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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當主天下 鳴蒂 61822 字 4個月前

晚間這桌酒,卻是擺在?姚灼熟悉的地方——景州太守妘策的宅院中?。

姚灼午後在?家中?睡了一覺,此刻神清氣爽,換上了一身雨過天青色窄袖暗紋常服袍,頭上隻用一根劍簪高高束起?,打扮得甚是舒適簡潔,她悠然在?宅門口下了車,熟門熟路地大跨步往裡走去?。

妘策聽執事人?來報說她到了,忙起?身出來迎接,在?堂外見她走來,朝她拱手打趣道:“恭賀明?心得昭雪!不見天日許多時候,愈發養得白淨了!這細皮嫩肉的,快趕得上後宅小郎了!”

姚灼也哈哈一笑,拱手還禮:“還得是妘太守孝敬我,叫我這些日子在?牢裡,吃得好?睡得香!”

她兩個?自?幼在?學堂裡便總是這樣互相調笑,二人?挽著手說說笑笑步入堂中?,正見姬嬰坐在?上首吃茶。

大家彼此廝見過,又在?堂上吃了碗茶,才緩緩移步到後院偏廳來。

這日是個?小私宴,隻有她三人?在?此,姬嬰也隻穿了件樸素常服,隻叫她兩個?不要拘束,才好?自?在?說話。

姚灼與妘策也都不是扭捏之人?,見姬嬰這樣說了,便都不再動輒欠身行禮,幾句話後,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待開席後,妘策叫執事人?都退了下去?,隻有她在?席間親自?篩酒倒酒,席上的菜俱是她宅上小廚房做的,都是些家常下酒菜肴,起?先她還擔心簡陋,原想著再打發人?到城中?酒樓叫幾個?菜來,後來見姬嬰吃得很香,這才放下心來。

她三人?先是吃了個?半飽,才開始悠悠篩酒來喝,姬嬰端著酒杯感歎道:“燕北如今能不經戰火,太太平平地回歸中?原,也不枉我去?漠北走這一趟了。”

姚灼點頭:“這些年燕東也為這一刻籌備了許久,好?在?是沒有白費力氣,隻可惜我臨到關頭出了這檔子事,還叫公主來回辛苦奔走。”

妘策聽完,看了姬嬰一眼,笑道:“我看,也多虧你出了這檔子事,不然公主也不能用嬴祿搭上姒節度這大船了,他這次取代?嬴祿,做了燕北邊軍的受降使,來日必定封侯,這一功算是公主讓給他的,將來回到朝中?,借此博得姒皇後歡心,再議加封藩王,便好?說了。”

提起?加封藩王一事,姬嬰沉吟了片刻:“隻是我雖有這個?心,但?想來也難,原本我想著向舅皇討燕南做個?封地,若能得封燕王便是最好?。”

姚灼與妘策對視一眼,沉默少時,妘策緩緩開口:“燕王,卻難,如今雖然沒有這個?爵位占著,但?先燕王的曾孫如今降等做了郡王,就?封在?燕南,按輩分算,這燕南王還比公主大一輩,府上還供著先燕王的牌位,若再要封個?燕王爵,宗室豈非亂了套了,依我看,公主倒不必提封地一事,管他封什麼,隻要能有個?藩王爵,來者不拒。”

姬嬰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說得很是,來者不拒!”

酒過三巡,又轉而說起?燕東燕北將來的州府安排,這次朝中?受降,也答應了姬嬰所說的,暫時維持當前州府衙門吏臣官職,但?明?麵上仍說是聖人?格外開恩,許各地暫時保留州府官衙人?等,但?過段時間還是會遣朝中?巡按禦史到燕北來,作為欽差監察各州府衙門。

所以將來這裡麵,一定少不了夾雜各派係試圖插手爭奪燕北利益的人?,姬嬰有意請她兩個?在?景州替她留意整個?燕北的局勢,她自?己也會在?朝中?想方設法給她們提供些支持。

三人?又說了許久的話,直喝到一大壇酒見了底,滿月開始西垂,才下了席,幾人?又喝過一回醒酒湯方散。

因?姬嬰是微服來的,所以這夜就?宿在?妘策宅中?,她將一間東屋上房收拾乾淨,派人?送了她入房安歇,隨後又送了姚灼出門離去?。

第二日,姬嬰在?妘策宅中?用過早飯,接過妘策為她準備的一件回朝獻禮,才告彆了她與姚灼,騎上馬,帶著來時的兩個?暗衛,離開了景州城。

自?此以後,她每日隻是算著日子等待洛陽來接她回朝的儀仗隊,在?這期間,她又將先前從漠北木合黎宮帳中?帶出來的三車金銀,全給各州府分了,用這些錢壓府庫,以備來日重建各州城池道路,隨後又細細查點了一番府衙各處情況,忙了好?些天,終於?在?五月初一這日,收到了儀仗隊即將進城的消息。

洛陽這次派來迎接昭文公主回朝的隊伍十分隆重,負責接引的是一位金紫光祿大夫,跟著三位禦前宮官和十位內廷宮官,以及鼓樂旌旗傘隊和洛陽禁軍,威風十足地停在?城外。

朝中?的正式受降文書雖然早已發到燕北各州了,但?對城中?民眾來說,還沒有什麼太真?切的感受,直到這日,那位金紫光祿大夫先在?幽州府衙宣讀了接公主回朝的聖旨,隨後又派人?到幽州jsg城門口張貼了榜文,向城中?眾人?正式宣告燕北已回歸中?原,並將免除五年賦稅等事,也都寫在?榜文當中?。

城中?民眾見了,口口相傳,皆是一片歡呼雀躍,許多商家鋪子為慶賀回歸,也都掛起?了彩綢花燈,整個?幽州城登時一片喜氣洋洋。

姬嬰在?府衙中?接了旨意,又請宮官看了曆書,擇定將於?三日後,五月初四啟程還朝。

她這些日子其實已將行李雜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隻還要再等一個?人?回到幽州,同她一起?還朝,她算了算時間,估摸著也差不多該到了。

果然就?在?儀仗隊伍抵達幽州的第二日,媯易風塵仆仆地從朔州趕了回來,她在?朝中?發布完受降文書後,遵照姬嬰的意思,將駐紮在?朔州城外的柔然降軍指揮權,交給了姒豐,自?己隻帶了一隊親兵,回到了幽州城。

朝中?已知?媯易當年被誤報殉國一事,這次她帶降軍護送昭文公主還朝,也是頭等功臣,自?然要親自?進京謝恩,也好?正式澄清傳聞,再謀官途。

姬嬰見她回來,忙走出來迎她進屋,待她坐定吃了一回茶,才細細問起?朔州的情況。

媯易仍是慣常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認真?說了說城內外境況,隻是將姒豐接手降軍的事簡要帶過了。

姬嬰看著她,又想起?先前暗衛來報說她與姒豐隔河對峙的話來,但?此時卻不好?問她,遂想了想,隻說:“這次給姒節度賣了個?人?情,往後還要指望從他那裡找補些回來,等我們回到洛陽,再計較罷。”

媯易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姬嬰想她連日奔波,便催她先到後麵休息,預備後日啟程回京。

到正式回京這日,姬嬰站在?鳳輦側邊的車板上,回頭眺望了一眼草原的方向,如今正是其其格盛放的季節,她仿佛能透過群山,看到綠茵草場上隨風而起?的漫天花雨,隻是那樣的美景,從此以後,再不能見了。

