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〇章 天北雷鳴 踏夢之刀(2 / 2)

贅婿 憤怒的香蕉 8853 字 8個月前

西夏軍隊強迫著淪陷之地的民眾,自前幾日起,就已經開始了收割的帷幕。西北民風剽悍,待到這些麥子真的大片大片被收割、奪走,而得到的僅僅是有限口糧的時候,一部分的反抗,又開始陸續的出現。

延州附近,一整個村落因為反抗而被屠殺殆儘。清澗城外,逐漸傳出種老爺子顯靈的各種傳聞。城外的村落裡,有人趁著夜色開始焚燒原本屬於他們的麥地,由此而來的,又是西夏士兵的屠殺報複。流匪開始更加活躍地出現。有山中土匪試圖與西夏人搶糧,然而西夏人的反擊也是淩厲的,短短數日內,許多山寨被西夏步跋找出來,攻破、屠殺。

環州一帶,種冽率領最後的數千種家軍試圖出擊。也想要籍著這樣的時機,集合更多的追隨者。然而在環江江畔遭遇了西夏人的鐵鷂子主力,再度大敗潰退。

斑斑點點的鮮血,大片大片的金黃,正隨著西夏人的收割,在這片土地上盛開。

****************

軍隊的訓練在持續,直到再度來臨的黑夜吞沒絢麗的夕陽。小蒼河中亮起火光,聚居區中央的小廣場上,外界西夏人開始收糧的訊息已經散播開來。

隨著夜間的到來,各種議論在這片聚居地營房的各處都在傳播,訓練了一天的士兵們的臉上都還有著難以抑製的興奮,有人跑去詢問羅業是否要殺出去,然而此時此刻,對於整個事情,軍隊上層仍舊采取三緘其口的態度,所有人的推算,也都不過是私下裡的意淫而已。

整個小蒼河營地,此時罕見地仿佛被煮在了一片文火裡。

夜到深處,那緊張和興奮的感覺還未有停歇。半山腰上,寧毅走出小院,如同以往每一天一樣,遠遠地俯瞰著一片燈火。

山麓一側,有身影緩緩的挪動,他在這黑暗間,緩慢而無聲地遁去,不久之後,翻過了山巔。

那身影沿著崎嶇的山道而行,然後又謹慎地下坡,月華如水,陡然間,他在這樣的光芒中停住了。

有腳步挾著風聲從遠處掠過去。視野前方,亦有一道身影正緩步走過來,長槍的鋒芒正在顯現。

“李老六,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年輕男子的麵容出現在月光之中。名叫李老六的身影緩緩直起來,拔出了身側的兩把刀:“祝彪……還有宇文飛渡。”

這話說完,他縱刀而上!前方,槍影呼嘯而起,猶如燎原烈火,朝他吞噬而來

更遠處的黑暗中。名叫宇文飛渡的年輕人現出了身形,挽弓、搭箭……

“今天,你就彆走了……”

****************

六月十四,降下了一場大雨。黑色的雨雲仿佛要將這個天空遮蓋起來,雨水肆意地衝刷著一切、電閃雷鳴。這導致小蒼河內的訓練無法再繼續,所有的士兵都在房間裡憋悶了一整天,到得傍晚時分,暴雨才終於停下來。日頭還未降下,天空澄淨透亮,猶如新的一般。到得六月十五,訓練才再度持續。

這天的傍晚,半山腰上的小院裡,蘇檀兒回來了,罕見的多吃了一碗飯她的工作即將至於尾聲。頭上纏著繃帶的小寧曦在抱怨著這兩天不能上課的事情,也不知道閔初一有沒有好好讀書。

在逐漸消褪的暑熱中吃過晚飯,寧毅出去乘涼,過得片刻。錦兒也過來了,跟他說起今天那個叫做閔初一的小姑娘來上課的事情或許是因為陪同寧曦出去玩導致了寧曦的受傷,閔家姑娘的父母將她打了,臉上可能還挨了耳光。

如此絮絮叨叨地說著瑣事,又說起這兩天穀中的訓練和一些流言,錦兒憶起一個月前寧毅的問題,提了幾句。寧毅看著下方的山穀,緩緩笑著開了口。

“小蒼河像什麼呢?左家的老人家說,它像是懸崖上的危卵,你說像個袋子。像這樣像那樣的,當然都沒什麼錯。那個問題隻是忽然想起來,興之所至,我啊。是覺得……嗯?”

