見,先時聽聞洛陽收到後未有答複,還有些?疑惑,今日聽姬嬰這樣說才明白,恐怕問題真出在?這個歸附條件上?,開景帝一向?重視稅收,輕易不肯減免,所以他也不禁有些?麵露難色。

姬嬰用餘光瞟了他一眼,見他麵色躊躇,遂輕輕放下茶杯接著?說道:“如今舅皇差來的嬴祿將軍已帶著?兵馬北上?了,想來路上?知道我帶柔然殘兵歸來駐紮幽州,令薊景二州暫時戒嚴,必然會分出一支隊伍來,從防守較弱的朔州開始攻城,若燕北被?他武力收回?,我的降表自然不作數了,隻苦了邊境黎民,再遭戰火,實是我好?心辦了壞事,拖累了數十萬民眾受難。”

說到後來,她甚至聲音都有幾分哽咽起?來,但這一番話卻叫姒豐眼中寒光一閃。

嬴祿帶兵北伐的事他知道,當時聽聞燕北已遞過降表了,想著?他去也不過是前去收取降兵,也並未理論。

但嬴祿這幾年頗得?聖寵,一連數次截胡本?該分到河西的軍餉,又借朝中關係試圖暗中扶持二皇男梁王姬星,所以姒皇後想除掉嬴祿,不是一日兩日了,姒豐也與長姊是一條心,今日聽昭文公?主這話,他想這卻是個送上?門來的難得?良機。

他的表情從踟躕到陰冷,姬嬰俱看在?眼中,卻也沒再說話,隻是長坐歎息。

姒豐低頭思量許久,他這次從洛陽出來,也有親隨部隊從涼州趕來接應,這支河西精銳,此刻正好?駐紮在?晉陽城外。

半晌後,姒豐才沉聲開口說道:“公?主帶失地還朝是有功之舉,臣既路過此地,亦不會坐視燕北民眾在?這時節再受戰火,公?主具體需要什麼,請移駕到臣書房中詳談。”

第54章 玉漏遲

晉陽城鏡台園裡的這間書房, 格局還同從前姬嬰住在這裡時一模一樣,隻是陳設上稍稍做了?些調整。

進門後,姬嬰吩咐那兩個被媯易派來護衛的親兵, 隻在門口等候她,隨後她跟著姒豐轉過外間會客廳, 來到後麵的書案前。

姒豐抬手請她在一旁八仙椅上坐了?,等執事人?倒完茶, 也都被?他遣了?出去,隨後他走到大?案後麵, 抽出一卷隨身帶的地圖,在大?案上鋪開。

姬嬰坐在案前,看不到上麵的地圖,但也無?須去看, 從中?原北部到已被?收取的賽音山牧場,她在地圖上不知看過多少遍,一閉上眼,所有山川河流皆在眼前。

所以她隻是端坐在那裡,淡淡看著姒豐:“我來晉陽前,聽聞嬴將軍正從朝歌開拔往西,算算時間, 大?約還?有五日即可抵達晉陽附近, 所以我來,是想請姒節度出麵, 在此稍作?攔阻, 以免他強攻朔州, 釀成大?禍。”

姒豐仍舊看著地圖,低頭?沉吟, 聽姬嬰說完,隻微微點了?點頭?,手中?拿著一隻短杖,在地圖上不知比劃些什麼。

“另外……”姬嬰低頭?喝了?一口茶,“上天有好生之?德,燕北五州能不動刀兵回歸我朝,實是大?功德一件,所以我也想請姒節度看在邊疆黎民的份上,再替我上表勸勸舅皇。”

聽到她說“大?功德一件”,姒豐將頭?抬了?起來,看了?看麵前一席法衣道袍的昭文公主,姬嬰也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瞥到了?他案上的一串念珠。

這個姒豐有些意?思,她想到之?前搜集來的關於他的消息,知道他是個信佛的,早年間他在河西帶兵時,還?是個殺伐果斷的人?,後來官拜節度使,不再上前線了?,一場大?病後,竟在敦煌拜了?一位禪師,也不知是不是從前戰場上殺戮太過有心要贖罪,聽說每日還?要念上一百句佛號才能安枕。

