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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第 41 章

院子裡站著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大門方向,可是除了黑,什麼也沒看到。

隻有四叔突然猛抽一口涼氣, 無意識地後退半步,手不自覺地攥住身邊人的胳膊, 尋求安全感。

被攥住的七叔小聲詢問:“怎麼了, 四哥。”

四叔咽了咽口水,結巴著吐出兩個字:“咱……咱爸。”

七叔聞言,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一旁的二姐聞言,小聲詢問:“老四,你真看見咱爸了?”

四叔用力的點點頭:“看見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應了聲:“欸, 爸。”

“嗯嗯。”四叔的聲音突然哽咽:“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也想你了。”

“我媽身體挺好的。”

旁邊幾個人都一臉吃驚地望著自家老四跟空氣說話,可這對話有來有往地架勢,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桌案後的禾曄開了陰陽眼, 能看到老爺子, 自然不覺得這對話有什麼奇怪。

可能是剛剛老四後退一步的動作,讓老爺子有所察覺, 他試探著叫了聲:“老四?”

老四應聲,老爺子十分詫異:“你真能看見我?”

老四點頭,說能看見。

老爺子聽完直接哭了:“老四, 我想你們呐。”

然後就有了上麵的一番對話, 禾曄看了眼香火, 出聲提醒:“直接說正事。”

普通人見鬼太長時間, 總是不好的,而且與親人接觸太久會讓老爺子留戀陽間, 不舍得下地府投胎。

四叔被這麼一提醒,才趕忙收斂情緒,問:“爸,你的墳到底怎麼回事?”

老爺子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覺渾身疼的厲害。”

四叔問:“是這樣的,這位禾大師今天去地裡看了風水,說你埋的那塊地方風水好,可以旺子孫後代,我們就商量著要不要給你遷墳,還是說隻打開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兄妹幾個拿不定主意,禾大師說可以請來問問你的意見。”

老爺子聲音蒼老低沉,思索許久,長歎口氣,說道:“既然是塊旺地,那就不遷了吧。”

他一個死人,沒那麼多講究,總不能因為自己去牽連到族人後世。

老四連忙應好,對旁邊幾個滿臉茫然的兄弟姐妹說道:“咱爸說既然是塊旺地,那就不用遷了。”

二姐不讚同道:“不遷墳,那咱爸怎麼辦?”

老四解釋道:“咱不遷墳,但可以開棺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啊,不是說非要遷走。”

三叔:“我讚同四弟的話。”

二姐還想再開口反駁,但被旁邊不說話的五妹拉住,示意她彆再說話了。

兄弟幾個都希望祖墳風水好,她們雖然是為了父親好,可現在也隻能算是一個外人。

禾曄見氣氛安靜下來,出聲詢問:“商量好了嗎?”

幾個人點頭:“嗯,好了。”

禾曄便從馮永望提來的袋子裡拿出幾張黃紙以及一堆金元寶丟入旁邊的鐵盆中,一邊點燃一邊低聲道了句:“老爺子一路走好。”

黃紙燃燒的很快,一陣微寒的陰風吹過來。

老爺子衝著幾個兒女擺擺手,不舍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七、永望你們都好好的,照顧好你媽,我走了。”

老四聽到這句告彆的話,情緒瞬間繃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哭著叫了聲:“爸!”

他這一跪,其他六個人也都跟著下跪,低聲抽噎起來。

禾曄蹲在鐵盆前,看著老爺子消失的背影,問跪在地上的七人:“是今晚開棺,還是四天後的清早?”

還沒等其他人說話,二姐就直接站起來搶話道:“今晚就開,多一天我老爹就多受一天的罪。”

老大也跟著站起來,附和道:“今晚吧。”

幾個人做好決定,也就開始行動了。

拿東西、搬桌子、將下午通知好鄰居朋友叫過來幫忙,一番折騰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朝墳地過去。

走到一半時,身後傳來叫喊,回頭就看到二姐、五姐攙扶著老太太朝他們追過來。

幾個兒子趕忙上前:“媽,你怎麼跟過來了?”

老太太哽咽道:“我想跟著去看看你爸。”

四叔不放心道:“這大晚上的,你身體又弱,萬一衝撞了什麼……”

老太太肯定道:“你爸不會害我的。”

四叔道:“我不是說我爸,我是擔心……”

禾曄出聲勸道道:“老太太想看看,就跟著吧。”

