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夫人麵上渡著一層夕陽的光,發髻上的一縷華發有些明顯,她將孩子轉過頭去,攏入懷中,“阿母還傷心呢,玉兒明明應了我,要一直一直陪著我!”
小姑娘玉雪花柔地一團,靠在母親懷裡,心中愈發感愧,終於小聲嘀咕,“玉兒沒有怨阿母。”
“什麼?”婦人低首,笑意婉轉。
“玉兒說,阿母說得在理,是阿翁的不是,白的虛哄我,玉兒自己也不對,出爾反爾。不是阿母的錯。”
“小東西,鬼精鬼精的!”華陰夫人挑了挑眉,與孩子額間相抵。
晚風掀起簾帳,小慈恩寺的輪廓出現在視線裡,韋玉絜將心頭一點對家的渴望壓下去,對母親擠出一抹笑,“回來也好,走時我還讓青鵠燉了銀耳蓮子羹,她最拿手的,這會定然冰鎮了!阿母,我能多喝一碗嗎?”
華陰夫人笑笑沒說話,隻將她抱在一側,自己靜聲端坐,盤著手中佛珠合眼養神。
韋玉絜知道母親這是在靜心,每每這個時候,她總覺母親身上落了一層寒霜,與人隔絕,不容侵擾。
她便也識趣坐在一旁,不再出聲。
隻是隨著寺門漸近,她忍不住回頭看司徒府的方向。盛夏紫金色的天幕下,除了漫天流雲,茫茫來路,她什麼也看不見。
回來寺廟,母女一道用晚膳。
華陰夫人換了衣衫,緇衣裸髻,脖戴佛珠,手中盤串,這會正闔目念經。
韋玉絜掃過一桌齋飯,悄聲問左右,“我的銀耳蓮子羹呢?快去端來!”
左右侍者似木雞,並不答話。
“青鵠做的蓮子羹,去傳啊。”她壓聲催促。
侍者依舊杵在原地,隻微抬視線,目光落在華陰夫人身上。
華陰念經畢,睜開雙眸,親自給女兒盛了碗白粥,“快用吧,不是早早便嚷餓了嗎?”
“我要喝蓮子羹!”小姑娘嗓門輕提,對著朱雀道,“你去瞧瞧青鵠,可是還沒做好!”
“今個沒有蓮子羹了。”華陰夫人話語落下來,止住朱雀的腳步,給那碗白粥裡放了一勺糖,“以後也沒了。”
韋玉絜眉宇緊皺,“為何?”
婦人推過膳食,“先喝粥。”
小姑娘很犟,“為何?”
“喝粥。”婦人溫聲道。
“我就要一碗蓮子羹!”小姑娘帶著哭腔。
華陰抬眸看她,擱下碗筷,歎了口氣,“去把青鵠叫來!”
身在佛門,處處供著舍身成仁的佛祖,救苦救難的菩薩。華陰夫人禮佛赤誠,縱是偏閣飯堂,也是常日清香不絕,龕上請佛。
這會屋內,更是長明燈高燃,香火鼎盛,隻是牆上畫中神佛麵目在縷縷香煙中模糊,唯有匍身地麵的一具軀體格外引人注目。
衣衫不整,肌膚裸露,渾身青紫,血痕交錯。整個人一動不動蜷縮著,雙手掩在嘴上,頭發覆在麵上。
韋玉絜怔怔看著,但見侍者潑去一桶水,地上人幽幽轉醒,燭光中一點渙散的眼神對上小主子,如遇救星嗷嗷向她爬去。
小姑娘嚇了個趔趄,往後退開兩步,兩個健仆迅速擋在她身前。
那地上蓬頭垢麵的人還在掙紮爬向她,又是磕頭又是哀嚎,雙手拜地又摳嘴,似要從喉嚨裡扯出些什麼。
“青、青鵠!”
韋玉絜杏眼瞪得大大的,辨清是自小伴自己長大的侍女,衝上去推開健仆,抱住了她。
朱雀和青鵠,都是司徒府家生的婢子,也就比她大三四歲。她離府出來,除了奶嬤嬤,就帶著她倆,亦仆亦親。
近身的距離,她方看清,青鵠整個口腔到喉嚨都血糊糜爛,指甲已經劈裂,脖頸麵龐儘是抓爛的翻卷皮肉,帶著已經發乾的斑駁血跡。
侍女一手摳著嘴,一手扯她衣襟,已經不能說話,隻能用眼神求救,哭也哭不出眼淚。
“阿母——”韋玉絜看出來了,這不是得病,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