隻是礙於軍威,他從不戴念珠示人?,知道他信佛的人?也不多,原本姬嬰對這個消息並未太在意?,不過今日瞧見?案上那串念珠油光鋥亮,便提了?一嘴。

姒豐聞言嚴肅點頭?:“公主所言極是。”

**

洛陽,上陽宮。

開景帝這日坐在兩儀殿的書房裡,麵前大?案上擺著兩封文書,左邊是昭文公主遞來的燕北降表,右邊是姒豐四百裡加急送來的奏本。

這兩份文書他都已看過很多遍了?,此刻他將這兩封都合了?起來,身子?往後一靠,以手按著眉心,閉目沉吟良久。

姬嬰的這份降表,他開始見?到時,本十分欣慰,但看到了?後麵的歸降條件,卻讓他心中?有些不樂。

十年賦稅,這可不是一筆小錢,雖然他知道燕北民眾這些年受邊境戰火波及,流民甚廣,損失不小,的確應該給些補償,但各州府賦稅乃國之?根本,免除十年,他認為太過了?。

儘管所謂免除並非燕北民眾完全不納稅,而是減免半數,隻交與各州用於重建道路和房屋,不再上稅給中?央,但駐邊軍隊還?是得由朝中?調度發餉。

連著這次一起歸降的賽音山牧場,收入也要用於自建,多出來的部分用以貼補燕北,但將此地納入國土後,邊境線較從前又長上許多,駐邊軍隊還?要增派人?馬,相?當?於是朝廷不能從這些歸降的城池牧場收一分錢,還?要貼補邊軍糧餉。

雖然說起來,的確是讓利於民、休養生息的好事,但這對於一向吝嗇的開景帝來說,實在是有些肉痛。

所以他在收到降表後,一直壓著沒答複,也沒有下詔令嬴祿收兵,想的是讓他先到燕北看看情況,謹防對方再提高歸降條件,若降軍也不強勁的話,那便還?是令軍隊直接開進燕北,再將昭文公主接回朝,不提歸降,也不提jsg免除賦稅。

但朝臣們對此卻多有不同意?見?,這兩日早朝也就?這個事反複議了?許久,使他又有些猶豫起來,加上今日看過姒豐的奏本,更加舉棋不定。

姒豐在奏本中?提到自己近日路過晉陽,也派人?替開景帝到邊境附近探了?探燕北的情況,見?那邊城中?還?算安定,都聽說昭文公主已向朝中?遞了?降表,幾處城牆上都打了?皇旗,民心思歸,若此時再動刀兵,反而不妥,於是他在奏本中?勸開景帝再派使臣來燕北,歸降條件可以再談,燕北民心卻是不可辜負。

開景帝想了?半日,召了?個內侍宮官進來:“先前跟著姬嬰去柔然的那個主使,姚…姚什麼來著?”

那宮官垂著頭?:“回聖人?,那主使是正議大?夫姚衡。”

“啊對,姚衡。”開景帝敲敲桌子?,“叫她明日來宮外聽宣。”

**

姬嬰在晉陽與姒豐談完接下來的部署,便連夜趕回了?朔州,在朔州城內停留了?三日,見?了?城中?總長和府衙幾位吏臣,同他們囑咐了?一些要緊事,便又騎上馬,離開了?朔州,往幽州趕回。

媯易遵照姬嬰的吩咐,仍舊留在朔州應付嬴祿,隻派了?來時護送姬嬰的那兩個親兵,跟著她一起回幽州。

啟程這日天氣和暖,姬嬰快馬奔跑在寬敞的官道上,看著遠處層巒疊嶂的群山,心情也不禁闊朗起來。

這次從幽州出來,算是她第一次獨自騎馬遠行?,從前她要麼是在可汗庭王宮的馬場裡,要麼是在可汗庭城外的王室獵場中?,跑馬也跑不了?多遠,不像如今在這天高地闊的官道上,肆意?自由。