有他在,那些東西不敢靠近。

晚上的地裡並不安靜,各種蟬鳴蟲叫,馬上到了月底,天上的月亮隻剩下一個彎彎地小月牙,如果不是去挖墳,在這種夜景裡遛彎,倒是挺愜意的。

很快,他們到了地裡,禾曄指揮著他們架好節能燈照明,擺好供桌、貢品、燃香燒紙,跪拜磕頭,告知逝者遷墳原因,祈求先祖庇佑……

禾曄在旁邊則誦念《安土地咒》《啟土地咒》《破土咒》

等這一係列事情做完,由逝者的長子鏟下第一鍬,然後開始動土。

今晚過來的男人們,除了老爺子的兒女,其他人都是看過屬相以及八字的,倒是沒什麼太大問題。

十幾個人挖了大半個小時,終於挖好了。

禾曄在東南西北四個角都放了一枚銅錢鎮著,隨後讓人開棺。

雖然棺材的四周都弄了草木灰,可棺材裡麵依舊非常潮濕,上麵鋪著一層厚厚的草木灰的都已經濕的發黑。

老爺子的子女跪在旁邊低聲抽泣,其他人則帶上紅手套、紅紙、紅布進行抬屍。

將上麵一層草木灰去除,露出蓋在屍體上的銀被子,屍體下麵鋪著一層金被子,八個人一人抬著一角,但這金銀被畢竟埋在地下兩年時間,避免它突然爛掉,中間特意有四個人用一塊新的紅布托著。

八個人齊心協力把裹著屍體放在了鋪好的涼席上。

大晚上看屍體,也不是誰都能有這個膽量,禾曄便讓大家去旁邊抽根煙歇息一會兒。

等一群男人走遠了,禾曄看向跪在地上的幾個子女,詢問:“你們幾個人誰膽子比較大?”

其中扶著老太太的二姐立即站出來:“我。”

禾曄直接否決:“你不行。”

剛剛招魂前,他特意問了幾個人的八字,這位二姐的八字一般,再加上女性本就屬陰,雖然是她爸的屍體,但也要避諱一些。

禾曄偏頭,看向四叔,對方有所察覺連連擺手:“我不行,我真的膽小,看完之後就彆想再睡覺了!”

剛才招魂,給他開了陰陽眼,在看到去世的老爺子的鬼魂時,他就嚇了一大跳。

幸好老爺子的模樣與跟前沒什麼太大變化,所以他還能穩住,可這埋地裡兩年的屍體不一樣,就算知道那是他親爹,他也做不到坦然麵對。

這時老七開口:“禾大師,我來吧。”

老大也說:“我也留下。”

禾曄看他倆的陽氣還算旺盛,便點頭道:“那其他人先撤開吧。”

老太太本想留下,但被子女強行攙扶走了,畢竟她那麼大年紀,受不得半點刺激,萬一看到什麼恐怖場麵……

大家全都撤到了遠處,隻留下禾曄四人。

禾曄偏頭看向站在旁邊沒動的牧夕璟,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撤開。

牧夕璟搖頭表示:“我沒事。”

禾曄提醒:“可能會很恐怖。”

牧夕璟點頭:“好。”

禾曄:“……”

既然對方堅持,他也就懶得再勸。

他讓老大、老七站在兩三米開外看著,自己則從桌案上拿起膠皮手套帶上,套了兩層,蹲到涼席邊,伸手去掀老爺子身上的銀被子。

然而,他剛掀開一角,就發現銀被子破了,裡麵原本雪白的棉花被草木灰浸染成了黑色。

禾曄蹙起眉頭,將銀被子掀開,結果看到老爺子的腳踝處,纏著一條手指粗細的黑蛇。

蛇頭隱匿進了褲管裡,尾巴纏在屍體的腳踝處,而老爺子腳上的襪子已經被撕扯的不成樣子,特彆是腳踝的位置,竟然掛著幾塊慘白的碎肉。

牧夕璟站在旁邊,自然也看到了那條半截蛇身,他下意識地將禾曄拉開。

“小心!”

站在兩三米外的老大、老七聞言,趕忙詢問:“怎麼了?”

牧夕璟答道:“老爺子的屍體上有蛇。”

“啊,蛇?”老大驚慌道:“好端端地,我爸身上怎麼會有蛇呢?”

兩個中年人說著就要走過來,被禾曄阻攔:“先彆過來。”

他走到旁邊,找了根一米多長的棍,順著掀開的一角,將銀被子從下往上,掀到了老爺子胸前,結果就看到老爺子的壽衣被撕的破爛不堪,腹部、大根、小腿上全都纏著蛇,其中一條足有嬰兒手臂粗,上半身盤在腹部,尾巴卻纏在老爺子的大腿上,這長度少說也有兩三米長。

其他的蛇雖沒這條大,卻數量極多。

禾曄會捉鬼,也能看腐爛的屍體,卻不懂如何抓蛇。

特彆是幾米長的大蛇,他連見都沒見過。

禾曄沒有用棍子去驚擾他們,往後撤了半步,對那老大、老七說:“老爺子身上有幾十條蛇,應該是被當蛇窩了。”

兩人都是一驚,顧不得害怕忌諱,朝老爺子的屍體上看去,確實看到屍體上有不少東西在扭動。

“爸!”

兩個人直接心疼哭了。

老大一邊哭一邊詢問:“禾大師,這可怎麼辦呐?”