她這樣麵朝北佇立片刻,直到有宮人?上前詢問,才淡淡開口:“沒事,走吧,回京。”

昭文公主儀仗隊伍離城時沒有淨街,全城民眾都出來相送,念在?這次太平回歸,皇恩浩蕩,許多人?自?發籌集了許多東西,非要給公主帶上,許多人?圍著儀仗隊,一直跟出了城。

姬嬰見眾人?這樣熱切,隻命人?收了些雞蛋菜蔬果品等物,其餘更值錢些的再不收了,直到禁軍隊伍左右好?言勸阻住送行的人?,隊伍才算是真?正出發了。

民眾們在?城外見儀仗隊緩緩走遠,仍未回城,隻是在?城下山呼“吾皇萬歲”。

靜千這日仍舊陪同姬嬰坐在?鳳輦之上,聽到民眾歡呼,她輕輕掀開車簾一角,望向城牆那邊,搖頭歎道:“大家不知?道上陽宮裡那位是怎樣計較賦稅的,這樣一心感念皇恩,真?正令人?唏噓。”

姬嬰正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聽她這話緩緩睜開眼睛,也朝車外看了看,笑道:“隻要大家得了實在?好?處,才是最重要的。”

因?這次昭文公主還朝,姬嬰前些日子在?幽州住的園子,也改了匾額,由府衙做主送給了姬嬰,雖然她以後未必會再來這座邊陲小城,但?以此園作為她在?燕北的輾轉聯絡處也大有用處,於?是她便收下了,並在?其中?留下了一組執事人?和幾個?暗衛。

就?在?儀仗隊伍離開幽州城不久,一隻紅隼從這座園子西北角飛了出來,朝著與儀仗隊正相反的方向,直入雲霄,往漠北的西南草原去?了。

數日後,這紅隼輕車熟路地停在?了科布多城王府鷹房內,府中?執事從這紅隼的腳上取下信筒,展開細細看了,隨後帶人?來到了王府彆院中?。

“公主來信,正院裡那位貴人?可以恢複自?由身了。”

在?彆遠門口的侍衛聞言,走進去?通報,隨後一隊人?走到北邊正房內,打開了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

阿勒顏自?從冬日裡被姬嬰一顆靈還丹葬送了可汗之位,到如今已近半年光景,他當初在?從可汗庭趕往科布多的車中?子棺裡醒來,隻覺得十分恍惚,隨後又被人?關在?了自?己舊日王府內,終日緊閉,幾乎不知?年月。

到此刻忽然有人?來說,昭文公主下令,放他自?由,他站在?門口,一雙眼因?日光刺目微微覷起?,長密睫毛輕輕顫動,他反複回味著這個?消息,隻覺得頭痛欲裂。

第57章 歸朝歡

“草原的規則, 由我來改寫。”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的確做到了,草原如今已然換了新主人, 舊日規則徹底崩裂,新的秩序正在有條不紊的建立中, 說?句天?翻地覆不為過。

守在他正院外的人陸續都撤了,阿勒顏從前的幾個親信將領和侍從, 也從被看押的彆?院被放了出?來。

那個負責看管王府的大將,在眾部下都撤出?科布多後, 獨自留下來遞了一封信給阿勒顏:“公主有言,請大汗善自珍重。”說完也轉身出?去了。

很快,王府內外所有看管人,包括城外所有看守將士全部撤離, 過不多時,科布多府衙總長匆匆來到王府拜會,將如今這處西南汗國以及首府科布多城內事都向?阿勒顏稟告了一番。

他坐在上麵,默默聽著這半年來,草原所發生的變故,如今巫矢部落國已占據了除他這座汗國外,所有的柔然土地, 並正式更名為金帳汗國。

草原的新主人木合黎汗, 在這半年間,同?一眾將領大臣們?, 重新劃分了各地牧場, 並製定了全新的草原律法。

許多舊日裡享夠特權的牧場男主人, 不滿女人做了草原霸主,多地都曾有些小的起義, 但無一例外都被迅速鎮壓斬首。

新可汗恩威並施,到如今已把個草原整治得服服帖帖。

這處西南汗國雖沒有被歸入金帳汗國的管轄範圍,但這段時間也受了草原新律法不小的影響,在阿勒顏被關禁閉這段時間,許多城池府衙也由遠在燕北的昭文?公主下令撤換了班底,遵照新的草原規則改起來了。

那總長小心翼翼地說?著,兩隻眼不住地朝上瞟著阿勒顏的表情,卻見他隻是神情淡漠,並沒有憤怒之色。

他聽完擺了擺手,說?自己還有些乏累,叫那總長先退下去了。

等總長走後,他又?叫來才從彆?院被釋放的親信,那人在他被送回科布多的路上,一直負責看守子棺,可汗庭當初發生的事也知道一些,隻是後來一到科布多便被帶到了彆?院,阿勒顏未曾來得及問他許多。

此?刻他看著那人,心中的問題多如亂麻,良久後,他才開口問道:“吾女何在?”

“被公主帶回中原了。”

“圖台雅呢?”

“也被公主帶走了。”

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知道了,你先去罷。”

等那人去後,他在堂上默然坐了許久,隨後起身走出?屋來,在庭院裡緩緩踱著步,細細思量這日聽說?的事。

他見所到各處與從前一般無二,所有執事隨從也都是舊人,就連他的許多書籍珍玩,也都原封不動地擺在各處。

整個王府儼然被時光調轉回他即位可汗之前,他本來就隻是這封地的一個汗王而已,可汗庭的那幾年,仿佛隻是她送給?他的一場夢。

他一直走到南邊院落,發現這裡卻與從前不同?。

這邊原本是察蘇的院子,如今庭中建起了一座潔白的靈塔,後麵則是一個規製極高的墳塚,最?前麵石碑上用兩種文?字寫著:“察蘇公主墓”。

這墓就建在庭院外草地上,這時節正值夏初,此?刻有許多小巧的白色蝴蝶,圍著石碑四周的花圃上下翻飛。

他見了這墓心中一陣絞痛,站了片刻,才走到祭拜台前,緩緩坐了下來,朝著察蘇的墓碑深深低下頭,良久不語。

這一年的夏季,熱得格外早些,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和暖地氣,幾乎是一夜之間,將大地由南至北迅速熥熱,蟲鳴蟬叫響徹不絕。

迎接昭文?公主回朝的儀仗隊伍,這日停駐在偃師郡外,昭文?公主帶隨行人宿歇在郡守官邸中,入夜後漸漸起了風,不似前兩日路上那樣悶熱,姬嬰這夜一上榻,就倒頭睡了。

這裡距離京都洛陽已經?很近了,她能聞到空氣中彌漫著隻屬於京畿地區的味道,枕著這闊彆?已久的氣息,她似乎在夢中回到了幼時的鶴棲觀中。

鶴棲觀所在的青腰山,盛產香蕈,時常有農婦來此?采摘,在山裡被蛇咬或跌跤受傷的人不少,所以總有人來到jsg觀中求醫,不過專門?遠道而來的,卻不多見。

那日匆匆上山的一個異服女子,身後帶著個執事人,後麵還背著個男孩,一進山門?便有息塵帶息念親自迎了出?來,隨後很快引她們?進了道觀,將那昏迷的少年安置在了一個小偏院裡。

隻是那女子一上山便病倒了,等她醒來時,少年的毒已解了大半,身體也開始好轉,她這才放下心來。

那日這女子同?息塵在香房內坐談許久,出?來時正見到一個小女冠站在門?口。

那小女冠抬頭看了看她,分明是中原人模樣,生得眉眼柔和,身上卻穿的是一件繡著異族紋樣的斜領長袍,也不知究竟是哪裡人。

她低頭朝麵前人打了個問詢,卻見那女子彎下腰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她抬頭看時,見那女子不知何故竟落了兩行淚,隨即又?馬上拭去淚痕,隻是輕柔一笑:“小玄娘,謝謝你照顧他。”

話音剛落,忽然一聲悶雷將姬嬰驚醒,接著又?是幾道電光閃過,隨後隻聽窗外劈裡啪啦下起雨來。

在榻外上夜的忍冬聽她坐起來了,忙過來掀開了帳子:“公主醒了?是被雷聲吵醒了嗎?要不要喝點水壓驚?”