她又想起當?初察蘇教?她騎馬時的場景,若察蘇在天有靈,看見?她今日這樣嫻熟地騎在馬上,也會為她驕傲吧。

隻是一想到察蘇,她又不免想起阿勒顏,好在察蘇沒有見?到自己阿兄被?她捅刀下藥囚禁的那一幕,也沒有見?到柔然帝國覆滅在她手裡那一幕。

唉,算了?,還?是彆在天有靈吧。

她在馬上輕輕搖了?搖頭?,將思緒趕出頭?腦,又揚起馬鞭來,加速朝東奔去。

等姬嬰回到幽州時,嬴祿先前分兵往東的那支人?馬,已在景州城外駐紮,正等候著主帥西麵的軍令。

姬嬰回到幽州城的園子?,靜千聽說忙走出來迎接,姬嬰邊走邊解披風:“兩個孩子?都好嗎?我進城時看路上行?人?不多,商戶也閉了?許多,是不是景州城外的事傳進來了??”

靜千見?她風塵仆仆,人?也瘦了?些,臉上棱角都隱約可見?,伸手接過她的披風:“前兒圖台雅夜裡發熱,昨日已退了?,今日精神也好起來了?,虧得阿嫖這個做長姊的,比我們都細心,每日寸步不離照顧小妹。”

等她兩個進了?堂屋,靜千先給她倒了?杯水,繼續說道:“這段時間總長每日依舊放糧放錢,城外回來了?不少人?,所以也把些外麵消息帶了?進來,前幾日中?原大?軍開來,那鐵蹄地動山搖的,許多城外百姓進城避難,所以城裡眾人?也都知道了?,好在府衙四處出麵安撫,沒出什麼亂子?,但大?家也都有些惴惴不安。”

姬嬰點點頭?,沒說什麼,喝了?水,起身到旁邊小屋裡更換了?常服,重新束過頭?發,先回到後院看了?看姬嫖和圖台雅。

她進城這日已是傍晚,所以隻在後院陪她們玩了?一會兒,一起用過晚膳,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她換上了?一身大?紅朝服,頭?戴鳳冠,召來城中?總長,一起登上了?幽州城牆。

昭文公主已有半個多月沒在城中?露麵了?,總長多次進園,隻有兩回在簾子?後麵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聽女使說是時氣所感,身子?不適,府衙的人?聽說了?也都跟著懸心,這日終於見?到她從園中?出來,人?雖瘦了?些,氣色卻看著不錯,這才將心放了?下來。

這日許多城中?民眾見?公主著裝隆重登上城牆,也沒叫人?淨街,都紛紛走出來瞧。

姬嬰先看了?看城外,從這裡並不能直接看到景州城外的中?原大?軍,但能看得出城外比她走前要寂靜許多,田莊子?上的人?應該都已進城避難了?,據她清早收到的暗衛來報,那支中?原軍隊隻在景州城外三裡紮營,似乎是在等什麼消息。

她聽這話心中?已有數了?,遂走到內側城牆這邊,見?此刻城牆下麵已聚集了?許多民眾在此,她站在中?間一處瞭望台上,朗聲?說道:“景州城外中?原軍,實乃舅皇派來預備接管燕北的駐邊軍隊,朝廷很快就?要來人?宣詔受降,燕北一日不歸朝,我一日不離幽州,爾等儘管放寬心。”

她聲?音不大?,但語氣篤定有力,從城牆上方遠遠傳揚開來,城下亦聽得十分清楚,待她說完,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隨後紛紛奔走相?告,都說不是又要打仗,而是朝廷派人?受降來了?。

與幽州城內的歡騰不同,不遠處的景州一片肅然,駐紮在城外的大?軍將領,遲遲聯絡不上景州守城軍隊,又一直沒收到嬴祿的軍令。

正在兩下為難之?際,忽有個小將從景州城繞過漠北降軍的封鎖,來到了?城外大?營,說是景州守將派來傳話與這邊大?將的。

那將領忙將他接入營內,沒說兩句話便察覺這小將神色有異,但他還?是反應慢了?半拍,被?那小將冷不防衝上來一刀斃命。

隨後景州城門大?開,城內駐軍聯合城外的漠北降軍,將中?原這支人?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繳了?械,這時幾位嬴祿帳下的副將才反應過來,原來景州城防軍守將早因嘩變被?殺,如今掌軍的,是姚灼的心腹副帥。