禾曄:“隻能將其驅趕走。”

老七氣憤道:“不行,它們啃咬了我爸的屍體,不能就這麼放它們走,我要打死它們!”

禾曄麵露為難:“可我不會抓蛇,你們村子裡有會抓蛇的人嗎?”

老大接話道:“就算有會抓蛇的人,也不敢在我爸屍體上抓呀。”

遠處的人聽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紛紛湊過來,詢問:“怎麼了?”

老大對眾人道:“有蛇在我爸屍體上做了窩。”

“什麼!”老太太聽到這話險些暈過去,被眼疾手快地二姐、五姐給扶住。

估計大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點不知所措,紛紛詢問:“這,這可怎麼辦?”

老七詢問:“兄弟們,你們有誰會抓蛇嗎?”

人群驀地陷入沉默。

在人的屍體上抓蛇,這簡直是一件聞所未聞的事情。

老七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趕忙道:“你們放心,我爸不會責怪的。”

依舊沒人應聲。

這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不如這樣,我先將蛇從屍體上驅趕,你們拿鐵鍬拍打,打死了就給老爺子陪葬,跑掉的隻能算它們幸運,畢竟要保證各位的安全,不能因為意氣用事,造成咬傷。”

牧夕璟的話讓老七有了一些理智。

的確,大家都是來幫忙的,要是為了幫他們出氣被蛇咬傷,那就麻煩大了。

一聽用鐵鍬打蛇,大家倒是沒猶豫,一個個拿起鐵鍬嚴陣以待地分站四周。

牧夕璟把禾曄拉到旁邊,叮囑道:“你離遠一些,注意安全。”

隨後從他手中拿過木棍,走到涼席前,將那些蛇趕開。

十幾條蛇被驚動,四處逃串,結果還沒跑出多遠,就被一鐵鍬拍暈過去,再一鐵鍬,小蛇一命嗚呼。

那條最大的蛇比較難收拾,三四個人追著一下一下地拍,最後它也沒能逃走。

這一番鬨騰後,將十幾條蛇丟在成一堆,打電話讓家裡人送來汽油,將其點燃,燒成黑炭。

至於老爺子被咬的不成樣子的屍體,禾曄幫其進行了整理遺容,把屍體上的老鼠毛發給清理掉,儘可能地整理好老爺子身上的壽衣,把金被子給蓋回去。

之後,禾曄又跳進棺材裡,查看蛇能爬進來的原因,最後在棺材底部找到了一個缺口,用東西給死死堵上,讓人把老爺子的屍體重新放回棺材裡。

這次,禾曄沒讓他們再往裡麵鋪草木灰,隻說一句:“順其自然吧。”

沒有草木灰的乾預,屍體很快就會腐化,腐化之後,也就不用擔心再被蛇鼠惦記。

等墳土重新填回去,已經是淩晨時分。

大家給老爺子燒了紙,就搬著桌子往回走。

禾曄特意叮囑他們,走的時候不要回頭,隻管埋頭往前走,等到了前麵路口,拿出準備好的衣服、鞋子換上,剛剛起墳時穿的衣服、鞋子,當場燒掉。

而他和牧夕璟走在隊伍最後麵,幫他們斷後。

大家有條不紊地照做,直到回了馮家院子,有人湊過來,不放心地詢問:“禾大師,剛才那條蛇那麼大,是不是有靈性了,我們就這麼給打死了,真沒事嗎?”

禾曄道:“沒事。”

是它們先驚擾老爺子在先,若是真的有靈性,還敢這麼乾,那更是它們的錯。

他們走之前,禾曄各自送了張驅邪符,並叮囑他們這幾日多曬曬太陽,增加陽氣。

馮永望則給他們一人包了個紅包,說去去晦氣。

人走後,馮家坐在一起聊晚上開棺的事情,留在家裡的兒媳、女兒們一聽說老爺子身上爬了蛇,都忍不住哭起來,說老爺子命苦,都沒了還不得安生。

禾曄沒有安慰她們,隻等她們情緒穩定了,才出聲叮囑:“這一段時間你們記得把河岸上的草給清理乾淨,如果允許的話,可以點一把火,驅趕一下那些蛇蟲鼠蟻。”

馮家人連連應好,忙了大半夜,大家開始各自收拾東西,準備洗澡睡覺。

馮永望的妻子淇淇將禾曄、牧夕璟兩人帶到樓上,客氣道:“禾老板,牧助理,縣城的酒店距離我們村有十幾公裡,所以今晚可能要委屈你們在我家留宿一夜了。”

禾曄擺手道:“沒事。”

紙紮店的休息間他都睡了,更何況乾淨整潔的客房。

禾曄這麼想著,抬手推開了客房門,結果看到裡麵一左一右擺放的兩張床,神情怔楞。

這人家裡怎麼擺著酒店標間的樣子?

