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林地邊的那道身影似乎發出了:“……嗯?”的一聲,他的身形一晃,縮回林間。
三名衙役一齊撲向那林子,隨後是徐東,再接著是被打翻在地的第四名衙役,他翻滾起來,沒有理會胸口的沉悶,便拔刀猛撲。這不僅僅是腎上腺素的刺激,也是徐東早就有過的叮囑,一旦發現敵人,便迅速的一擁而上,隻要有一個人製住對方,甚至是拖慢了對方的手腳,其餘的人便能直接將他亂刀砍死,而一旦被武藝高強的綠林人熟悉了步調,邊打邊走,死的便可能是自己這邊。
曆經戰場的殺人術,是不管什麼江湖道義的,就連場麵話都不必說。
那道身影閃進樹林,也在林地的邊緣橫向疾奔。他沒有第一時間朝地形複雜的林子深處衝進去,在眾人看來,這是犯的最大的錯誤!
執刀的衙役衝將進去,照著那身影一刀劈砍,那身影在疾奔之中猛地停下,按住衙役揮刀的手臂,反奪刀柄,衙役放開刀柄,撲了上去。
“啊!我抓住——”
他的聲音在林間轟散,然而對方借著他的衝勢一路倒退,他的身體失去平衡,也在踏踏踏的飛快前衝,隨後麵門撞在了一棵大樹樹乾上。
偷襲的那道身影此刻的手上已經握住了長刀,他退過了那棵大樹,其餘幾人歇斯底裡的狂吼著也已經撲到近處,有人將綴滿倒刺的漁網拋了出去,那道身影手持長刀朝著側麵猛撲、翻滾。
有人揮出了石灰粉,林間便是漫天的粉塵。但那道身影的速度比想象中的更快,他猶如在林間猛撲的豹子,幾乎是貼著地麵,直撲人群正中,手中的長刀便是刷刷兩下,那刀風如閃電,如水中無聲卻猛烈到極點的暗湧,於眾人的眼前朝左手展開了一瞬。
習刀多年的徐東知道眼前是半式的“夜戰八方”,這是以一對多,情況混亂時使用的招式,招式本身原也不出奇,各門各派都有變形,說白了更像是前後左右都有敵人時,朝周圍瘋狂亂劈衝出重圍的方法。然而鋼刀有形,對方這一刀朝不同的方向猶如抽出鞭子,暴烈綻放,也不知是在使刀一道上浸淫多少年才能有的手法了。
他這腦中的驚駭也隻出現了一瞬,對方那長刀劈出的手法,由於是在夜裡,他隔了距離看都看不太清楚,隻知道扔石灰的同伴小腿應該已經被劈了一刀,而扔漁網的那邊也不知是被劈中了哪裡。但反正他們身上都穿著牛皮甲,就算被劈中,傷勢應該也不重。
他與另一名衙役依舊猛撲過去。
扔石灰那人腳下一軟,摔飛翻滾出去。
持刀的身影在劈出這一記夜戰八方後腳下的步伐猶如爆開一般,濺起花朵一般的泥土,他的身體已經一個轉折,朝徐東這邊衝來。衝在徐東前方的那名衙役轉眼間與其短兵相接,徐東聽得“乒”的一聲,刀火綻放,隨後那衝來的身影照著衙役的麵門似乎揮出了一記刺拳,衙役的身形震了震,隨後他被撞著步伐飛快地朝這邊退過來。
“老三抓住他——”
徐東抄著他的九環大刀,口中狂喝。
眼下距離開戰,才不過短短的片刻時間,理論上來說,老三隻是麵門中了他的一拳,想要抱住對方依舊可以做到,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那樣蹭蹭蹭的撞過來了,徐東的目光掃過其餘幾人,扔石灰的弟兄此時在地上翻滾,扔漁網的那人中了一刀後,踉踉蹌蹌的站在了原地,最初試圖抱住對方,卻撞在樹上的那名衙役,此刻卻還沒有動彈。
他們怎麼了……
他們的策略是沒有問題的,大家都穿好了甲胄,即便挨上一刀,又能有多少的傷勢呢?
隻要一個人製住了對手……
他看見那身影在老三的身體左側持刀衝了出來,徐東便是猛地一刀斬下,但那人忽然間又出現在右側,這個時候老三已經退到他的身前,於是徐東也持刀後退,希望老三下一刻清醒過來,抱住對方。
左側、右側、左側,那道身影猛地揚起長刀,朝徐東撲了過來。
這一刻,映在徐東眼簾裡的,是少年猶如凶獸般,飽含殺戮之氣的臉。
他並不知道,這一天的時間裡,無論是對上那六名李家家奴,還是毆打吳铖,抑或以複仇的形式殺死石水方時,少年都沒有展露出這一刻的眼神。
他也永遠不會知道,少年這等如狂獸般的目光與決絕的殺戮方式,是在何等級彆的血腥殺場中孕育出來的東西。
他的戰略,並沒有錯。
他選擇了最為決絕,最無轉圜的廝殺方式。
也是因此,在這一刻他所麵對的,已經是這天下間數十年來第一次在正麵戰場上徹底擊潰女真最強軍隊的,華夏軍的刀了。
撞在樹上而後倒向地麵的那名衙役,喉嚨已經被直接切開,扔漁網的那人被刀光劈入了小腹上的縫隙,此刻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裂開,衝在徐東身前的老三,在中那一記刺拳的同時,已經被小刀貫入了眼睛,扔石灰那人的腳筋被劈開了,正在地上翻滾。
他們選擇了無所不用其極的戰場上的廝殺模式,然而對於真正的戰場而言,他們就連著甲的方法,都是可笑的。
“殺——”
那是如猛虎般猙獰的咆哮。寧忌的刀,朝徐東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