那幾人?被?俘時不禁往西邊望了?望,隻盼著嬴祿帶走的主力軍能在朔州有些進展,讓他們得以尋找機會突圍。

隻是他們卻不知道,嬴祿比他們敗落的還?要早些。

原來開景帝前些日子?在朝中?與眾人?議定,下詔令嬴祿人?馬隻在燕北外圍駐守,預備接管邊境,不準擅自攻城,同時另外又派出了?姚衡帶領的一支使團,前往幽州,與燕北各州官衙及降軍將領再談歸降條件。

但嬴祿在晉陽被?姒豐帶人?攔截之?後,私下卻收到報信說姒豐已買通了?傳旨宮官,將攻城的旨意?改成了?駐紮聽命,是準備借此時機奪他的軍權,意?圖獨攬燕北。

嬴祿一聽聖旨果然是駐紮聽令,心中?大?怒,當?著一眾宮官撕了?聖旨,指著姒豐直罵“狗賊”,隨即被?姒豐的親兵押出了?大?營。

隨著叫罵之?聲?一點點遠去,姒豐請眾宮官共為見?證,順勢接過了?嬴祿這支軍隊的指揮權,以那支河西精英為主力,迅速扼製住了?嘩變的苗頭?,整軍三日,親自帶人?前往朔州邊境,傳達朝廷受降旨意?。

此刻在朔州帶兵的人?正是媯易,見?南麵大?軍不慌不忙開來,還?打著儀仗旗,知道不是來攻城的,於是也帶了?一班人?馬出城查看。

兩邊隊伍在城外一條窄河兩側站定,媯易已知來人?是姒豐,遂策馬上前,悠悠問道:“姒節度有何見?教??”

姒豐聽聲?音有幾分耳熟,叫前麵親兵讓開,也策馬往前走了?兩步,細看來人?,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半晌他才擠出一句話來:“容簡將軍,姒某實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第55章 燕還梁

媯易冷冷看了他一眼, 揚起頭來,似笑非笑地扽了扽韁繩:“不怪姒節度想不到,我自己也?沒想到真能有帶兵回來的這一天, 這?還要承蒙昭文公主不棄,讓媯某得以還鄉。”

姒豐聽完她這?番話, 乾笑了兩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容簡將軍自有吉相?。”

媯易沒再接著他的話假意寒暄, 隻?“嗯”了一聲?,又問道:“姒節度此來, 可是為朝廷傳達受降的?”

姒豐往她身後那片密集的兵馬掃視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聖人已派了使團前?往幽州商談受降一事,命姒某在朔州城外,預備接管降軍。”

“在幽州有正?式文書?發來前?, 我還不能移交兵權,姒節度見諒。”

姒豐點點頭:“這?是自然,我們就以此河為界,分駐兩?岸,待有文書?發來,我再進城。”

隨後兩?邊軍隊點了人馬,皆在河岸上一裡處紮了營, 等姒豐回到晉陽時?, 前?來宣旨的宮官已歇了一日,正?要回洛陽複命, 聽說姒豐回園, 便?都前?來辭他。

這?次宣旨宮官們回洛陽, 還要將嬴祿撕毀聖旨一事明白?稟告,姒豐因此在園中?擺了一席宴, 為眾宮官踐行。

其中?宣旨那位宮官,原是姒皇後提拔上來的,心中?明白?他是想借此事置嬴祿於死地,遂起身舉杯說道:“晉陽發生的事,我等一定原樣稟明聖人,那位大不敬的罪臣,還請姒節度派人看管,待朝中?有旨意下來,再做移送。”

姒豐也?舉杯笑道:“都是為聖人能完好收複燕北,姒某不敢不儘心。”

眾人又說笑了一回,席間觥籌交錯,直至三更方散。

第二日,那幾位宮官在一隊洛陽禁軍護衛簇擁之下,緩緩啟程離開了晉陽。

等他們出城後,有姒豐的親信來鏡台園書?房內稟道:“已奉大帥之命,用鐵鏈將嬴祿鎖了,他今日已不再叫罵了。”