她搖搖頭:“什麼時辰了?”

忍冬朝外看了看:“快四更天?了,公主再睡會兒吧,明日就要進京,需得養好精神才是。”

說?完她還是起身給?姬嬰倒了杯水來,看她淺淺抿了一口,又?安撫了兩句,見她躺下了,才將帳子合起。

此?刻窗外雷聲已收,雨聲漸平,姬嬰轉過身,麵朝裡屈膝抱被,回想著剛才的夢,可是夢中人的臉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她就這樣皺著眉頭,耳中聽著淅淅瀝瀝的夜雨,再度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剛大亮,雨也停了,空氣中帶著雨後的清香,溫度也不似往日那樣熱了,趁著日頭尚未高升,倒是趕路的好時辰。

姬嬰下榻更衣罷,見屋中雜物都已收拾好了,偃師郡的郡守與郡丞都在外麵低頭恭候,直送了儀仗隊離城才回去。

隊伍又?緩緩走了約一個時辰,姬嬰坐在鳳輦上,已能遠遠瞧見洛陽城外的青腰山,此?時距離城門?還有三?裡地,官道旁邊的短亭內,正有一隊宮官在那裡等候。

接引使在隊伍前方?抬了抬手,叫儀仗隊先停了下來,隨後帶人走上前,與那些宮官說?了幾句話,接著回身命隊伍中人各自整理著裝,又?命鼓樂隊奏起樂來。

隨後由那隊宮官引路,隊伍再度啟行,鳳輦前後鼓樂喧天?,一路氣勢磅礴地往城牆方?向?走去。

到得城下,隻見城門?洞開,進城後卻不聞人聲,城中早已提前淨過街了,同?姬嬰上次進洛陽城時一樣,鳳輦兩側街道依舊是靜悄悄的,這次因前後都有鼓樂之聲,甚至連遠處民眾的喧嚷也聽不到了。

昭文?公主的儀仗進宮時,正趕上這日朝會剛散,開景帝這些天?因燕北歸降,又?白得了一大片北境牧場,心情頗佳,朝會後收到消息說?昭文?公主已進城,遂命眾臣都留在大殿外,觀和親公主還朝,以顯中原上邦天?威。

大約巳時三?刻左右,上陽宮外已能聽到遠遠傳來的鼓樂之聲,又?有接引宮人回來稟告,說?公主鳳駕已入提象門?,眾臣聞之皆垂手站立,凝神屏氣等待。

姬嬰在提象門?外下了車,換上肩輿,又?進內宮觀風門?,直至觀風殿外下了肩輿,由兩列接引官在前引路,走上殿外廣場鋪好的長毯。

長毯兩側站著一排排大小官員,皆低著頭,但也有不少人悄悄抬眼朝上看去,見接引宮官後麵,一個身著大紅朝服的女子,頭戴高聳珠冠,步履平穩地從眾人麵前走過。

和親公主還朝,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稀罕事,何況是這樣帶著失地歸降還朝,未費朝廷一兵一卒,也未使邊境黎民流離失所。

其實早在昭文?公主回來之前,這些事已在洛陽上下傳遍了,但今日眾人果真見到她回來,卻都不免感到有些不真實,實難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文?弱安靜的女子,是怎樣在漠北度過的這九年,又?是靠著什麼回來的。

兩側群臣的目光中,有好奇,有欽佩,也有冷漠和不屑,雖然眾人心思各異,但也都隻能肅然默立,低頭看著麵前緩緩移動的袍尾,朝著觀風殿一步步走去。

開景帝聽說?姬嬰進宮時,命人去請了姒皇後來,此?刻二人都走出?殿外,站在階前迎她。

姬嬰走到階下,一旁有宮人放上軟墊,她跪下朝上磕了三?個頭,口中說?著:“臣嬰漠北歸朝,叩拜吾皇聖體康泰,再拜皇後吉祥安樂,三?拜我朝國運昌隆。”

開景帝笑嗬嗬地抬手說?道:“愛姪快快平身!”

她慢慢站起身來,撩衣走上台階,姒皇後見了也往前走了兩步,熱切地拉著她的手笑道:“回來好,回來好,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

說?完就要轉身拉她進殿,她卻沒跟著往前走,隻是頷首笑道:“臣還為舅皇從燕北帶回來一樣賀禮,卻是在殿外看最?好。”

開景帝回頭:“哦?什麼賀禮?”

隻見幾個宮人從方?才姬嬰走過的長毯上走來,手中端著個托盤,裡麵裝的正是景州太守妘策為姬嬰準備的回朝獻禮。

那隊宮人走到殿前行了禮,隨後兩邊宮人將那托盤上的物件展開,是一件萬民百納袍,身後拚出?十六個字:“道之所在,天?下歸之。安民則惠,黎民懷之。”

那幾個宮人,將這袍前後向?開景帝展示了一圈,姬嬰在旁頷首笑道:“燕北數十萬黎民歸順之心,臣為舅皇帶回來了。”

殿外兩側群臣見了,忙皆跪下賀道:“萬民歸順,吾皇萬歲!”

開景帝一見這袍上字,又?見群臣道賀,喜得無可不可,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眾卿平身,愛姪有心了!”說?完命人將那萬民袍收好,待他回宮細瞧。

姒皇後在一旁見了,也十分欣慰,不僅因姬嬰這次回朝給?姒豐送了個大功,也因這件獻禮給?了聖人一個驚喜,想到前幾日開景帝還在念叨不該輕易答應給?燕北減免五年賦稅,今日見了這袍,感受到了萬金難求的民心,這五年賦稅免除,想來也值了。

隨後她摟著姬嬰,跟在開景帝身後一起走進大殿,在殿中又?接受了一眾宗室及重臣的拜賀,熱鬨了好一陣子,姒皇後才吩咐人送她回從前住過的安室殿中休息,再等晚上的合宮夜宴。

這一晚的宮宴上,宗室皇親和朝臣到了許多,開景帝龍心大悅,宴席上頻頻賜酒賜菜,自己也喝了不少。

到後半程,又?說?起燕北的事來,開景帝坐在上麵感歎北境這些年來的波折,連連稱讚姬嬰功勞非小,又?說?要賜她宅院,又?說?要賞金銀珠寶。

姬嬰見他喝得滿麵通紅,也舉起酒杯來,起身朝上笑敬道:“這次回來,其實也不想旁的,單隻想向?舅皇,討個藩王做一做。”

