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彥的眉頭擰了一下,很快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淡淡神色,仿若沒聽見蘇赫的無禮叫法,挺直身子背著手,雙眼放空地瞧著前方一排排的菊花。
倒是元衿的眉頭在聽見這聲“小燕子”後便打了結。
“小……燕……子?”
元衿抱緊了手臂,眯眼看著眼前這位“新人”。
蘇赫:“就我剛剛和你說的,那個尖酸刻薄要和我打架的燕子。”
元衿可可愛愛地問:“尖酸刻薄?他如何能尖酸刻薄?”
胤祺幫腔道:“是啊,舜安彥怎麼可能刻薄,他最厚道了,頂多就是說話板直了點,有點冷嘛。”
公主和阿哥同時為自己說話,並沒能換來舜安彥一絲動容,他依舊目不斜視地平視前方,眼神不落在任何人身上。
語調平直地解釋:“那日貝勒帶的人一直在不停叫喚,我請他省點力氣,傷已然造成,無謂多喊兩聲浪費力氣。”
胤祺他把舜安彥當自己人,又素來愛胳膊肘往內拐,當即說:“舜安彥說的哪裡不對了?”他指指舜安彥的腿,“他傷了幾個月都沒叫喚過一聲,現如今不是都好全了?舜安彥,你給他走兩步瞧瞧!”
舜安彥一開始站著沒動,架不住五阿哥非推他走兩步,才像個牽線木偶一樣邁開腿走了三步。
他剛收腿,元衿仰著臉掃過他麵龐說:“人傷了會喊兩聲不很正常?非要人家安靜,是挺刻薄。”
胤祺沒想到元衿突然變換陣營,扯著她袖子嘀咕:“你怎麼回事?舜安彥我當兄弟的。”
“我幫理不幫親。”元衿半分也不遮掩,大聲地說了出來。
她這一說,蘇赫渾身來勁。
五公主還是第一次幫他,甚至是幫他和她最喜歡的五阿哥對著乾。
他有了動力,上前一步推了推舜安彥的肩膀,“誒誒誒,小燕子,不對不對,舜什麼彥來著?反正就是這位少爺你不瘸了吧,趕巧不趕早,我們還欠一架呢!”
蘇赫和舜安彥同齡,但自恃個頭比他更高更壯,想著今天是在園子裡,特意收了點手勁免得把文質彬彬的傻鳥又給推瘸了。
可他沒想到,他一推之下,舜安彥紋絲不動。
哈,這隻傻鳥的底盤竟然挺穩?
有些東西。
蘇赫本就旺盛的好勝心被徹底點燃,他抓著舜安彥的肩膀要把他拖到園子外。
“走走走,把架補上,布庫還是揮拳頭,我都行,你隨意。”
爪子剛搭上,舜安彥脫開他手,單膝下屈抱拳道:“我之前傷了腿心情低落,才口出妄言得罪了貝勒,還請貝勒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
蘇赫去拽他站起來,“得罪事小,不打架事大,走走走!”
舜安彥堅持不肯,板著臉極為嚴肅:“貝勒,我與您致歉,請您莫要再說這些。”
“那就打著玩玩,我瞧你好像身手不錯!”
“您是貝勒爺,我無官無職,且身手不好,不敢與您過手。”
這般推拒了幾個來回後,蘇赫瞪著他想:這人和自己一般年紀,怎的就像個他那個三十多的阿瑪一樣循規蹈矩刻板嚴肅。
打小架嘛,不就是試試身手,其他在京的蒙古人都和他交過手了,好幾個不服輸的甚至暗暗練習,想和他再打兩回。
胤祺去扶舜安彥,“蘇赫,舜安彥性子文靜,不會與人動手,他歉也道過了,你可以走了。”
他伸手推開蘇赫,“還有,彆在五妹妹麵前說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
蘇赫瞄了眼元衿。
五公主剛才就說了寥寥兩句話,大多數時候都抱著雙臂,緊皺著眉頭瞧他們。
好像是有點不高興了。
”公主,您怎麼了?”
蘇赫自認識元衿以來,她每日都興高采烈端帶著明媚的笑容,從未有如此神色凝固之時。
元衿抬頭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旁邊的舜安彥。
吸了吸鼻子,略微有些誇張地喘了口氣:“啊,沒什麼,聽你們吵得我餓了。”
胤祺急忙道:“走走走,我帶你去用午膳。”
元衿順從地點點頭,跟著五阿哥撂下那兩人離開。
走出幾步,她忽又回頭看著舜安彥道:“彥少爺剛剛在看什麼?”
舜安彥瞳孔微縮,背著的雙手緊抓了下,“什麼?”
“您在看什麼?”元衿朝他眨眨眼,加重了語氣喊,“彥少爺?”
舜安彥呼吸滯澀了下,小聲問:“敢問五公主喊我……”
元衿打斷了他的提問:“我猜你剛才在看前麵的菊花。”
她不管舜安彥的臉色如何,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今年暢春園的菊花很早就開了,一定是妖異之兆。”
突然,她又恢複了那小兒神態,搖著胤祺的袖子嚷嚷:“走了走了,五哥哥,我餓了,不吃飯下午沒法拉弓嘛!”
*
眾人用過午膳後,各自前往馬場。
太子早早帶了哈哈珠子並騎射師傅等候,見到胤祺帶著元衿出現,高聲喊他們。
“五弟,五妹妹,孤都調好了,快過來吧。”
大阿哥最愛騎射,來的比所有人都早,自是聽見了太子的喊聲。
他回頭瞥了眼,剛要鼻子出氣哼一聲,又聽見另一個吵吵嚷嚷的喊聲。
“哎呀,我不叫你小燕子了,我滿文差,我再念一遍你名字,舜……彥……”
“舜安彥。”
“好勒,舜……安彥!你和我打一架吧!”
大阿哥瞥眉問:“蘇赫怎麼回事,他身邊是誰啊?”
他的哈哈珠子低聲說:“您早上沒注意,是佟國維大人的孫子舜安彥,他腿傷痊愈重回園子陪伴五阿哥。”
“哦,那他怎麼和蘇赫混一塊了?”
“許是都為五阿哥的伴讀,就走得近一些吧。”
大阿哥臉色不佳地“嗬嗬”了一聲。
哈哈珠子以為大阿哥是不快太子近日屈尊與五阿哥他們走得近,故而低聲勸說:“阿哥您出過塞身上有戰功,在書房裡可是頭一份的,不必想太多。”
提起“戰功”二字,大阿哥的麵色閃過一絲陰霾。
他在前線時為士兵裝配馬匹口糧的問題與班第親王發生爭執,伯父裕親王選擇采納了班第的建議,他極為不服按自己的方式處置自己的,最後有一匹戰馬脫水力竭,差點出了大事。
裕親王仁厚沒在皇阿瑪麵前提起,可偏偏那個班第多嘴,戰後進京在皇阿瑪麵前把事兒一五一十地抖摟了出來。
害他被皇阿瑪好一通訓斥,連帶戰功該得的爵位都壓了下來。
他每每看到蘇赫,都能想起這件事。
以及,班第親王在前線看他那不屑和輕視的神態。
著實惱恨。
他拉開大弓,昂起頭說:“我沒事,就那個蘇赫到處竄,真夠吵吵的。”
哈哈珠子勸:“蘇赫貝勒就是個沒心眼的武夫,您莫和他計較。”
“武夫?”大阿哥嗖得一聲射了一箭,“即使是武夫,技藝也在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