淇淇見他驚訝,開口解釋:“我家人口多,特彆是過年聚餐,晚上打麻將通宵,親戚朋友困了累了,就會暫時住在客房,因為人多住不下,所以我們乾脆把房間弄成了兩張床的標間,今晚我叔、姑都沒走,就隻剩下這一個房間了。”

禾曄:“哦。”

所以今晚他和牧夕璟要共處一室?

第042章 第 42 章

淇淇接下來的話, 算是回答了他心中的問題。

“衣櫃裡有專門給客人準備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如果缺什麼東西,你們可以在微信上跟永望說, 今天你們也辛苦了,洗漱一下早點休息吧。”

房門關上, 房間內隻剩下他們兩人。

禾曄察覺到牧夕璟朝自己投過來的視線, 估計是在等他的意思。

禾曄沒那麼矯情,兩個大男人在同一個房間睡一覺,又不能怎麼樣。

他提著背包朝挨著窗戶的那張床走過去,將背包放在了床尾的衣凳上,就朝著衣櫃走過去。

牧夕璟看出他的意思,走到另一張床邊把背包放了上去。

禾曄打開衣櫃,看到下麵擺放著幾雙鞋碼不一樣的一次性拖鞋, 上麵掛著兩件浴袍,幾個衣撐,旁邊格子裡上下擺放著兩個竹筐, 裡麵是洗漱用品, 以及乾淨的毛巾、浴巾。

他拿了洗漱用品,又從背包裡帶了一套乾淨的衣服, 直接進入了浴室洗漱。

十幾分鐘後,等禾曄再出來,看到牧夕璟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而兩張床鋪上平展地鋪了一層一次性床單、枕套、就連被子都已經套好了一次性被罩。

牧夕璟察覺到他的視線, 解釋:“這樣乾淨一些。”

禾曄:“謝謝。”

牧夕璟眉眼染笑:“不客氣。”

雖然禾曄的性格冷淡, 但相處久了就能發現, 他是一個隨意而安的人,很少因為環境好壞去抱怨, 反而是自己,性格一點也不隨和,而且龜毛。

牧夕璟見禾曄坐在床上,一邊擦頭一邊拿手機查看消息,並沒有要跟自己說話的意思,便放下手機,從背包裡拿出準備好的洗漱用品,去浴室洗漱。

等他出來時,房間裡響起熟悉地鬥地主音樂。

禾曄正依靠在床頭玩的認真,見他洗澡出來,順手將聲音調低。

牧夕璟也倚靠在床頭,先拿著自己的手機回複了幾條工作消息,之後繼續拿起新手機擺弄視頻。

禾曄正打著遊戲,忽然聽見對方手機裡傳出熟悉的驚呼聲:“我爺爺的棺材下葬前封的好好的,怎麼會被啃食呢?”

這是前天晚上直播時馮永望說的話,音量不大,但他能聽得清。

禾曄:“你們老家下葬有什麼習俗嗎?”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馮永望:“嗯,有。”

“我們家的老人去世後……”

“我也不懂,但我們那裡一直都這樣,延續上百年了。”

“按理草木灰可以防潮,還可以防蟲蟻,再加上有棺材封著,我爺爺的屍體怎麼會被啃咬呢?”

禾曄:“找個風水師看看吧,實在不行就遷個墳。”

再次聽見自己的聲音,禾曄忍不住詢問:“你在做什麼?”

牧夕璟答道:“剪輯視頻,吵到你了嗎?”

禾曄凝眉:“剪輯視頻?”

牧夕璟:“嗯,把你往期直播的視頻都剪輯成小視頻,對了,我需要登錄你的賬號上傳視頻,可以嗎?”

禾曄:“……你做什麼事情都這麼認真嗎?”

牧夕璟不解道:“怎麼了?”

禾曄:“沒事,覺得給你的工資開低了。”

小助理對賬號經營,比他這個老板都上心。

遊戲結束,禾曄沒再點擊下一句,直接退了出去,問:“我能做點什麼?”

牧夕璟倒也不客氣:“我剪輯了幾個視頻,你可以看看嗎?”

禾曄:“嗯。”

片刻後,幾個視頻通過微信傳了過來。

視頻封麵是黑色背景,白色字幕。

一句非常吸睛的標題,點進去後是一雙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如果不是手上捏著折紙,禾曄還真沒認出來這是自己的手。

他的手有這麼好看嗎?