第58章 傾杯令

今夜為慶賀和親公主還朝的合宮大宴內殿中, 坐滿了宗室皇親和朝中眾臣。

此刻宴席已經過半,舞樂又撤下一輪,眾人都在席間相互敬酒笑談, 忽然聽?到坐在上?首客席的姬嬰,敬酒說要討個藩王位, 眾人?都忙住了口,往上?看去, 殿內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滿宮裡?皆知這位聖人?,酒後一高興便容易胡亂應諾, 待第二日酒醒時又兀自後悔,所?以眾人皆不敢在他喝酒時討賞,隻?恐聖人?酒後下不得台麵,到時候龍顏無光, 自己也不免要吃虧。

隻?是這昭文公主自小不在宮中長大,又才從漠北遠道而歸,看來?是不了解聖人?的脾性,才敢這樣公然在席間討封。

在座的一眾宗室和重臣,有為這公主捏一把汗的,也有冷眼旁觀,等?著看笑話的, 雖然是寂靜一片, 但各人?臉上?的表情卻?如戲台上?一般,花樣繁多。

皇後次女長?樂公主姬雲坐在姬嬰的斜對麵, 聽?了這話, 連忙給她使了個眼色, 示意她彆?在這時候討賞。

姬嬰餘光瞟見了姬雲的暗示,卻?隻?當做沒有看見, 仍舊端著那杯酒,笑吟吟地看著禦座上?的人?。

開景帝已是酒至半酣,方才還絮絮叨叨地講著過去燕北各州的陳年舊事,正在興頭上?,猛然聽?了這話,笑道:“愛姪如今攜失地歸降,這樣大功勞,就是做親王也使得,區區一個藩王位算得了什麼,朕便許你個王位!”

階下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以他們對開景帝的了解,等?明日這位聖人?酒醒了,今日這話,十成十是要反悔的,到時候還jsg不知怎樣收場。

但姬嬰卻?不管眾人?臉上?如何擺戲,隻?是一仰頭將酒喝了,隨後站起身來?,撩袍跪地說道:“多謝舅皇恩賞!”

開景帝仍舊端著酒杯大笑不已,隻?說:“愛姪請起!快請起!”

這時坐在一旁的姒皇後看了一眼開景帝,對起身回坐的姬嬰笑道:“聖人?慣是愛酒後胡亂應承的,加封爵位這樣大事,還要來?日朝中議定,姪兒謝恩卻?謝早了。”

開景帝一聽?這話卻?不滿了:“什麼叫‘胡亂應承’,君無戲言,給我姪兒賞個王爵有什麼!”說罷隻?叫人?再起舞樂,又命一旁隨侍宮官接著斟酒,也給姬嬰杯中滿上?。

姬嬰再度端起酒杯,又敬姒皇後道:“臣往北狄一去九年,幾乎忘卻?中原禮儀,言語莽撞不恭,還望娘娘莫要見怪。”

姒皇後一聽?這話,又想起當初開景帝匆匆接姬嬰回宮,隻?為讓她代替親女姬雲前?往漠北和親,這九年也不知她是如何過的,神色一頓,隨即換上?溫和笑顏:“愛姪如今好?容易回到家來?,我歡喜還來?不及,如何見怪!”說完也把杯中酒一飲而儘。

姬嬰等?她喝完,才緩緩坐下,放酒杯時微微轉頭看向姬雲,朝她頑笑般挑了挑眉。

姬雲見狀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也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這夜因開景帝喝得興起,整個宮宴竟一直持續到三更時分才散,姬嬰本不勝酒力,這幾年雖有些長?進,宮宴上?酒亦不烈,但耐不住喝的杯數多,也有些昏沉沉起來?。

連翹和忍冬一直在她身邊,離開大殿後,扶著她上?了肩輿,長?樂公主姬雲下席後,本來?一直跟在姬嬰身後,想著要去她殿中說兩句話。

但見姬嬰歪在肩輿上?,一隻?手扶著額頭,看上?去已是醉了,於是她想了想,還是告辭了母後,回到自己宮外府邸去了。

合宮夜宴的第二日,早上?沒有朝會,開景帝昨夜醉酒而歸,又泡了許久湯池,這日直臥到巳初方醒。

早膳擺在紫荊殿外清涼亭,姒皇後姍姍來?遲,進到亭中時,正見開景帝對著滿桌肴饌,端著碗粥發怔。

她輕輕一笑,在對麵坐了下來?,一旁宮人?忙走?上?前?,為她端來?一盅早膳常吃的金絲燕窩,她手執金匙悠悠攪著,一麵看向開景帝:“聖人?是在為昨夜席間應諾懊悔麼?”

開景帝長?歎一聲:“不該吃那樣多酒,怎麼你也不勸住我。”

“合著你是三歲小娃娃,行?動說話還要我來?看顧?”

他聽?了又是一聲長?歎:“公主改封藩王,這是從沒有過的事,如何真能應下,荒唐!”

“和親公主還朝,也是從沒有過的事,但她還是回來?了。”姒皇後舀了一勺燕窩吃了,又擦擦嘴,“依我看,姪兒不是冒失貪功之人?,席間請封必然有個緣故,說不準還跟漠北的新汗國有關,你午後召她細問問,再看加封可行?可止。”

開景帝聽?罷,緩緩點點頭,隨後匆匆用過早膳,先召了幾位重臣,在兩儀殿就昨夜事問了問眾人?看法,心中有了計較,隨後宣旨讓姬嬰申時進殿召對。

姬嬰這日起得卻?早,這安室殿與她頭回進宮時相比,格局似乎重新改過,桌椅擺件也都換過了,全無一絲熟悉的感?覺。

從柔然可汗庭離開後,她真正自由了一回,如今再次回到這樣華麗而冰冷的鳳閣龍樓中,心境卻?是與在可汗庭王宮中大不相同了。

她晨起在西窗下打坐吐息七輪,才吩咐人?在東偏殿廳中擺早膳,昨日同她一起還朝的靜千,已帶著兩個玄千觀的小徒回到青腰山去了,姬嫖和圖台雅也都在後殿吃過了,所?以這日隻?有她一人?獨自用膳。

身邊還是連翹和忍冬二人?,因殿中還有姒皇後打發來?的大宮娥在內,要守著宮中禮儀,也不好?叫她兩個坐下陪她,所?以這早膳用得卻?有些索然。

不過連翹和忍冬這日倒是興致極高,尤其連翹,整個人?喜上?眉梢,雖不露笑但眼中透著興奮,走?路都輕快了許多。

隻?因昨夜姬嬰在席間,又向姒皇後求了恩典,從前?跟著她去漠北的這些女使回來?後,都依次賞假回家探親,今日早膳一過,連翹就可以先離宮回家去了,休十日再到忍冬,然後再到當歸,其餘人?也都排了次序,可以相繼回去探親。

看著眾人?皆歡欣雀躍,姬嬰笑著搖了搖頭,她也想有假探親,想回鶴棲觀看看師娘師姨和眾人?。

她還念著道觀東邊那間小神殿,一彆?九年,她母親畫像中的模樣,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漸漸模糊了。