“嗯。”姒豐坐在大案後麵,手裡摩弄著那串念珠,“把握好分寸,半死不活才好,若失手把人弄死了,我與你問話。”

那人深深低著頭:“是。”

“行了,你去罷,叫老三來見我。”

那人應命去了,不一時?果然另有個中?年男人來到書?房門前?,身上穿的衣服與方才來回話的人是一樣的製式,皆是姒豐多年培養的利刃。

等那人進來,見姒豐遲遲不說話,也?不敢問,隻?是低頭站著,半晌才聽他冷冷說道:“差你辦的事,沒有辦好,還瞞了我許多年,好哇。”

那人一聽語氣不對,慌忙跪下了:“是哪件差事給?主子辦壞了,還求明白?告知,就是死了也?沒話說。”

姒豐緩緩將念珠放下,起身走到他麵前?來,扯著唇角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容:“今日有件奇事說與你聽,我竟在朔州城外,見到了一個死人。”

那人惶惶抬起頭來:“誰?”

“媯容簡。”

那人一聽這?個名字,眼睛漸漸圓睜,露出些驚慌神態,當年的事,果然還是出了紕漏。

正?待他張口要解釋,一隻?極有力的手鉗住了他的喉嚨,他就這?樣大睜著雙眼,不過片刻便?斷了氣,直直倒在了地上。

姒豐直起腰來,喊人進來將地上人拖了出去,隨後轉身進裡間洗了手,又更衣畢,才複又回到大案後麵坐下,拿起那念珠來,長歎一口氣:“真是不叫人省心,一天天的淨損我功德。”

說完手中?慢慢撥動珠子,閉上眼睛往後一靠,口中?喃喃念起佛號來。

這?日傍晚,媯易巡完朔州城外各處大營,便?回到城中?,差了兩?個親兵,將近日情況飛馬報與姬嬰知道,就在那兩?個親兵出發前?不久,已先有一騎,早早從城外大營悄悄快馬往東去了。

幾日後,那先行的一騎進了幽州城,從角門進到姬嬰的園子,被執事人帶到了後院書?房當中?,姬嬰見她來,請她坐下喝茶,那人欠身接過茶來,喝了兩?口,隨後將前?幾日朔州城外,媯易與姒豐在河岸相?持時?所說的話,原樣複述了一遍。

姬嬰低著頭靜靜聽完,沉默半晌,隻?說:“我知道了,你去歇歇,明早再回去。”

那人起身拱了拱手,轉身出去了,過不多時?,又有人來稟:“媯將軍從朔州打發人來了。”

“好,叫進來說話。”

聽完朔州城外近況,知道嬴祿已被姒豐扣下,姬嬰點點頭,留那兩?人在園中?住兩?日,說等朝中?使臣到了,再帶話回去給?媯易。

那兩?人行了禮,慢慢退出了書?房,正?好第二日,朝中?派來詳談受降的使臣隊伍抵達了幽州城。

姬嬰這?天仍舊穿著朝服,出到城外來迎,正?使姚衡在城門外下了車,見了姬嬰才要行禮,卻被她走上前?一把拉住,笑道:“與姚正?議在可汗庭一彆,到如今多少年了,不想還能在此重逢。”

姚衡頷首一笑,她這?幾年在宦海沉浮,也?升過,也?降過,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四品正?議大夫的閒職上,如今再見姬嬰,似乎什麼都沒變,隻?是自己的眼角多了些細紋,鬢間也?悄然冒出了幾根白?發。

她輕輕拍了拍姬嬰的手,然後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還是往後退了一步,欠身行了個官禮:“公主抬愛,臣不敢有失。”

姬嬰這?時?一眼瞥見了站在姚衡身後的幾位內庭宮官,心下會意,遂沒再攔阻,等她及後麵一眾人行完禮,才又拉起她一同?登車回城。

這?一支使臣隊伍,被安置在幽州城內府衙彆院居住,這?幾間院落都是早收拾好隻?等她們來,一眾人進府衙歇了半晌,才有姬嬰派人前?來請他們進園去,說已擺下了一桌接風席。