牧夕璟瞧見禾曄盯著他自己的手左右翻看,笑著解釋:“視頻裡加了一點美白濾鏡。”

“不過……”

他本想說,不過你的手的確好看,但又覺得這句話略顯輕浮,便沒說出口。

禾曄把視頻看了一遍,是他剛開始直播時,給M姐卜卦的內容,當時還沒有連麥,牧夕璟就用文本朗讀的方式,把內容敘述出來。

大致意思是說M姐幫網友說話,得知對方是黑粉後,給禾老板刷禮物道歉,被禾老板給送了一卦,M姐本著算一卦不虧的心思,說那就算一下感情吧,看我什麼時候能脫單,結果不光得知追求者不是良人,還被提醒她身體出現問題,一天後,她去醫院被查出子宮裡有腫瘤,有很大可能會發生癌變,建議切除子宮,追求者知道消息後極力阻攔,勸M姐保守治療,明說暗指女人沒有子宮,身體就不完整了……

視頻二:27歲女博士討厭香菜看到禾老板給M姐算命,極力勸阻大家不要盲目迷信,本想以身試法,結果被算出三年前自己進入某所研究院的名額被頂替……

視頻三、視頻四、視頻五……

全部看下來,禾曄的眉宇不自覺地挑起,詫異道:“你之前學過剪輯?”

“沒有。”牧夕璟解釋:“這兩天看了幾個剪輯教程。”

禾曄:“哦。”

所以聰明的人不管什麼東西,隻需要稍稍研究,就能做的比普通人優秀嗎?

牧夕璟見他不說話,問:“是哪裡有問題嗎?”

禾曄:“不,視頻的內容很有意思。”

牧夕璟:“那我先上傳幾個視頻,看一下網友反饋?”

禾曄:“好。”

牧夕璟道:“那你把賬號發給我。”

禾曄聞言,把賬號、密碼都發了過去。

不得不承認,牧夕璟優秀到讓他生不出反感。

看著他繼續認真忙碌,禾曄竟也被帶動了,開始在網上搜索怎麼經營短視頻賬號的教學,以及如何剪輯視頻。

禾曄因為要鎮守鬼街,習慣了晚睡,因此淩晨兩三點還不覺得困。

可牧夕璟勞累一天,似乎也不知疲憊,直到外麵響起雞鳴聲,兩人才堪堪放下手機,躺下睡覺。

然而,他們還沒睡幾個小時,房門被敲響,馮永望過來詢問兩人要不要吃早餐?

沒休息好的禾曄煩躁地叫了聲:“牧夕璟。”

旁邊床上傳來窸窸窣窣,衣服與床被摩擦的聲音,緊接著是腳步、開門以及婉拒吃早餐的聲音。

房間門重新合上,房間內恢複平靜。

禾曄再次沉睡,等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一點。

而旁邊的牧夕璟早已經清醒,帶著藍牙耳機擺弄手機,餘光瞥見禾曄醒來,低聲打招呼道:“早上好。”

“早”

禾曄揉著酸澀地眼睛坐起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因為剛睡醒,他周身少了疏離冷淡的氣質,連聲音都帶著慵懶柔軟,莫名勾人心魂。

禾曄自己並未察覺,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看到微信上老媽發來的消息,進行回複。

等他起身下床時,才發覺對方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看。

禾曄穿拖鞋的動作一頓,抬起頭朝牧夕璟丟過去一個不悅地警告眼神。

牧夕璟倒也不心虛,衝他燦然一笑,收回視線,繼續擺弄手機。

禾曄起身去洗漱,等出來時,看到牧夕璟正在收拾東西,不但把兩張床上的一次性床單給撤了,還將被子疊放整齊。

用過的一次性床單,以及礦泉水瓶都被他裝進垃圾袋裡封口打包。

這人……連收拾家務的悟性都這麼高?

他清楚地記得前段時間,牧夕璟可是連拿掃把的動作都很生疏,沒想到現在出門,反而是對方在照顧自己。

“我們今天下午幾點走,我來定一下車票。”

牧夕璟的詢問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禾曄:“你微信上問一下馮先生還有沒有其他事情,如果沒有,就訂最近的一個車次。”

牧夕璟已經連著三頓沒吃飯了,再這麼拖下去,會鬨出人命。

“好。”

趁著牧夕璟發消息的空檔,禾曄將自己的東西收入背包中。

過了兩三分鐘,牧夕璟說道:“馮先生說暫時沒什麼事情了,就是想問問你,他們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他們目前在樓下等著。”

禾曄拿起背包,說道:“我們先下去。”

他說著就要去提那包垃圾,結果牧夕璟搶先了一步:“我來吧。”

兩人走出房間,還沒從二樓下去,就聽到樓下的談話聲。

“永望,我聽你七嬸說你請來看墳的風水大師神的很,你能不能請他幫我孫子看看?”

馮永望為難道:“連慶奶奶不是我不幫你問,你們家之前不是帶孫子去醫院看過了嗎?”

