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壽把胤禛迎進暖閣時,元衿正忙著挑簪子。
烏嬤嬤昨日半夜來敲門,說是老太後睡到二更突然驚醒,說自己在夢裡想起,其他公主們過年參加宮宴都得過康熙賞賜首飾,唯獨元衿沒出席缺了這一份。
烏嬤嬤傳話時還學太後醒來時的念叨:“小元衿那麼好看,怎麼能在首飾上輸給她們!”
對元衿上了心的太後,再出手就與過去是天差地彆,紫檀嵌百寶木匣裡裝了十八枚各色簪子。
其中尤以羊脂白玉梅花簪、金嵌藍寶石蝴蝶簪和翠玉繡球點翠簪三隻為最佳,其品相工藝之精美,連元衿這樣挑剔的人,也犯了選擇困難症。
元衿正愁的團團轉,就聽一熟悉的嗓音冷冷說:“梅花簪。”
順著聲音望去,胤禛背著手,麵無表情地立在暖閣隔扇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本阿哥依然有氣。
元衿捏起梅花簪,權嬤嬤上前接過,要往她盤好的發髻上插。
她卻歪頭躲了過去,鼓鼓嘴說:“太素了。”
胤禛眯了眯眼,側臉瞧屋外的陽光,“書房遲到是要被師傅罰抄的。”
元衿從權嬤嬤手裡搶過白玉梅花簪,隨隨意意插在了發髻裡。
然後揮手招呼宮女一起出門。
踏出暖閣,元衿在胤禛身邊停頓了下,然後昂著頭直直往前走。
出了殿宇,穿過小院,繞過影壁,踏出院門——
雄赳赳、氣昂昂,她元衿小公主就要踏進新世界了,隻要左轉沿宮道走,跨過三重宮門,就能加入後宮最熱鬨的“菜場”。
可她剛左轉,胤禛在她身後輕笑了下。
“走錯了。”
哈?
元衿回頭,她是穿越,但沒失憶,雖然五公主去歲秋日後就因百日咳沒曾去過上書房,但路線還有印象。
“哪裡錯了?不是這裡往前,一直到月華門嗎?”
胤禛快步越過她,“搬了,正月太子入主毓慶宮後,上書房搬到了景和門。”
“也沒人告訴我啊。”元衿個子小,三蹦兩跳地才能緊跟胤禛。
胤禛背著手走在前麵,悠悠說:“嗯,本來是該胤祺告訴你的,可他這個點應該還沒起。他嘛,每到冬天,五日就有一日要因遲到被師傅罰抄,你以後儘管和他一起,就當多練練字了。”
“……”
元衿:我四哥你這個說人壞話的方式真是夠坦蕩。
胤禛帶著元衿穿過禦花園,冬日的尾聲,紅牆黃瓦上的冰雪尚未完全化去,暖陽東升,融開了倒掛的冰碴,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時不時會落在人身上。
元衿路過堆秀山時抬了頭,一滴化開的冰水,正好迎麵落下。
她歪著身子要躲,卻收獲一片陰影。
胤禛伸手替她擋住,冰水落在了他掌心裡。
“彆靠山走,落水。”
胤禛指指旁邊,帶她走青石板宮道。
元衿一步三回頭,反複瞧那堆秀山。
胤禛隨口問:“還記得嗎?除夕你就是從那兒摔下來的。”
那天他剛到宮宴入座,就見趙進壽他們慌慌張張來稟報,可王公大臣、內外命婦皆在,自己不敢走開,直到深夜才匆匆去瞧了一眼。
元衿當時臉色煞白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副遭了大罪的模樣,可問她身邊人又問不出,隻能含含糊糊說是雪天路滑跑得太快才從堆秀山上跌了下來。
其實,元衿也在回想那日的事,她向來心眼多,自從梁之惠有意無意的暗示之後,就常常在原主的記憶裡搜索。
可每每觸到除夕那日的關鍵,就一片空白。
這大約就是現代說的摔倒時輕微腦震蕩後的短時失憶。
她輕輕搖頭,換來胤禛一身歎息。
“想不起來就算了,以後彆再爬了。”
轉瞬又否定自己的話,“算了,你這個年紀哪有不愛動的,爬就爬吧,隻是爬的時候記得來叫我。”
元衿與他開玩笑:“四哥哥,那我找你爬假山的時候,你能少說我幾句嗎?”
胤禛橫了她眼,“你要再亂說話,我還說你!”
元衿彆過頭去嘀咕:“那我找五哥哥去。”
氣鼓鼓的瓜子臉白白嫩嫩,可愛得讓人恨不得揉一把。
胤禛都打算單獨賞那梁之惠一筆賞錢了,多虧了他的醫術,元衿這次養病內外兼修,用藥外還兼用藥膳,讓原本消瘦的瓜子臉變得圓潤起來。
這般好看的和瓷娃娃似的妹妹,胤禛不忍在大清早和她置氣。
他勉力說服自己:不和元衿吵架,是為了不被胤祺比下去——雖然這是一定不會發生的事,但防患於未然,總是對的。
他軟著口氣說:“就算……元衿啊,就算心裡有什麼想法,也要藏起來,你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對不對?”
元衿扁扁嘴依舊不說話。
胤禛低頭解開腰間的荷包,拿出一支裹著芝麻的麥芽脆糖來。
他用力一掰,斷成了兩節,一節給元衿,一節自己小口咬著。
他們出來的早,可以停下腳步,靠在禦花園的鬆柏下細細品味,讓這片刻時光皆是甜津津的味道。
“吃完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