隻?是加封一事尚未有定,儘管青腰山近在咫尺,卻?不知還要耗費多少心力,才得回去一趟。

想到這裡?,她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箸兒,輕輕擦了擦嘴。

連翹見她隻?吃了幾口,又挪了一盞豆腐羹到她麵前?:“是不是昨夜酒還未散?我叫人?再換幾樣爽口菜來?吧。”

姬嬰搖搖頭:“沒甚胃口,不吃了,等?我晚些若腹中饑了再叫點心罷。”

因她早上?一向也吃不多,連翹聞言隻?得作罷,這時正好?有禦前?宮官來?到殿外,傳開景帝口諭。

眾人?都匆匆從偏廳裡?出來?,姬嬰也起身到後邊換了衣服,跪聽?聖旨,叫她午後去兩儀殿召對。

她低頭應了,送走?那宮官,想著一定是為昨夜討封一事,於是轉身走?到西殿來?。

安室殿如今改了格局,未設書房,不過西殿倒是也有個長?桌,她便將這裡?暫時為案,她這次從漠北帶回來?的許多書籍文書,此刻已都拆箱擺在了這邊案上?。

她見木合黎汗臨彆?時交給她的國書正擺在中間,遂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又將旁邊其餘幾封文書也都挨個翻閱一回。

她在這邊殿中坐了約有兩刻鐘,起身準備往後麵去看看兩個孩子,不想出來?時,看見連翹已穿戴齊整,卻?還在殿中拉著忍冬和當歸吩咐。

她將殿中吃的穿的用的,以及什麼時辰做什麼,歸置整理,添香烹茶,各項事宜,同那兩個事無巨細地反複叮囑。

姬嬰走?過去笑道:“我以為你早都家去了呢,怎麼還在這裡?,她兩個這些年跟著你,有什麼是不懂的?放心吧,你也就去個十日,我這裡?塌不了天,快走?快走?,莫叫家中娘姊妹們候你多時。”

說著她拿起一旁要給連翹帶回家的包袱和裝滿東西的籃兒,跟忍冬當歸一起,前?後架著趕她出宮去了,看著連翹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小宮門,才又笑著回到殿中來?。

到午後申時,有禦前?宮官來?請,姬嬰重新梳了頭,隻?戴一個鑲珠黑紗冠,內裡?一件竹青色薄翼襴袍,外麵一件麒麟紋輕紗罩衫,雖是照著公主製式穿戴,但配飾簡約,看上?去甚是樸素清雅。

她手裡?拿著木合黎汗交與她的國書,隻?帶了忍冬一人?,坐上?肩輿,往兩儀殿行?來?。

到得殿外,另有宮人?引著她到了門口,請她在那裡?稍等?聽?宣,她在那裡?站了約有一柱香的功夫,才聽?到裡?麵宣召。

她低著頭,撩起袍擺走?進殿中。

兩儀殿寬敞深邃,姬嬰跟著兩個引路宮人?,先走?過正殿,又轉過一間偏殿,再經過一條內廊,才來?到開景帝的書房門口。

前?麵那宮人?在門口低頭說道:“稟聖人?,昭文公主到了。”

“嗯,進來?吧。”

那兩個宮人?一左一右,請她進去了,隨後在她身後將門關了起來?。

她走?進去,見開景帝正坐在大案後麵批奏折,於是不慌不忙走?到案前?,跪下稟道:“臣嬰叩拜聖人?萬安。”

開景帝也沒抬頭,語氣?淡淡的:“平身罷。”

她緩緩站起身來?,扔低著頭,雙手呈上?那封國書:“臣昨日鬥膽,在席間向舅皇討封,實在也是情非得已,還望舅皇先看過這封國書。”

開景帝聽?她這樣說,蹙眉停筆,伸手將那國書拿了過來?,打開一看,的確是漠北新汗的手筆,雖然如今巫矢部落國已更名為金帳汗國,但國璽未改,落款處還蓋了木合黎汗的可汗大印,確係一件正式國書。

木合黎汗在國書中提到,她本有意將昭文公主留在國內,奉為相國上?師,奈何昭文公主思鄉心切,她才答應將賽音山牧場周邊的駐軍撤走?,連同燕北一起歸還給中原,算是她這個草原新主送給中原的誠意,但她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中原在jsg昭文公主還朝後,為其加封王位,並令其負責北地使團往來?要務,以確保兩國新邊境的長?久太平。

其實早在姬嬰進京前?,便有金帳汗國發過一封國書來?,是為告知國名變更一事,其中也提到了送昭文公主還朝,為其請封等?語,當時開景帝並未十分在意。

今日再看這封國書,木合黎汗似乎對此事頗為重視,他沉默半晌,才悠悠開口說道:“朕既已許你,自然是不食言的,你從燕北歸來?,就封在燕地罷。”

說完他讓一旁秉筆宮官寫旨,改封昭文公主為燕王,姬嬰低頭站在案前?謝了恩,神態恭順,但她心中知道事情不可能這樣簡單。

果然這旨意從兩儀殿發出後,當日就被門下省被扣住了,兼門下省納言的當朝右相在第二日朝會上?嚴詞諫諍,稱改封昭文公主為燕王大為不妥。

第59章 千金意

右相在朝會中出列說道?, 如今的燕地宗親為?燕南王,當年?從藩王降等為?郡王時,先皇曾破格許燕南王仍住在先燕王府中?, 家?裡也還供著先燕王的牌位,這燕南王在宗室中又比姬嬰輩分高, 若許封姬嬰為?燕王,是對先燕王不敬。

燕王這一支宗室, 降等前最後一位燕王,按輩分是開景帝的表姨媽, 如今封個小輩與她齊名,又叫她的後人受其封地管轄,也的確有些?不妥。

於是開景帝順勢將?此召暫且壓下?,隻令朝中?再議, 又叫宗正?寺連同禮部另外給姬嬰擇個合適的封地封號。

姬嬰在安室殿中聽宮官來傳聖人口諭,說了這事?,隻叫她耐心等待,她低著頭行禮道:“謹遵聖人旨意,不敢有違。”

等那宮人離開大殿,她才抬起頭來,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 知道?開景帝這是有意要拖著加封, 好再看看金帳汗國的態度,若對方並不強硬, 這事?可能拖著拖著也就?黃了。

她緩緩搖了搖頭, 輕歎一口氣, 兩側有姒皇後派來的宮娥侍立,見她有些?失望, 都走上來勸慰:“聖人一言九鼎,請公主不必憂心。”

她轉過身,一麵走著一麵悵然說道?:“唉,你們不明白,其實封王封侯的,我倒也沒有那麼在意,隻是這次我能平安回來,還要多虧漠北新汗支持,若我不能在朝中?為?兩國睦鄰出些?力氣,隻恐燕北會再生變故。”

那兩個宮娥聽了,又安撫她一回,送她到?後殿去了。

姬嬰方才這番話,不過一刻鐘功夫,便傳進了姒皇後的椒房殿。

姒皇後歪在軟榻上,聽來人一字不落地將?姬嬰原話複述出來,低頭思忖半晌,隨後喚來一個心腹人,輕聲吩咐了幾句話,叫速去傳與此刻仍在燕北的胞弟姒豐知道?。

河西節度使姒豐近日帶人馬接手了漠北來的降軍,又親去賽音山將?新國境線踏勘了一遍,重整了北境駐軍,作為?朝中?新指定的受降使,這次燕北失地回歸,他也正?經是立了大功了。