“醫生都說了他很可能是摔倒撞傷了腦子,才導致的智力低下,你之前找人看過嗎,最後花了錢,卻沒什麼用處。”

連慶奶奶不肯放棄:“你就讓大師幫我孫兒看看唄,萬一是丟了魂呢。”

她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你也知道強強之前有多聰明,現在突然就變成了個傻子,我們家根本接受不了。”

“你都不知道,我天天看著他傻呆呆的樣子,都恨不得帶著他跳河,直接去了,省得他在這世上遭罪。”

馮永望以及其他人趕忙勸連慶奶奶想開點兒,彆做傻事兒,最後在對方苦苦哀求下,他隻得硬著頭皮答應道:“行吧,等禾老板下來了,我幫你問問。”

禾曄聽他們對話結束,才緩步下樓。

一樓客廳的幾人見禾曄、牧夕璟下來,都站起身打招呼:“禾老板、牧助理你們醒了。”

相比昨天下午剛過來時,眾人的態度明顯恭敬熱情了不少。

禾曄衝大家點頭致意,對最先迎上來的馮永望說道:“你爺爺的事情應該沒什麼問題了,這幾日我會請老爺子回來給你們托夢報平安。”

“如果有時間的話,你們可以重新定製一身壽衣給老爺子燒去,再送去一些黃紙、元寶,讓他在下麵好過一些。”

“好好好。”馮永望幾人連連應道。

這時三個中年女人端著幾盤菜走進來:“禾老板、牧先生先來吃飯吧。”

禾曄拒絕:“不用了,我們要趕高鐵,準備走了。”

牧夕璟潔癖嚴重,寧願餓著也不吃馮家人做的飯菜,總不能他自己吃,不顧對方死活。

禾曄一說要走,原本還坐在沙發上的老婦人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大師!”

馮永望也出言阻攔:“禾老板請等一下,我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禾曄剛剛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但還是耐著性子聽馮永望把事情給大致地說了一遍。

“這位是連慶奶奶,我們門口的鄰居,半年前她的小孫子玩耍時不小心摔了一腳,腦袋磕了一下,從那之後孩子就傻了,家裡人帶著去大醫院做檢查,醫生說小孩兒的腦子裡有血瘀塊,可能是傷到了神經,造成了智力問題,但連慶奶奶懷疑是撞邪了,所以想請你給看看。”

禾曄問:“之前找的其他人怎麼說?”

連慶奶奶歎氣:“有半仙兒說是被小鬼纏上了,孩子小,嚇丟了魂,但是叫了好幾次,都沒見好。”

“也有半仙兒說他身上沒東西,建議我們去看醫生,反正看了幾個,說法都不一樣。”

“大師,我聽七嬸說了,你昨天不但算出來她家幾口人,是否成家,還算出了她兒媳婦懷孕的事情,興民今天也逢人就說你本事大的很,昨晚竟然能給他開天眼,讓他見到了馮老頭的鬼魂兒,我求求你了,也幫幫我們吧,看看我孫兒還有沒有救。”

禾曄倒也不擺架子,直接道:“可以看,但我收費的價格不低。”

連慶奶奶問:“多少?”

禾曄報出一個四位數的價位。

果然,對方臉上出現了遲疑,眼看禾曄就要朝外走,她隻能咬牙道:“行!”

禾曄腳步未停,繼續朝門口走:“走吧,去你家看看。”

第043章 第 43 章

“誒, 好!”

老太太看著不到六十歲的年紀,可能是太過操勞的緣故,頭發斑白, 滿臉皺紋,穿著花哨地老年短袖, 七分褲, 黑色的老款涼鞋。

她的右腿有點問題,走路的時候一跛一跛的。

連慶奶奶家離馮永望家有一段距離,半路有個十字路口,不少人在樹蔭下搓麻將、下象棋。

等他們走遠了,身後傳來小聲議論。

“嘖,連慶家的又找人看事去了,這次竟然是兩個年輕的小夥子。”

“聽說是興國的兒子馮永望想給他爺爺遷墳, 在網上特意找來的大師,算命可準了。”

“嘖,我咋覺得玄乎呢, 這兩人長得跟電視明星似的, 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能有那麼大本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 沒在現場,不過你可以去問問馮老七,他昨天讓這倆小師傅給算了一卦。”

“我才懶得去, 也沒那閒錢算命, 人有什麼命都是有定數的, 算了又能怎麼樣, 還不如多搓一局麻將,贏幾塊錢實在, 快快快,該誰出牌了?”

“再說了,算命算的準,也不一定能治好連慶家的那個小孫子,醫生都說了,他那是摔壞腦子了,之前叫魂叫那麼多次,也沒見好,難道這次就能給叫好了?”

“要我說啊,還不如再生一個,這個都傻的不行了,連床都不能下,吃飯全靠彆人喂,直接在床上拉屎撒尿,還不夠作踐人呢。”

“他們倒是想,兒媳婦都跑了,跟誰生去。”

“嗐,誰讓他們當初把事情做的那麼絕,估計老天爺看不過去了。”

“說起來楊蓮跑哪去了,你們聽說了沒?”

“你知道?”

