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取個外號,自己現在應該是“涵養深厚”龍傲天,可惜暫時還沒有人知道。
夕陽西下。寧忌穿過道路與人群,朝東麵前進。
江寧——
與去年成都的狀況類似,英雄大會的消息流傳開後,這座古城附近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大量聚集。
而與當時狀況不同的是,去年在西南,眾多經曆了戰場、與女真人廝殺後幸存的華夏軍老兵儘皆受到軍隊約束,不曾出來外界賣弄,因此哪怕數以千計的綠林人進入成都,最後參加的也隻是秩序井然的運動會。這令當你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寧忌倍感無聊。
但在眼下的江寧,公平黨的架勢卻猶如養蠱,大量經曆過廝殺的部下就那樣一批一批的放在外頭,打著五大王的名義還要繼續火拚,外地刀口舔血的強人進入之後,江寧城的外圍便如同一片叢林,充滿了張牙舞爪的怪物。
這中間,固然有不少人是嗓門粗大腳步虛浮的繡花枕頭,但也確實存在了許多殺過人、見過血、上過戰場而又幸存的存在,他們在戰場上廝殺的方法或許並不如華夏軍那般係統,但之於每個人而言,感受到的血腥和恐懼,以及隨之醞釀出來的那種非人的氣息,卻是類似的。
而整個公平黨,似乎還要將這類修羅般的氣息再度催化。他們不僅在江寧擺下了英雄大會的大擂台,而且公平黨內部的幾股勢力,還在私下裡擺下了各種小擂台,每一天每一天的都讓人上台廝殺,誰若是在擂台上表現出驚人的藝業,不僅能夠拿走擂主設下的豐厚資財,而且隨即也將受到各方的拉攏、收買,轉眼間便成為公平黨軍隊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對於眾多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包括許多公平黨內部的人物——來說,這都是一次充滿了風險與誘惑的晉身之途。
例如城中由“閻羅王”周商一係擺下的五方擂,任何人能在擂台上連過三場,便能夠當眾拿走白銀百兩的賞金,並且也將得到各方條件優厚的招攬。而在英雄大會開始的這一刻,城市內部各方各派都在招兵買馬,何文擺“三江擂”,時寶豐有“天寶台”,高暢那邊有“百萬兵馬擂”,楚昭南有“通天擂”,每一天、每一個擂台都會決出幾個高手來,揚名立萬。而這些人被各方拉攏之後,最終也會進入整個“英雄大會”,替某一方勢力獲得最終冠軍。
在寧忌的眼中,這般充滿野蠻、血腥和混亂的局麵,甚至比起去年的成都大會,都要有看頭得多,更彆提這次比武的背後,可能還摻雜了公平黨各方更加複雜的政治爭鋒——當然,他對政治沒什麼興趣,但知道會打得更亂,那就行了。
在這樣的前進過程中,當然偶爾也會發現幾個真正亮眼的人物,例如方才那位“鐵拳”倪破,又或是這樣那樣很可能帶著驚人藝業、來曆不凡的怪人。他們比起在戰場上幸存的各種刀手、凶人又要有趣幾分。
這卻是先前在軍隊中留下來的愛好了。偷窺……不對,軍隊裡的監視本就是這個道理,人家還沒有注意到你,你已經發現了對方的秘密,將來打起來,自然而然就多了幾分勝機。寧忌當初身材矮小,跟隨鄭七命時便常常被安排當斥候,查看敵人行蹤,如今養成這種喜歡暗自窺探的習慣,原因深究起來也是為國為民,誰也不能說這是什麼陋習。