這?次從洛陽來的使臣團,共是一位主使,一位副使,三名書?吏,還有兩?個禦前?宮官和一個內庭宮人,以及一支百人禁軍護衛隊,由一個禦前?騎都尉率領,也?算是頗為鄭重。

晚間的席麵,姬嬰先前?囑咐過了,所以菜品皆是家常食材,還有些漠北常見的乳酪果子餡餅,並無任何山珍海味,喝的也?隻?有姬嬰從柔然帶回來的一小桶葡萄酒,雖布置得十分隆重,內中?卻透著一股樸素氣息。

席間姬嬰給?眾人講了講如今燕北的市井民情,因舊年常遭戰火,這?幾年好容易平靜下來,民眾卻也?隻?是將將飽腹而已,所以她在城中?設宴,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款待眾人。

姚衡聽她這?樣說,也?接過話頭,說了幾句場麵話,其實無外乎都是講給?那幾位宮官聽的,但她說得巧妙,把個席間氛圍帶得很是熱烈。

眾人連說帶笑,直熱鬨到二更方散,姬嬰親自送了她們出園,隻?說請眾位好好休息,明日午後再到府衙商議歸降之事。

等使臣團眾人回到府衙彆院歇下,姬嬰則獨自在園中?書?房裡靜靜吃了一盞茶醒酒,直到月上屋簷,才有人來輕輕敲了兩?下門,她走過去打開門,果然見門口站著姚衡,身後是姬嬰派去接她的那名暗衛。

她忙笑著側身請她進來,朝那暗衛點了點頭,複又將書?房門關了起來。

走到案前?,姬嬰給?她點了盞茶吃,也?不再像白?日裡那樣冠冕堂皇地稱呼“姚正?議”,而是更親近些地改稱表字,笑著說道:“總是這?樣大半夜的,叫璿璣大人過來陪我說話。”

這?一句仿佛把她們帶回了從前?和親使團一起到科布多的日子,在阿勒顏離城奪汗位那段時?間,她二人就常在科布多彆院小書?房裡,夜會談講柔然朝事,不想這?一晃,竟也?是九年時?光過去了。

因夜已深了,她兩?個未再閒說彆話,隻?就使團這?次來燕北一事,細細說了一回。

“聖人臨行前?放下話來,免除十年賦稅決計不可,叫我來此好生斟酌,若可打得,你不依時?,便?廢些力氣亦可。”

這?卻也?在姬嬰意料之中?,她笑著搖了搖頭,走到案上拿出一份文書?來,遞給?姚衡:“這?是我先前?同?景州妘太守商議歸降時?,原本的降表底稿,你瞧瞧。”

姚衡接過來仔細看過,其餘的內容與目前?降表上都是一樣的,隻?有免除賦稅一項,原本底稿上寫的是三年。

她眉間微蹙,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

這?次朝中?之所以派她來燕北,也?是因為妹妹姚灼在景州被扣押,雖然構陷她的嬴祿已敗在晉陽,但景州前?不久城防軍嘩變一事,是姚灼的副手帶的頭,也?與她脫不了乾係。

如今嬴祿眼看著倒台了,姚灼的事可大可小,全看姚衡在能不能在幽州把這?差事辦穩妥了,所以她這?一路上也?十分矛盾,一方麵不願因此叫燕北歸降民眾吃虧,另一方麵也?實在不想由自己親自移送姚灼回洛陽受審。

這?張底稿,是姬嬰讓她不要太有負擔,所謂免除十年賦稅的歸降條件,並非是不肯讓步的。

姬嬰見她半晌沒言語,先開口說道:“雖說一開始設想的就是三年,這?隻?是為了讓舅皇彆把嬴祿那支人馬收回去,好叫我拿他給?姒節度做個人情,才改成?了要十年,然後等你過來談了,順便?再把明心將軍撈出來。但我還是想著,再為燕北民眾爭取爭取,好歹再多兩?年,免除五年賦稅,也?算是不負民心,你看如何呢?”