“稍微聽到了一點風聲,說是跑去了T省,重新找了個對象,都準備領證結婚了。”

就在街裡人湊在一起閒聊八卦地空檔,連慶奶奶已經帶著禾曄、牧夕璟到了家裡。

一進院子,禾曄就看到了晾衣繩上搭滿了洗好的衣服、被子。

連慶奶奶解釋:“我孫子連慶自從傻了之後,大小便失禁,動不動就拉在床上,給他穿上紙尿褲,稍不注意他就給扯爛了,故意往床上尿,喂他吃的也往床上吐,簡直像是個討債鬼。 ”

禾曄沒接她的抱怨,跟著往正屋走。

然而,對方剛一打開房門,一股難聞的腥臭氣就傳了出來。

牧夕璟的腳步倏然頓住,伸手拉住禾曄。

連慶奶奶看到他的動作,解釋道:“不好意思,因為我孫子天天拉床上,房間裡的味道有點重,你們彆介意……”

牧夕璟直接打斷她:“介意。”

連慶奶奶噎住。

牧夕璟說道:“你還是將孫子抱出來吧,我們在外麵看。”

連慶奶奶為難道:“我孫子有點重,不太好搬弄。”

牧夕璟態度堅決:“你找人想辦法。”

連慶奶奶看向禾曄:“大師……”

禾曄竟也說道:“讓家裡人抬出來吧。”

連慶奶奶有點生氣,但想到自己現在是托人辦事,隻能強忍下火氣,掏出手機給兒子打去電話。

電話掛斷,連慶奶奶對兩人道:“那麻煩大師等一等,我兒子一會兒就回來。”

牧夕璟輕嗯了聲,帶著禾曄去院子裡的樹蔭下納涼。

這會兒正值中午,也是氣溫最熱的時候,樹上叫個不停地蟬鳴更是擾的人心煩意亂。

牧夕璟見老太太進了屋裡,才低聲解釋:“我不喜歡她。”

禾曄覷他一眼,問:“原因?”

牧夕璟:“不清楚,可能是她麵相太凶了吧。”

因為年齡大的緣故,老太太的眼皮下垂,眼睛變成了三角眼,兩腮下垂,顴骨高聳,再加上眼神鋒利,一臉的刻薄相。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她身上有孽債,害死過人命。

隻是後麵這些,牧夕璟不能對禾曄說。

反倒是禾曄告訴他:“這老太太身上有命債,怨氣纏身,再加上相由心生,所以你才會覺得她麵相凶。”

牧夕璟佯裝驚愕:“害死過人命!”

禾曄抬起食指,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牧夕璟重新壓低聲音:“那我們為什麼還要過來幫她?”

禾曄語氣清冷:“我不是在幫她。”

而是來看看纏著她孫子的小鬼。

普通人根本經不住被鬼糾纏,不出幾年,小孩就會意外喪命。

小鬼一旦害了人命,就彆想再投胎了。

如果是一隻還未害過人的小鬼,禾曄就順手救下,若是害過人命,那便讓他們繼續地互相糾纏。

他們在院子裡等了十幾分鐘,禾曄的額角都冒出了熱汗,一老一少兩個大男人終於從外麵回來,見到樹蔭下的禾曄、牧夕璟楞了下神,隨後快步進了屋裡。

正屋的門沒關嚴,隱約傳出男人的交談聲。

孩子的爺爺是個大嗓門,明知院子裡有人,說話一點也沒收斂。

“院子裡站著的兩個年輕人就是你說的大師?”

“那麼年輕能乾啥?”

“本事不大,毛病還不少嘞,我孫兒拉個屎怎麼了,假乾淨。”

“你竟瞎折騰,就不能聽人說一句,這兩人你又不認識……”

“算了算了,我懶得跟你吵,去把輪椅給推過來。”

“哎呦,我的大孫子竟然這麼重,爺爺都抬不動你了,都怪你奶奶,天天也不知道喂你吃什麼東西,瞧瞧現在都胖成啥樣兒了。”

“輪椅跑了,快扶著點啊,怎麼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

牧夕璟嗤笑:“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禾曄神情淡淡,沒有應聲。

過了幾分鐘,主屋門被推開,三個人推著輪椅出來。

禾曄一向鎮定,可在看到輪椅上的孩子後,也不由露出詫異神情。

這哪裡是個孩子,簡直是一大攤白花花地肥肉。

這孩子少說得一百八十多斤,臉上的肉把五官擠在一起,眼睛隻剩下一條縫,嘴巴微張著,上身沒有穿衣服,下身搭著一條薄毯子,看不到他的腿是什麼樣子,但兩條胳膊一節一節的,猶如刮了皮的蓮藕。

三人齊力將輪椅推到了樹蔭下,連慶奶奶生怕熱著她的寶貝孫子,趕緊拿出一把蒲扇給小孩扇風。

牧夕璟忍不住吐槽:“你們家孩子是吃……”

禾曄猜出他要說什麼,抬手阻攔。

話雖沒說完,但對麵三人的臉色還是變得難看。

連慶奶奶立刻維護道:“我孫子原本沒這麼胖,這是近幾個月一直躺在床上才胖起來的。”

禾曄不想跟她糾纏小孩是怎麼吃胖的,轉移話題道:“家裡有黑傘嗎?”