而嬴祿因在晉陽因中?計撕毀了聖旨,現已被押回洛陽,隻是不知路上受了什麼刺激,整個人瘋癲無狀,開景帝也懶得親自過問,隻叫禦史台接手查明原委,再定其罪。

念及姒豐這次及時在晉陽製止了一場無謂之?戰,在嬴祿被押回洛陽後,燕北又傳來邊境已安穩設好駐軍的奏報,開景帝十?分?欣慰,下?旨加封姒豐二品敬山侯,重新設立了北庭都護府,也叫姒豐暫時代管,等他安排好接手的人,再回河西。

這次同姬嬰一起還朝的,還有從前北庭都護府舊日統帥媯易,原本?在前線戰報中?說已殉國,如今竟帶著北境降軍護送昭文公主還朝,也是一樁奇事?,開景帝聽聞頗受感動,亦下?旨複其雲麾將?軍銜,另賞百金。

還有此次前往燕北洽談歸降一事?的使臣姚衡,亦因功得進禦史台,又進一級光祿大夫,雖在朝中?仍是個邊緣職司,到?底也是皇恩浩蕩。

除昭文公主加封未定外?,其餘一眾參與燕北回歸的大小官員都有加賞,不一而足。

單就?各人而言,燕北這一場盛大回歸,最大的贏家?,還要數敬山候姒豐,如今河西北庭兩處重權在握,一時間風光無兩。

因燕北新歸事?重,姒豐隻得先在朔州住下?,好好將?燕地兵馬再規整規整,他對漠北來的降軍還是有些?不大放心,近日又收到?長姊從洛陽發來的消息,叫他仔細提防燕北生變。

姒豐想了想,還是遣人從河西後方悄悄調了一批人馬來,預備擴充北庭守軍,而漠北降軍也將?擇日調去西軍,來日待他回到?河西,再重編為?一隻新軍留用。

眼下?中?原北麵和西麵也都還算太平,所以花一兩個月調換駐軍,風險並不太大。

隻是他卻不知道?,昭文公主離開幽州後,從城中?園子飛往西南草原的紅隼,腳上綁的信,除了叫人放出了阿勒顏,還另外?遣了一班提前安置在邊境線的細作,秘密過境往西,給西夏國新國王羅蘭澤送去了一個價值千金的消息。

姬嬰這日正?站在安室殿西配殿的窗下?,朝著西北方向望去,手背在身後默默撚決算著時日,大約也就?在這兩日,西邊應該要有些?動靜了。

正?想著,忽有宮人來稟:“長樂公主到?了。”

她忙回頭:“快請!”說著抬腳往正?殿走去。

長樂公主姬雲自從上回在她還朝宴席上遙遙與她一見,一彆又是幾日,因她被府中?雜事?牽絆住了,這日好容易得空,先進宮去給姒皇後請安,一麵又遞帖子到?安室殿,說請完安要來她這裡坐一坐。

姬嬰剛至正?殿,便見她已走了進來,姬雲這日穿著一件月白色彩繡麒麟輕紗袍,腰係青玉帶,頭上戴一頂簪纓玉冠,打?扮得華麗大氣,正?襯她的身份。

她走進來,一見到?姬嬰,笑著伸手握住她的手:“媎媎!上月我就?做了好夢,果然你就?回來了!”

姬嬰笑著拉她往裡間走:“得虧你做了好夢,不然我怎能這樣?順利回來?”

說完兩個人一起都笑了,當初姬嬰回宮時,與姬雲也不過隻是見了數麵,話也沒好生說上幾句,次次都是姬雲匆匆私訪,如今又是一彆數年?,再見麵時,竟絲毫不覺生分?。

到?裡間榻上坐下?,有宮人端了兩杯茶來,放好後就?都退了下?去,隻留她二人自在說話。

一時又不免聊起當年?姬嬰離宮前的事?來,她兩個那次相見最後一麵,便是姬雲送金匣那晚。

姬嬰喝著茶笑道?:“阿雲當年?贈我那一箱金,我還想著好歹留些?是個念想,誰知竟全叫我花了,這份情誼,待來日慢慢還吧。”

姬雲當時送完她那箱金子,自己手頭著實拮據了好一陣子,但她並不提起這些?,隻是挺直腰板哈哈一笑:“值什麼!快休提這些?還不還的話,放心,我如今開了府邸,自家?也有了產業,比當初可是富裕多了!”

說起開府,姬雲又說道?:“媎媎如今在宮中?住著,也隻一時而已,來日必然也是要出宮開府的,等我替你留意幾處好地方,到?時候拿來給你選。”

姬嬰輕輕點頭:“不忙,還要看舅皇能不能答應席間給我的加封。”

提起那晚席間的事?,姬雲不由得搖了搖頭:“當時我也真替你捏把汗,怕父皇第二日後悔,到?時候大家?麵上都不好看,後來聽母後說,竟果真依了!隻是封地封號不好定,還要再議,媎媎耐心等等,先把府邸位置提前選好,到?時候我替你去求母後。”

姬嬰聽罷歎了口氣:“恐怕所謂再議,不過是拖延罷了,也怪我酒後失言,說出這樣?妄求來,弄得如今上不上,下?不下?的。”

姬雲低頭想了想,隨即爽快說道?:“反正?求都求了,既然父皇已答應了,那就?不怕,等我晚膳時再替你去探探口風,早日定了這事?,出去開府比在宮裡住自在!”

姬嬰見她這樣?熱切,遂順勢又點頭說道?:“前日我聽宮人說,有禮部侍卿提議可將?鄴城周邊做為?封地,封號便就?地取材定個“魏”字,我想著這倒也還罷了。”

姬雲皺了皺眉:“若說藩王,那片地方也忒小了些?,還不及我安邑那快封地,怎好算是加封?這次燕北歸附,人人得了好處,我舅舅更是體麵封侯,媎媎作為?頭等功臣,怎麼也該要個像江南那樣?富庶封地才好。”

姬嬰輕輕一笑:“公主改封本?就?少有,我也不求什麼富庶封地,隻為?穩住漠北,討個jsg頭銜即可,實封少些?無妨。”

姬雲思量片刻,輕輕歎了口氣:“唉,好好的,單給女子弄個什麼公主銜,不裡不外?的,等哪天?我也立上一功,摘去這公主帽子,做個正?經親王才是道?理!”