再加上自幼家學淵源,從紅提到西瓜到陳凡,再到杜殺、到軍營中的各個高手都曾跟他灌輸各種武學知識,對於習武中的許多說法,此刻便能從路上窺見的人身上一一加以印證,他看破了不說破,卻也覺得是一種樂趣。
夕陽完全變成橘紅色的時候,距離江寧大概還有二十餘裡。寧忌並不急著今天入城,他找了道路邊上隨處可見的一處水路支流,逆行片刻,見下方一處溪流邊上有魚、有青蛙的痕跡,便下去捕捉起來。
此時秋日已開始轉深,天氣將要變冷,部分青蛙已經轉入泥地裡開始準備冬眠,但運氣好時還能找到幾隻的痕跡。寧忌打著赤腳在泥地裡翻騰,捉了幾隻青蛙,摸了一條魚,耳聽得溪流轉角處的另一邊也傳來聲音,他一路搜尋一路轉過去,隻見上遊的溪水當中,也是有人嘩啦啦的在捉魚,因為寧忌的出現,微微愣了愣,魚便跑掉了。
出現在那邊淺水中的,卻是今天中午在驛站門口見過的那個小和尚,隻見他也捉了兩三隻青蛙,塞在隨身的布袋裡,大概便是他在準備著的晚餐了。此時見到寧忌,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寧忌也雙手合十說聲“阿米豆腐”,轉身不再管他。
這小光頭的武藝基礎相當不錯,應該是有著非常厲害的師承。中午的驚鴻一瞥裡,幾個大漢從後方伸手要抓他的肩膀,他頭也不回便躲了過去,這對於高手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但最主要的還是寧忌在那一刻才注意到他的步法修為,也就是說,在此之前,這小光頭表現出的完全是個沒有武功的普通人。這種自然與收斂便不是普通的路數可以教出來的了。
當然,在另一方麵,雖然看著烤鴨就要流口水,但並沒有憑借本身藝業搶奪的意思,化緣不成,被店小二轟出去也不惱,這說明他的教養也不錯。而在遭逢亂世,原本溫順人都變得凶殘的此刻來說,這種教養,或許可以說是“非常不錯”了。
因此寧忌見到他,會相對放鬆一些。
兩人又捉了一陣青蛙和魚,那小和尚赤手空拳,隻逮了一條小魚放進布袋裡,寧忌的收獲倒是不錯。當下上了附近的土坡,準備生火。
他放下背後的包袱和藥箱,從包袱裡取出一隻小鐵鍋來,準備架起爐灶。此時夕陽大半已淹沒在地平線那頭的天際,最後的光芒透過林子照射過來,林間有鳥的鳴叫,抬起頭,隻見小和尚站在那邊水裡,捏著自己的小布袋,有些羨慕地朝這邊看了兩眼。
寧忌便也看看小和尚隨身的裝備——對方的隨身物品委實簡陋得多了,除了一個小包裹,脫在土坡上的鞋子與化緣的小飯缽外,便再沒了其它的東西,而且小包裹裡看來也沒有鐵鍋放著,遠不如自己背著兩個包袱、一個箱子。
他想了想,朝那邊招了招手:“喂,小光頭。”
小和尚捏著布袋跑過來了。
“你連鍋都沒有,要不要我們一起吃啊?”
“……好、好啊。”小和尚臉上紅了一下,一時間顯得頗為高興,隨後才微微定神,雙手合十鞠躬:“小、小衲有禮了。”
“你去撿柴吧。”寧忌自小朋友眾多,此刻也不客氣,隨意地擺了擺手,將他打發去做事。那小和尚當即點頭:“好。”正準備走,又將手中包袱遞了過來:“我捉的,給你。”
寧忌接過包袱,見對方朝著附近山林一溜煙地跑去,微微撇了撇嘴。
“也不怕我拿了東西就走,傻乎乎的……”
過得一陣,天色徹底地暗下去了,兩人在這處山坡後方的大石頭下圍起一個土灶,生起火來。小和尚滿臉高興,寧忌隨意地跟他說著話。
“小光頭,你為什麼叫自己小衲啊?”
“師父有時候叫自己老衲,我說我是不是叫小衲,師父說也沒有關係。”
“喔。你師父有點東西啊……”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