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儒
走出房間的時候,寧毅歎了口氣。讀蕶蕶尐說網讀蕶蕶尐說網
李頻還在房間裡呆著,可能是在消化那些想法,甚至可能記下一些。那也無所謂了,說出來的一些東西,便不在乎他去想,將來去推敲,那也是李頻的思想和路了。
有些想法他說了,有些想法他沒說,如同他所說的那樣:“都是玩笑。”這並非隻是一句故作姿態的避嫌的話,而是這一切,在他看來真的隻是玩笑,不負責任的玩笑。
要在眼前的這個政體裡彌補缺陷和漏洞,近乎癡人說夢。當然,若純粹去說麵臨的問題,他自然也有想過,例如商業,商業在武朝不是迫切需要展的短板,它已經是一塊長板了,而且比誰都長,以平衡展的觀念來說,其餘的許多製度眼下已經跟不上商業的展,再展商業,就算能嘗到甜頭那也是畸形,對一個國家來說,這個畸形真是太危險。
而儒學已經到了眼下這個飽和溢出的地步,若真有可能積極地往前走一步,細化分工也是一個很好的方向,一方麵合理分流溢出的教育能力,另一方麵迎接接下來可能的工業**。當然,看上去很美,問題在於,這就是個玩笑。
一切的原因也就在於儒學。
寧毅說他崇拜儒學,這不是什麼奉承話或是反話,這是自內心的高山仰止。他以前是做慣管理的,能夠看清楚各種管理學科的優劣,一個公司幾千人幾萬人,他可以將製度完善,將人管好,大家照著製度去做,循環建立起來,一切無事,可人生不是這麼簡單,一個國家也絕非如此膚淺。
儒學不是什麼孔老的迂腐無用的學問,孔子的論語,隻是教人修心養性的道理,一些人生的規律。而後來的統治者們在這樣的規律裡找出了關竅,找到了如何去製定規則,利用和引導這些規律的方法,然後一代一代的完善、增補,若遇上了問題,就修改、微調,找出折的方法,數千年來,每一個朝代的頂尖人物都投入到這套統治哲學的完善來,如同大浪淘沙……
撕去表層看來溫和迂腐的外皮之後,這是一套真正實乾到極點的統治係統。現代的管理哲學,譬如一個公司,能夠培養出公司化,讓人產生歸屬感就已經要花極大的力氣,幾乎已經是終極目標。如果說現代管理學是一套八位的計算機程序,儒學就是一整套的基因樹圖,它管的是幾千萬的人心,而且根本讓人感覺不到,人們隻會覺得理所當然。
幾千年的展,進化,物儘天擇適者生存,如果將漢民族作為一個整體,這幾乎就是他展出來的其一道基因束。即便是此後千年,任何人統治這片大地,最終都隻能變化式的使用儒學,並不是說誰誰誰真的心慕漢族化,而是不用這個模式,就隻能被淘汰,在其精巧與複雜的程度上,無論歐洲君主立憲、議會製、教會統治,日本的武士道,或是印度的種姓製度等等,與儒學相比都遠有不如。
像是一個大的蜘蛛,你動一下,旁邊的人就會拉著你,一環扣一環層層疊疊。想要內部改良,誰也不知道要往哪裡用力,誰也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達到成果,好像你一拳打在水麵上,濺起再高的水花它們最後也會推回來。一個人想要改革,麵臨的是幾千萬人組成的巨,是數千年來每個朝代每個年月最頂尖的人物智慧的集合體,一個碩大無朋的太極圖,這等若是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在這樣的體係翻個花繩。
作為寧毅來說,他會坐在那兒思考和欣賞這樣的體製,甚至為其的精巧絕倫感到戰栗,他將之當成一種藝術品來看,可是要讓他在其做改革,他也不存在這樣內部革新的自信。有些朝代會有些天才絕倫的人找到其的關鍵點,可到底那關鍵點對不對,沒多少人能有信心。北宋的王安石變法,一個天才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堅持了許多年,最後還是被反饋過來的巨大壓力壓死,秦朝的商鞅變法找對了一個關鍵點,他成功了,但作為個人的一部分,他還是得罪了太多人,最終被五馬分屍。
國的哲學有太極陰陽,用力越大,反饋回來的力量越大,想要在儒學體係做大力改革的人多半沒有好下場。當然,有一定想法的人,可以以自己的努力在這個體係推一下,李頻有這樣的資格,想做就去做,因此寧毅才會跟他隨口說出那些東西。
不過在寧毅本心之,內部改革吃力不討好,他就算再擅長勾心鬥角權力鬥爭,有現代理論支持,或者可以耍著太極拳帶動一個朝廷亂跑,但當這力量反饋回來,他也沒有自信能擋住。
當然,何必去擋呢。如果真要做些什麼,寧毅隻會考慮成為另一個遼、金,從外部將整個武朝打垮,統治體係一定要依附於人的存在,國家被打垮之後,儒學體係陷入僵化狀態,人便能趁機將想要塞進去的一些東西塞進這個體係裡,順便這個統治係統運行這麼多年產生的諸多沉冗也能一掃而空。就像是電腦係統重裝,然後……看它再度運行起來的時候慢慢消化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是寧毅真心覺得最簡單的改革方法,當然,即便閒聊,也不可能跟李頻說這個。李頻想要的是有關內部革新的手段,他便說說內部革新的看法,李頻不是那種盲從而不懂思考的人,即便自己危言聳聽,他被嚇到一次,此後自然也會漸漸消化,轉化成他自己的觀念。若將來這人真能有所建樹,寧毅大概也會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變化,感到有趣罷了。
無非閒聊而已,時間隻是下午,他也隻是個閒散無聊的商家贅婿。空談的話說完之後,也就拋諸腦後,一路朝書院外走去,到得豫山書院門口時,看見兩匹馬車便停在外麵路邊的牆角下,一些跟班護衛大概在等人。雍王府的車,寧毅微微疑惑,回頭朝書院那邊看了看。
那對姐弟莫非又跑來踢館,跟自己錯過了?
錯過就好。寧毅壞心眼地搖頭笑笑,徑直離開,他這時還沒吃午飯,準備去的酒樓上吃些東西,走過道路轉角時,正看見小嬋自道路那邊過來,經過路邊一棵大槐樹的樹蔭,看見他,便笑著揮了揮手:“姑爺。”陽光從槐樹上方照射下來。
跟著小嬋過來的還有一名家丁,手上捧了些盒子。最近忽然進城的災民不少,雖然治安基本還好,不過蘇府還是叮囑了女眷丫鬟出門必須有人陪同,免得出事。這家丁大概是被小嬋支使著一路過來當跟班和保鏢的,此時已經看見了寧毅,小嬋便回頭說了幾句,隨後微微點頭躬身道謝,將對方打回去。那家丁也有些受寵若驚,心情好的時候,小嬋一向是最為有禮貌的,對誰都是很和氣親切的樣子。
與此同時,寧毅方才離開的豫山書院門口,一對姐弟才鬼鬼祟祟地從那邊出來,見不到寧毅的身影,才又光明正大起來。周君武看著兩邊的街道,垮下了肩膀:“姐姐,那個寧毅很厲害啊。”
周佩微微有些沉默,皺著眉頭,過了許久才瞥弟弟一眼:“我也知道很厲害。”
“那我們還考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