姬嬰聽她這樣?說,笑著看了看她沒答言,二人喝了一回茶,姬嬰又請她到?後殿見了姬嫖和圖台雅,跟這兩個小姊妹玩了一會兒。

過不多時,有姒皇後打?發人來請姬雲過去同用晚膳,她平日裡大約三五日進一次宮,每回都要陪母後父皇用晚膳,她看時辰也是差不多了,遂起身要去。

那宮人原也要請姬嬰同去,但她知道?姒皇後隻是因姬雲在她這裡,才順便叫自己的,便推說身上有月客在,不大爽快,隻送了姬雲出來。

等姬雲走後,她又回到?西配殿,坐在大案後麵,默默忖度半晌。

前日奏以鄴城做封地的禮部侍卿,是她提前請姚衡安排的,這封地大小按說給個藩王有些?不夠格,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好令開景帝鬆口同意改封。

她想了一會兒,又抬頭看著西窗外?,抬手撚訣,把姬雲來前她正?在算的時日又算了一遍。

自從燕北五州歸降,神州大地上一片祥和,朝堂之?上也都沉浸在喜悅當中?,不想這日忽從西北傳來一個急報:因敬山候姒豐調走了河西部分?兵馬,要與北庭換防,西夏國趁著這個當口,迅速集結五萬大軍,以迅雷之?勢奪走了蔥嶺北側兩處彩石礦山。

洛陽朝中?一片嘩然,敬山候姒豐在朔州聽聞這個消息也是一驚,換防一事?是絕密,就?算被西夏國細作發覺,也絕不可能這樣?快。

他得知此事?後,一麵令人嚴查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一麵又連忙上書向開景帝請罪,並請旨讓帳下?兩員大將?,帶上人馬立刻往西回援。

開景帝收到?奏疏當即應允,下?了旨意加急送往朔州,等旨意到?時,姒豐早已點好了人馬,匆匆拿了兵符,叫那兩名將?領帶軍開拔。

就?在回援大軍開出朔州地界不過十?日,北邊金帳汗國大將?忽玉,突然帥十?萬兵馬開到?了漠北賽音山牧場外?圍。

這卻把姒豐打?了個措手不及,如今北境雖然駐軍齊備,但因邊境線過長,並未聚集,若對麵猛然攻來,他後方大軍剛剛調走回援西北,恐怕一時難以支撐。

正?在他懷疑這金帳汗國是不是跟西夏國商量好了擺布中?原,漠北的大軍卻在賽音山邊境線外?停了下?來,並不見有發兵之?勢。

但姒豐不敢掉以輕心,還是從旁邊各州城防軍調了幾支人馬來,以應對突發狀況。

兩邊在賽音山腳下?默默對峙了幾日,有一支使臣馬隊從北邊悠悠開了過來,姒豐滿腹狐疑地招待了那幾位使臣,見對方也並未開口談什麼條件,隻是拿出一封國書來,請他派人送去洛陽。

幾日後,這封國書被六百裡加急送到?了開景帝在兩儀殿書房內的大案上,他抬手拿起來一看,竟是金帳汗國木合黎汗的柔和詰問:“昭文公主乃我國護送回中?原的,示為?兩國睦鄰友好,不知她可得加封否?若已封王,本?汗將?派使臣團前往貴國道?賀。”

第60章 丹鳳吟

開?景帝眉頭緊鎖地合上了?那?封國書, 木合黎汗在這封國書中倒也沒什麼嚴厲用語,但是溫和中透著殺氣,想到如今漠北再次大軍壓境, 他腦門上青筋不禁突突直跳。

賽音山牧場這次同燕北五州一起歸附,是個極好的緩衝帶, 看來木合黎汗能同意將這?片地域劃給中原,的確是看姬嬰的麵子。

不管是因功也好, 因情也罷,改封昭文公主為藩王一事, 這?回是再也拖延不得了?。

先前金帳汗國的國書上,寫的是應當加賜頂格親王爵,但姬嬰自己求的隻是藩王,加上姬雲前些日子進宮也在晚膳時提起了這件事, 說她隻求個頭銜安撫漠北,封地大小並無計較,也還算是謙恭謹慎。

開?景帝想到這?裡,心中已有了?主意,於是將那?國書放到一旁,叫宮人把先前商議過改封一事的幾位大臣都叫進了?兩儀殿。

眾臣在殿內就封地所?在之處議了?半日,最終由開?景帝拍板議定, 就采用禮部侍卿奏疏所?言, 在鄴城劃出一片區域來,給姬嬰做封地, 食邑四千戶, 封號定為“魏”。

立在案前的宗正寺卿沉吟片刻, 拱手說道:“蕃王爵按例食邑萬戶,次等?郡王也有五千, 隻定四千戶給魏王,恐怕不妥,若這?漠北新?汗以?為我朝有意怠慢,更覺自家受輕視,還請聖人三思。”

開?景帝蹙眉說道:“公主改封的,不得比肩尋常宗室男,隻酌情稍加些罷了?。”最終議定賞魏王食邑七千戶,封地範圍又稍稍擴大了?一點。

一旁稟筆的宮官寫了?旨意,待眾臣散後?發?至門下省,這?回右相也是才從兩儀殿裡出來,所?以?這?旨意沒有再度被扣,從門下省又到尚書省,起草了?國書火速發?往朔州。

國書離城時,姬嬰這?邊也在安室殿中收到了?聖人口諭,得知已定準封了?魏王,她恭恭敬敬地叩了?頭,又留那?禦前宮官喝了?茶,賞了?一錠金子,好言好語地送了?出去。

正巧這?日連翹探親回來,得知姬嬰加封魏王,身邊女官都跟著又升了?一級,自己如今已是正三品內廷宮官了?。

她忙走上前給姬嬰行禮道賀,被姬嬰一把扶起笑道:“我進爵,你也加官,同喜同喜!”

說著在殿中跟眾人小小慶賀了?一回,又送了?忍冬出宮回家探親,才歇了?片刻,吩咐人在庭院涼亭上擺膳,叫養娘們也帶了?兩個孩子過來,一起在亭中吃過,姬嬰又陪著她兩個到後?殿養育室玩了?半晌,才回到自己寢殿中來。

這?安室殿熱鬨了?大半日,至晚間才終於安靜下來,姬嬰洗漱罷換了?寢衣,正盤坐在案幾前的蒲團上,搗香灰預備點香。

連翹見狀走來,手裡拿著個錦盒,也在她麵?前蒲團上跪坐下來,姬嬰一麵?擺弄香爐,一麵?閒閒問她家中之事。

連翹頷首笑道:“我這?一走近十年,見我回去,家中都歡喜的要不得,連我姨媽家小妹聽?說我回來探親,也急急跟衙門告了?假,從汴州趕回相見,這?幾日真?正圓了?我母親姨媽天?倫之樂。”

說完她又輕輕打開?那?錦匣,從裡麵?拿出一把精致團扇:“如今我不僅完好回來了?,在內廷也大小是個宮官,我母親感?激殿下庇護提攜,同姨媽二人連日做了?這?扇子叫我帶來,供殿下清玩。”

此刻姬嬰已點完了?香,將香爐蓋子蓋上,挪到了?一邊,伸手接過那?團扇,見那?扇是雙麵?蘇繡,正麵?為虎,背麵?為龍,針腳細膩,根根毛發?分明,栩栩如生,就是進上的團扇,繡麵?做工也不過如此了?。

她從前聽?連翹提起來過,說自己母親姨媽從前都是宮廷繡娘,後?來出宮自家開?了?鋪麵?,由連翹的長姊做掌櫃,帶著姨媽家大妹妹在鋪中做生意,兩家人如今住在一處宅院,彼此都有照應,她母親姨媽各兩個女兒,除了?家中照管生意的,一個在皇宮內廷做官,一個在汴州衙門當差,在洛陽也算個殷實之家。

如今她家中兩位長輩都在鋪子後?頭帶徒,早不親自撚針繡整件了?,這?是為了?答謝姬嬰,又辛苦了?一回,看做工,恐怕是儀仗隊從幽州啟程還朝前,一收到連翹報平安的家書,就開?始製作了?。

姬嬰細細端詳了?半晌,輕輕撫摸繡麵?,又是歡喜又是感?歎:“這?樣精致活計,不知耗費多少心力,倒叫我生受不安。”

