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有山,名為長白。
某處山頂,白氣連綿,浩然十數裡,中間隱有亭台樓閣、瓊樓玉宇,宛若仙境。
正中大殿內,兩名道人正在下棋。
執黑者麵容清臒,腦後隱約放出一圈赤光,中有金色氤氳之氣而生,氣度自凝,此時又下了一子,不由就笑:“又吃了一子!”
“天機渾變,如之奈何!”對麵的道人羽衣星冠,雍容華貴,身上清氣昭昭,將一粒白子拾起,隨手一丟:“鑒直道人大有根基,福壽綿長,將來至少可證真人位,此時隕落,我道失一根基……”
正陽道按‘心朗照幽深,性明鑒崇祚’排輩,王鑒之道號‘鑒直’,乃是二代弟子,這兩人的師侄輩。
據說原本應該排進崇字輩,因其天資過人,引得一位明字輩的道人動心,破格收為衣缽。
“一枚棋子,原不算如何,但由此展露的天機變化,卻令人震怖……”
眾生畏果,菩薩畏因,這兩人都修行到極高境界,有著幾分秋風未動而蟬先知的味道。
羽衣星冠的道人一怔:“天機變數,從何而來?可能推算?”
“難!難!難!”赤光道人苦笑:“世人皆以為我等掐指一算,無所不知,實是大謬!或許純陽不朽有著此等神通,但於我等而言,牽涉越大,卜卦越難,甚至可得天譴!”
說到這裡,不由全身一震,繼續道:“唯有上敬天意,下洞察幽冥,中間再加以幾分人事,或可尋得幾分線索……世俗追查,道門索魂,儘皆試過,隻知鑒直道人死於慶國昌州、又被一凶煞將星混淆遮掩!”
羽衣道人接口:“將星是宇文商,此人乃兵家大師,已經修行到草木皆兵的神通之境……而另有一說,此人不過恰逢其會,真正動手者彆有他人,似是道門道將!”
“繼續追查……倒是此棋子折損,對我等而言也是警示……原本想等著數十年,才將棋子一一激活,從容而定,此時卻是不得不速發了……”
既然已經出現變數,拖延越久,無疑變數越大。
除非立即找出滅殺,但從目前情況來看,簡直一片迷霧。
“速發?”羽衣星冠的道人一個激靈:“如此一來,根基不穩,若能扶龍庭成功,還可慢慢彌補,但若大事不成,其敗更速啊!”
“話雖如此,我等可有退路?”赤光道人苦笑反問。
“那具體該如何?”
“雖黑龍未成,但加快凝聚,數年之後,黑蛟也勉強可用……除此之外,雙管齊下才是王道,那天機變數必加緊追查!上窮碧落下黃泉,都得查個水落石出!”
……
曆元縣。
行人司百戶蘇文宏坐在馬車上,緩緩駛進大林鄉,身邊還跟著一個道人。
眼見周圍農田阡陌縱橫,屋舍林立,不由一笑:“賀宗既平,戰火也未燒至,雖有小亂,民心卻思定,這是大好事啊!”
“正是如此,但經此一役,我葉州縱然有著陳都督,十年之內,也無東進之力了……”道人麵容清臒,摸著山羊胡一歎。
慶國位於四戰之地,原本是大大的不利,但幾代國君銳意進取,此時也是天下有數的強國。
“等會還要麻煩青羊道長……”蘇文宏摸了摸手上的令牌、告身等物,眸中光芒一閃:“好好看看那位段玉的麵相氣數……”
這位青羊老道,乃是自郡中而來的行人司供奉,有著異術在身,擅長靈目!
“麵相望氣之術,不過小道爾……”青羊道人對此卻很謙虛:“曆來氣運深藏,縱真人也不過看得皮相,而真正勃發之時,便是大勢所趨,誰能阻止?”
這話意思就是說,氣運、命格之流,大體便等同於實力,而潛勢之時,外人很難看出,等到真正發跡,就是飛龍在天,也無法阻止。
當然,有的特例,機緣巧合之下,還是能看出幾分根基,這便是望氣士的立身之本、不傳之秘了。
蘇文宏聽了,卻是不由歎息:“縱然表麵皮相,看看也是好的……這次州裡也算下了本錢,直接招為官身呢!”
行人司內也有體製,普通人進去,先是外圍,隨後是番子、檔頭、大檔頭……這些都是白身與吏員,甚至能蹉跎一輩子。
唯有立下大功,又或者上麵青眼有加,才能提拔為從九品官身,這一步出去,宛若鯉魚躍龍門,便是海闊天空,可惜,能者寥寥無幾。
蘇文宏三代為行人司做事,祖父、父親都是因公殉職,自己本身也頗有才乾,屢立功勳,又搭上不少關係人情,才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上。
此時,見到一個白身就要一步登天,不由本能地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