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響動,雨落在庭院之中,刷刷刷的拍打著庭院裡樹木的葉子。讀蕶蕶尐說網讀蕶蕶尐說網天色稍有些陰,相府之中,有些房間已經掌起了燈。寧毅進入相府中時,一名樣貌端方正氣的中年官員正被管事送出來,寧毅立在簷下等著對方過去,那官員倒也望了寧毅一眼,稍露溫和的神色,微微一笑。
兩人也算不得第一次見麵了,雖然彼此之間沒有什麼來往,但寧毅的身份—至少是他在相府中的身份,對方顯然是清楚的。否則以此人地位,也不至於給寧毅一個溫和的神色。
這位走過去的官員,便是時任禦史中丞的秦檜。
就眼下的形勢而言,他乃是朝堂之中的激進黨,堅定的主戰派。雖然說起來禦史中丞擔任的角色乃是監督與彈劾百官,他彈劾起官員來也是毫不留情,深得皇帝的歡心。但一來因為政見類似,二來秦檜、秦嗣源之間多少也有著“本家”的微弱聯係,此時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走得比較近的。
“…···方才會之過來,又說起了童樞密、王黼等人暗行之事。他心中終究有些憂慮,但此事卻不能通天。我們這邊,現在也是騎虎難下,要說主戰主戰,戰至此等程度,剩下的就都是窗戶紙。立恒當初所慮之事,再這樣下去,怕就真有可能啊。”
到得書房當中,眾人聚集後,秦嗣源將密偵司中的一些資料拍下,所說的便是方才與秦檜聊的事情了。
說起來,平日裡操持著商場之事,乃至於經營著汴梁城外那個大院子,看起來都在運作當中。但是到得相府,往往那些事情,便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也難怪秦嗣源、堯祖年等人都說商場小道,不足掛齒。哪怕寧毅如今打著相府的招牌開始在外麵經營生意·在眾人心中,那些生意,也還是純粹的小事。一牆之隔,兩個世界·那類小事,實在很難讓人放下太多的心思。
“…···眼下看起來,借著過年的這段時間,童樞密、王黼等人籍著百官齊集的機會,至少已經湊了五千萬貫的財物。去年買燕京的事情,他們嘗到甜頭了,今年的事情·不止是童樞密、王黼他們在弄,蔡太師也在居中牽線,另外他們還拉了梁師成…···”
秦嗣源說話之中·堯祖年已經笑了起來:“這一下,朝廷當中能說得上話的,差不多都到齊了。”
聞人不二道:“老師和李相這邊,應該也有打招呼吧?”
“出錢的應該都是下麵的大商家,哪裡有讓上麵的人出錢的道理。”寧毅笑起來。
秦嗣源那邊點了點頭:“我與李相這邊,本來就是在負責北伐事務,此事他們打不打招呼,我們都等於入了夥。他們要花錢向金人買城,買下之後做戰績·聖上升官,有了權,再將這些錢從往北的生意中拿回來。老實說·若此次北伐真的戰績彪炳,這個台我是要拆的,但此時大家都知道拆不了了。我隻希望·在他們買下戰績之外,北地至少還有一撥能用的人,所以早兩天我也見過郭藥師幾麵。”
郭藥師這段時間在京城受封賞,乃是各方眼中的紅人,京中能排得上號的大員,多多少少都見過他,並不出奇。但秦嗣源此時的語氣中頗有拉攏之意·那便不容易了。郭藥師乃是武將,說起來·官職歸於兵部,他的軍隊在北方,要說隸屬,那也是屬於童貫等人指揮。秦嗣源等人雖說負責北伐,但主要是大局、後勤、人員調配這些方麵,軍隊上的事情,還是難以插手。
秦嗣源那邊歎了口氣:“如今北方能用的,隻此一人。但我們這邊,能送出去的人情不多,老夫也一直在猶豫,這兩個月以來,常勝軍改為武泰營後,一直在抓丁拉人,聽說因此已經死了不少人。按照密偵司發回來的情報,我原本想的是壓一壓他,但童樞密這邊的動作,又讓我不得不考慮……另外的打算。”
堯祖年道:“將這件事作為人情送出去,倒也不是不行。但……東翁怕的是有養虎之慮吧。”
秦嗣源點了點頭:“今日會之前來,曾經提議,由他明日上書彈劾郭藥師在北地未穩之時便大肆擴軍,再由老夫出麵做個人情,將事情攔下。但我考慮之後,還是覺得,這事不好推到明麵上,罪名太重了,因此隻讓會之寫一封折子給我,我私下拿給郭藥師過目就行。”
堯祖年也點頭道:“私下裡確實比推上台麵好,另外郭藥師一直拉人,錢、糧、兵器方麵,我們可以酌情支援一些。如此人情還是能送出去的……”
眾人就此議論一陣,對於支持郭藥師擴軍算是達成了一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秦嗣源這邊無法選擇的事情。
寧毅參與其中倒是沒有說太多,隻是在事情議論完後,秦嗣源留下了他:“郭藥師的事情,眼下恐怕隻能這樣做,還難說人家會不會承這邊的情。倒是童貫、王黼那邊的五千萬貫,立恒怎麼看?”
寧毅想了想:“事情還是很簡單,拿錢跟金人買城,金人是願意賣的,買完之後做成軍功了,才是各家利益分配。各個大商戶想跟北方做生意,這就是投名狀。秦相是想說,我們這邊能拿到的利益嗎?”
秦嗣源點了點頭:“此時我與李相雖未直接參與,但是北伐隻要有建樹,我們就總有些好處。有關這些,立恒可以事先考慮一下。”
他說到這裡,又笑了起來:“記得數年以前,立恒與我談及儒家,說到人在其中,如落入蛛網一般,能做的事情,往往每一步都不好選擇。北伐戰事變成這等狀況,老夫是不想的,如今戰事不勝,但朝堂上下,人人卻都能以此投機。商人出了錢,由當官者往北地買下幾座殘城,買了殘城,軍人得了功勞,文臣得了名氣、權力·商人再拿通商特權賺更多的錢,武朝收複燕雲,聖上立下功業,看起來明明是一場虧本的生意·卻能做出皆大歡喜之局。老夫的想與不想,早已無法決定事情的走向,可是麵對此等事態,我心!有慮啊。事情被壓得越深,終有一天,隻怕會傷得越痛的·”
寧毅搖了搖頭:“世道嘛……倒也不獨是儒家了,畢竟遊戲就是這麼玩的·老人家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嗬。”老人笑了笑,望向窗外的大雨,“一時感慨罷了·……今年的雨不錯啊·希望是個好年景…···”
話說到這裡,秦嗣源也還有事情,寧毅便告辭離去。到了堯祖年那邊,大夥兒聊了幾句今年黃河治水的事,待到提起南方方七佛,倒也已經是小事了。對於堯祖年等人來說,南方方臘之患如今已經平定,將方七佛押進京城來處死,不過是個連善後都不算的小尾巴·密偵司才懶得關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