連翹見她喜歡,也十分開?心:“一點心意,殿下喜歡就值得。”

說完她見天?色不早,明日還要去向?開?景帝謝恩,遂早早打發?姬嬰上榻安歇。

第二日一早,有姒皇後?差遣的宮人送來了?一套蟒袍,又叫那?宮人給姬嬰帶來一句話:“公主改封藩王係本朝頭回,許多規製未明,封地擇選也甚匆忙,食邑上也叫姪兒受了?些委屈,往後?趕年節再請加賜罷。”

姬嬰默默低頭聽?著,這?是姒皇後?見這?次加封賞賜實在有些不像樣子,特意打發?人來安慰找補,她麵?上恭敬,深深拜道:“臣能還朝再受天?恩,已是萬般有幸,如今的賞賜都恐無福消受,萬萬不敢再請加賜。”

那?宮人聽?完點點頭,叫人放了?蟒袍,也不待姬嬰請吃茶,便轉身去了jsg?。

這?時連翹走上來,跟當歸二人將那?蟒袍從盤中拿了?起來,捧著領袖,展開?給姬嬰觀看。

她走上前仔細看了?看,這?是一件雲母白宮緞蟒袍,胸前後?背以?金線和紅藍兩色繡正蟒紋,兩肩上是連成一片的如意祥雲紋,袍底邊則是一圈海水江涯紋。

這?配色紋樣讓她感?覺有些眼熟,從前她母親畫像上穿的那?件,跟這?個就十分相似,隻是這?件的花紋似乎沒有畫像上那?件繁複。

她拿過來在身上試了?試,大小合身,不過腕口處還能看到細微的改製針腳,想來這?是姒皇後?命人連夜為她趕著改的,免得她穿著件麒麟袍前去謝恩,不夠體麵?。

她回身到裡間更衣罷,重新?梳了?頭,戴上了?回朝時那?頂鑲珠寶冠,整裝畢登上了?門口的步輦,前往兩儀殿謝恩。

開?景帝這?日下朝後?,一直在兩儀殿書房內批閱奏疏,聽?宮人來報說新?封魏王前來謝恩,遂停下筆來:“叫她進來。”

等?姬嬰低頭走入殿中,開?景帝瞥見她身上已換上了?蟒袍,覷起眼來,又見她進殿後?倒身拜道:“臣嬰蒙聖人厚愛加封,又得皇後?親賜袍服,惶恐之至,特來叩謝天?恩!”

她的語氣微微發?顫,聽?上去十分激動,開?景帝抬眼時,正好又瞧見了?擺在東側那?件萬民百納袍,自從收到這?件衣服,他便吩咐人掛起來擺放到書房角落,背後?那?十六個大字朝著他,看得他心裡很是舒坦,遂麵?色和緩了?幾分:“愛姪自漠北帶功歸來,這?些都是應得的,平身罷。”

隨後?又勉勵了?她幾句,才叫她跪安出去了?,等?姬嬰離開?兩儀殿後?,過不多時,有宮人來向?開?景帝稟道:“魏王乘步輦往椒房殿向?皇後?謝恩去了?。”

開?景帝這?才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仍舊提筆翻閱奏本批複。

等?姬嬰從姒皇後?處謝完恩出來,已是正午時分,姒皇後?原本還要留她用膳,隻是後?來有禦前宮官來到椒房殿,說開?景帝在兩儀殿擺膳來請皇後?同用,她便隻得作罷,命人好生送了?姬嬰出來。

姬嬰仍舊坐在來時的步輦上,盛夏正午的陽光,打在步輦的傘蓋上,點點光斑滲透進來,照在她的蟒袍之上,又被繡紋上的金絲線折射四散,熠熠生彩。

她微微眯著眼睛,在步輦上搖搖晃晃地看著遠處巍峨的宮殿群,回味著姒皇後?方才勸慰她的話。

按加封規製來看,她這?個藩王的封賞隻比郡王略微高出一點,處處削減省略,在一眾皇室宗親中,看著確實有些可憐,所?以?姒皇後?一直在拿話安撫,使她切莫難過。

她在姒皇後?麵?前表現得十分謙恭,隻連連說感?念天?恩,並不在意這?些規製上的差彆,實際上她也的確不在意,不管是昭文公主、柔然王後?還是眼前這?個名不副實的魏王,她都不在意,反正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此刻步輦正好走到一個甬道轉角處,她的目光停在了?不遠處的神?龍殿金頂上,本朝曆代帝王都是在那?裡登基坐殿的,她看了?片刻,隨即又垂下眼眸。

回到安室殿後?,姬嬰更換了?常服,簡單用了?些吃食,在側殿軟榻上歇了?一陣,有宮人來稟:“長樂公主到了?。”

她忙坐起身來:“快請。”話音未落,就見姬雲穿著一件藕荷色紗衫,足踩一雙輕巧的同色登雲履,頭上隻用一根白玉簪隨意挽了?個纂兒,搖著把折扇,飄飄然走了?進來。

她進來見到姬嬰,爽朗一笑:“恭賀媎媎加封!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說完從背後?拿出一個長條卷軸來,姬嬰也笑著起身請她到一旁坐下,見她將那?卷軸徐徐展開?,是三張洛陽城中園林的房樣子。

“這?三處上好的園子,都是現成可賞的,你看看喜歡哪個?我替你向?母後?求求去。”姬雲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又憤憤說道,“父皇也真?是的,一個正經藩王,賞的封地食邑這?樣小氣,府邸可不能再馬虎了?。”

姬嬰沒有接她的話,低頭認真?看著那?幾張圖,的確都是位置和格局都上佳的園子。

但她還是有些遲疑:“這?些果然是能選的嗎?”

“當然!你隻管選,其餘的包在我身上!”姬雲眼睛亮亮的,在一旁催促道,“你快看看喜歡哪處?看看與我想的一樣不一樣?”

姬嬰把每張圖都細細看了?一回,一處是在上陽宮南門外尚善坊,一處是在南市附近善政坊,還有一處在最東邊的淳風坊,偏僻些的園子大些,離皇宮近的小些。

她思忖片刻,沒選最大的,也沒選離皇宮最近的,而是點了?點善政坊那?處鬨中取靜的園子:“我看這?裡卻好。”

姬雲嘻嘻一笑:“媎媎眼光不錯,這?園子雖同其餘兩處放在一起,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其實地氣最佳,園裡種著百花,內中還有一處泉眼,景色很是宜人,離我府上也隻兩條街,走動方便,我一眼就相中了?!”

姬嬰也看出這?園中格局乃是個聚氣之所?,隻是沒有說出來,輕輕一笑:“我與阿雲心有靈犀了?。”

姬雲喜滋滋地又喝了?口茶,也沒顧得上再往後?殿瞧瞧姬嫖,隻說要去向?姒皇後?為她求得這?處園子,說完一陣風似的出了?安室殿。

因有姒皇後?開?口,開?景帝不好駁她顏麵?,況給姬嬰的封賞的確稍差了?些,給個好園子起碼體麵?上過得去,遂也沒說什麼。

姒皇後?吩咐了?人,先去園中各處收拾,原定叫姬嬰三個月後?再正式開?府搬進去。

但停駐在朔州的金帳汗國使臣團,接到國書見姬嬰已封魏王,當即又回了?一封國書,稱不日即要啟程前往洛陽道賀,請開?景帝作速派人前來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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