良久後,姚衡微微一笑:“公主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表個態,一定竭儘所能,給?燕北民眾保住這?五年的賦稅免除。”

隨後她兩?個又說了幾句話,眼見時?辰不早了,姬嬰叫了那暗衛來,再送姚衡悄悄回到府衙彆院去,隻?等jsg明日同?宮官們一起正?式商討歸降條件。

有了二人前?一晚的密談,第二日午後的受降會進行得十分順利,但因涉及到燕北五個州,關於新?邊境線和駐軍各項事宜,以及各州府衙門府庫移交等事,也?談了整整三日,光是細則文書?就寫了兩?厚摞。

在這?幾日裡,正?好也?有姬嬰早早打發出去尋祥瑞的人回來報說,尋到了一頭白?鹿和一隻?白?狐,這?是姚衡在來燕北路上提前?打發人給?她送的信,隻?說預備下有用。

待眾人終於商談完畢,姬嬰派出去的人又搜尋到一直白?鳩,共湊了三樣祥瑞,同?那兩?厚摞歸降細則文書?,由姚衡帶使團匆匆離開了幽州,往洛陽趕回。

半個月後,朝中?終於發下正?式的受降文書?,其中?寫道,昭文公主姬嬰作?為前?柔然王後,在柔然帝國覆滅後,逃往燕北尋求中?原庇護,並自願無條件帶燕北五州及賽音山牧場歸降中?原,開景帝念其忠心可表,又感念燕北民眾歸附之心,民間自發獻上祥瑞,聖心大悅,遂決定在燕北歸降後,免除各州五年中?央賦稅,以資嘉獎。

同?時?,嬴祿也?因出征未聽調遣,撕毀聖旨大不敬等罪責,被河西節度使姒豐遣人押送至洛陽受審,其先前?構陷燕東軍統帥姚灼私聯漠北一事也?已查明不實,即日赦免姚灼官複原職。

姚灼離開景州大牢這?日,姬嬰悄悄從幽州趕到了景州城內,此刻洛陽前?來接她回京的儀仗隊已經出發了,她想趕在隊伍抵達幽州前?,見上姚灼一麵。

她兩?個這?些年時?常通過姚灼的親信通些消息,也?算是神交已久,卻不曾相?見,姬嬰這?日正?坐在景州大牢門口的一輛青綢車內,不時?掀開簾子往外探望。

等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聽到那邊大門洞開,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幽深的大牢甬道處,走進陽光中?來。

第56章 瑤華慢

姬嬰一見那人?便知?必然是姚灼, 這時早有候在車外的暗衛迎了上去,低聲跟姚灼說了幾句話,她聽後點點頭, 抬眼往那輛青綢車看了看。

隨後二人?一齊走將來,那暗衛替她打了車簾, 姚灼撩衣拔步登上來,正見內中端坐著一位素袍女子。

姬嬰從她方才走來時, 便一直隔著車窗在打量她,隻見來人?身量頎長, 儀態挺拔,天倉飽滿,口鼻方正,兩條氣宇昂昂長劍眉, 一雙不怒自?威丹鳳眼,站如白鶴行如虎,真個威風凜凜鐵將軍。

這模樣與她想象中的姚灼分毫不差,又見她臉型與長姊姚衡極為相像,她姊妹二人?雖差了十歲年紀,但?神態間多有相似之處,更令姬嬰感到十分親切。

於?是她也不等姚灼行禮, 便起?身扶住她笑道:“我來遲了, 白叫明?心將軍受了這許多日囹圄之苦。”說完拉著她在?側邊車榻上坐下。

姚灼見這公主眉眼間器宇非凡,舉手投足又自?帶一股氣勢, 但?麵相卻比她想象中?更加柔和, 笑容中?還帶著幾分天真?, 使她不禁有些恍惚,從前信中?那位果決善斷的公主, 果然就?是麵前纖弱文靜的這一位麼?

她怔了片刻才笑道:“並未吃苦,反倒是險些誤了公主還朝大事,實在?有愧。”

姬嬰擺手笑道:“明?心將軍快休如此說,如今事已完了,什麼都沒耽誤!”

說著,這輛青綢車已緩緩啟行,先送姚灼來到城防軍指揮衙門,拿回了燕東軍的兵符,又送她回到自?家園子更衣休息,隻說晚上再打發人?來接她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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