話正說著,檀兒也從旁邊走了過來,此時寧毅坐在一顆樹樁上,旁邊有草地,蘇檀兒笑著問了一句:“說什麼呢?”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寧毅將當初跟錦兒提的問題複述了一遍,檀兒望著下方的山穀。雙手抱膝,將下巴放在膝蓋上,輕聲回答道:“像一把刀。”

是啊,它像一把刀……

寧毅點了點頭。

……

河穀中,營長龐六安走在街道上,皺著眉頭讓身邊的幾個年輕人走開,他已經快被煩死了,這幾天被人旁敲側擊地問來問去好多遍,眼下又有人來問,是不是要出去打什麼大戶人家。

“打打打,就算要打,也不是你們說的這麼沒出息!給我想大一點”

他稍稍透露了一絲謎底。心中想起的,是三日前那個晚上的會議。

……

“……自去年的秋天,我們來到小蒼河的這片地方,本來的計劃,是希望能夠依附於青木寨,發揮周圍的地理優勢,打開一條連通各方的商業道路甚至商業網絡,解決目前的困難。當時西夏尚無大的動作,而且西軍種師道未死,我們認為這個目標很艱難,但尚有可為……”

“……但是自十二月起,種師道的死訊傳來後,我們就徹底否定了這個計劃……”

“……西夏過來之後,西北大亂,在可以預期的未來裡,金人將會逐步吞下黃河以北,我們一定會被孤立,在這種局麵裡,要打開商路,已經確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隻能選擇另外一條路。這條路如果直接說出來,讓人一天兩天的考慮,隻會導致整個小蒼河的軍心渙散,現有的基礎完全崩潰。為此,在做下決定之後,我們進行了……到目前為止的所有工作……”

“……這接近一年的時間以來,小蒼河的一切工作核心,是為了提起穀中士兵的主觀能動性,讓他們感受到壓力,同時,讓他們認為這壓力不一定需要他們去解決。大量的分工合作,提高他們相互之間的認同感,傳遞外界訊息,讓他們明白什麼是現實,讓他們切身地感受需要感受的一切。到這一天,他們對於自身已經產生認同感,他們能認同身邊的同伴,能夠認同這個集體,他們就不會再害怕這個壓力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接下來,必須越過的東西……”

“並且,他們可以越過……”

……

經過了前前後後將近一年的打磨,小蒼河的眼下,是一把刀。

它堅硬、粗糲到了極點,由於內部存在的巨大問題,一旦遇上任何亂局,它都有可能就此短碎。任何社會都是一個複雜的整體,但這個社會,因為太過單一,遇上的問題、缺陷也太過單一,已經走上極端。

支撐起這片山穀的,是這一年時間打熬出來的信念,但也唯有這信念。這使得它脆弱驚人,一折就斷,但這信念也偏執無畏,幾乎已經到了可以到達的。

它就像是一把內裡充滿了瑕疵的高碳鋼刀,用力揮上一刀,便有可能斷碎。

但問題在於,接下來,有誰能夠接住這全力的一刀了……

靖平二年的六月十六,外界的西北大地上,混亂正在持續,群山之中,有一群人正將小小的山穀作為假想敵,虎視眈眈,北麵青木寨,氣氛同樣的肅殺,提防著辭不失的金兵威脅。這片河穀之中,集結的號聲,響起來了

閃電遊走,劃破了雷雲,西北的天空下,暴雨正集結。沒有人知道,這是怎樣的雷雨將到來。

這一天,黑旗延綿,躍出小蒼河,九千餘人的軍隊折轉西進,沒有半點遲疑的撲出群山,直接衝向了西夏防線!(。)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