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窮匕見。
偌大的廳堂裡,氣氛一時間肅殺而安靜。除了宗乾下意識拍下的那一巴掌,沒有人說話,有人相互對望,有人低頭沉思,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意識到了宗翰與希尹在這盤棋局中,到底要乾什麼。
希尹緩緩地給自己倒酒。
“對於新君的問題,如今已經是各方下場,脫不了身。今日坐在這裡的各位叔伯兄弟,你們坐在這裡,都是為了女真著想,站在宗磐身後的何嘗不是?各位如今身份尊貴,與國同休,咱們扶著新君上了位,難道還能再尊貴、顯赫一些嗎?都是為了女真的大體不出問題,可一旦今日在眼下的幾人中決出個勝負來,以後便有一半的人睡都睡不安穩,國體難安。”
“上京城內城外,今夜已劍拔弩張,這之前,城內城外就已經有許多勳貴廝殺、流血,有的人失蹤了,到今日還沒有看到。今夜賽也抵京,咱們一道走進那宮門,你們敢說宗乾就一定上位,當定了皇帝?若上位的是宗磐,你們也不安。僵持至此,何妨退一退呢?”
有幾人開始交頭接耳。
是啊,如今因為吳乞買的一紙遺詔,整個大金國最頂層的勳貴基本已經下場站隊,可他們站隊這能帶來多少好處嗎?這些人原本就已是最為顯赫的王公了。可一旦站隊錯誤,接下來新君在位的半輩子,這些站錯隊的大族都沒有一日可以安寧。
如此大的風險,如此小的收獲,許多人說起來是不願意下場的。隻是吳乞買的遺詔一公布,宗乾、宗磐就開始到處拉人,宗翰希尹也跟著從中遊說,這樣的大事當中,誰又能真的保持中立?一個多月的時間以來,對大夥兒來說,進退皆難。也是因此,事到臨頭希尹的這份提議,委實是能落到許多人的心中的。
而對於經曆了無數世事的一群勳貴來說,到得眼下,自然不會認為整個事情會是希尹或者宗翰的一時興起。
原本南征失敗,宗乾上位、西府衰落便可能是這件事的唯一結局,誰知道宗翰希尹站隊宗磐,將所有大貴族都拉下場,做下這個讓大家都感到為難的僵局。到得如今,原本推波助瀾的宗翰與希尹,卻要借著這個僵局開始破局了。
如果說這中間的布局還有吳乞買在世時的參與,那這中間的整個情由就委實令人慨歎。若是南征順利,女真強大,吳乞買或許便會將皇位直接傳給宗乾,甚至於有些私心,讓自己的兒子宗磐上位都有可能,然而宗翰在西南慘敗,吳乞買便於病中改變了遺詔,將所有人都拖下水,實際上卻是給予了宗翰、希尹這唯一的破局時機……若從後往前看,那位自中風癱瘓後強撐了數年的如巨熊般的皇帝,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考量呢?
此時已難以追索了。
外頭的夜空烏雲籠罩,但沒有下雪,空氣冷而壓抑。希尹才剛剛先出他的鋒芒,在宗乾鐵青的臉色中,沒有人接話。
在整件事情當中,宗乾原本是最有優勢的繼位者,然而雙方一番博弈,將所有人都拉下了場後,他忽然發現,宗翰與希尹原來想要接著這壓抑的大勢,將他甚至宗磐都給推出局去。
原本該是皇帝的人選,也人強馬壯有聲有色,一轉眼要被兩個敲邊鼓的直接扔開。雖然這樣的想法才剛剛提出,但他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這樣的事情……你敢跟宗磐說嗎?”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都是為了大金好,所有的事,都能夠商量。”希尹緩緩說道,“退一步說,便是宗磐惡了我與粘罕,將我等二人全都殺掉,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到頭來你繼位,他與身邊所有人都要提心吊膽。結果遠不如上去一個小的。”
這話語慢條斯理,宗乾此時麵對的不僅僅是宗翰與宗磐了,他同時麵對的,還有此時半個金國的大貴族。他沒有說話。
宗弼那邊爆發開來:“我操你——”從上方衝將下來。
看來已然老邁消瘦的希尹轟的掀翻了桌子,高大的身形暴起,迎向體型魁梧的宗弼。他手中操起的凳子照著宗弼頭上便砸了下去,宗弼身上已經著甲,舉手格擋、衝撞,木凳爆開在空中,宗弼照著希尹身上已打了兩拳,希尹揪住他胸前的盔甲,一記頭槌狠狠地撞在宗弼的麵門上,眾人看見兩道身影在廳堂內猶如摔跤般的旋轉糾纏了幾圈,隨後宗弼被轟的摔飛出去,砸在廳堂門口的台階上。他正值壯年,一個翻滾,半跪而起,口鼻間都是鮮血。
希尹的額頭上也有血跡,他張開雙臂,猶如風雪中撐開天地的巨人,口中的話語如虎吼,在廳堂內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