連慶奶奶搖頭:“沒有。”

禾曄道:“去買一把。”

旁邊的老頭聽不下去了,氣憤道:“你這小夥子說話好不客氣。”

“你一句把人搬出來,讓我們好一番折騰,現在連怎麼回事都還沒說一句,又要我們去買傘,是不是拿我們老頭、老太太尋開心呢?”

牧夕璟掀起眼皮,淩厲地目光看向他,正想回懟一句,就聽見禾曄語氣平和道:“你孫子被小鬼附身了,沒有黑傘我沒辦法把鬼魂引出來。”

“什……什麼?”老頭震驚道:“你有辦法給它引出來?”

禾曄沒回他,再次重複:“去買一把黑傘。”

老頭一聽大孫子被鬼纏上了,火氣立即消了幾分,想著一把黑傘也用不了多少錢,便讓站在旁邊默不作聲地兒子去買了。

牧夕璟順勢叮囑一句:“買質量最好的,不然小鬼看不上,會不舍得從你兒子身體裡出來。”

老頭聽見後,趕忙追補一句:“聽見了沒,買最好的!”

兒子應聲離去。

禾曄看了眼手機時間,中午一點二十分,陽極生陰,倒是撞鬼好時候。

他對老頭、老太說道:“你們不是想見鬼嘛,去廚房端半碗生米飯過來。”

趁著老太太去端米飯的功夫,禾曄打開背包拿出一個細長的香盒,從香盒中抽出三根香,將剩下的香盒交給牧夕璟暫時保管。

“生米飯來了。”老太太出聲提醒。

禾曄:“讓你孫子雙手捧著。”

他孫子現在處於癡傻狀態,嘴裡留著口水,因為過度肥胖,喘息聲很重,老頭老太跟他說話,他也隻會嘿嘿傻笑。

兩個人好一番折騰,才讓小孩勉強抱住生米碗。

禾曄將香點燃,插入生米中,溫聲商量道:“要聊聊嗎?”

小孩一直傻呆呆地眼神突然有了焦點,兩隻眼睛緊緊盯著香火,嘴邊的哈喇子流到了他自己白嫩的肚皮上。

緊接著那三根香就像是火撚子似的,迅速往下燃燒。

一分鐘不到的功夫,香火全部燃儘,隻留下一節木棍插在生米碗中。

老頭、老太兩人被這一幕景象給嚇得說不出話來,指著生米碗,結巴著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禾曄沒理會他們的話,給牧夕璟又要了三根香,重新點燃,繼續商量道:“你這麼纏著他,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先出來,有什麼問題,我儘力幫你解決,行嗎?”

依舊沒有得到答複,這小孩眼中仿佛隻有香火,一直盯著香火留口水。

眼看著剛點燃的香火,再次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燃燒殆儘。

這下老頭、老太徹底站不住了,也顧不得輪椅上的寶貝孫子,瞬間往後撤出幾米遠,明明站在炎炎烈日底下,卻感覺脊背發寒,手腳冰涼,滿臉皺紋地臉上浮起了幾分畏懼。

再一次,禾曄卻不再供香,而是將一張黃符放進了生米碗中。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的道理。”他的聲音比剛剛冷了幾分:“再給你最後一次談和的機會。”

嘩啦——

癡癡呆呆的男生突然有了力氣,用力地將手裡的生米碗掀翻在地,聲音尖銳刺耳:“小夥子,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第044章 第 44 章

這句話一出口, 旁邊立即傳出兩道猛抽涼氣的聲音。

輪椅上明明坐著的是十來歲的男孩,可他卻莫名發出成年女人的聲音,而且這聲音他們還聽起來莫名熟悉。

男孩繼續喊著:“他們不是什麼好人, 做過不少喪良心的事情,你幫他們會有損陰德的!”

“他們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

連慶奶奶聽著這聲音, 突然神情一震,竟也不怕了,走上前朝著大孫子的臉上啪啪扇了兩個巴掌。

“你個賤蹄子你胡說什麼,趕快從我孫子身體裡出去,信不信我掘了你的墳!”

“哈哈哈,打,使勁打, 有本事你就打死他,我倒要看看你對自己的親孫子能不能下得去手。”

“你……”

連慶奶奶再次抬起手,剛想一巴掌重重地扇下去, 結果被一隻蒼老有力的大手攥住。

老頭怒聲嗬斥:“你夠了, 再打我孫子一巴掌試試!”

“我……我這是在打高燦燦那個賤蹄子。”

“嗚嗚嗚。”小胖墩兒突然哭了起來,聲音恢複正常:“爺爺, 我疼。”

老頭又驚又喜,心疼道:“我的寶貝孫子呦,你認得爺爺了, 你這是好了嗎?”

“連慶, 連慶你看看爺爺。”

然而小胖墩兒的神情重新變得呆滯, 哈喇子再次從嘴裡流出來, 衝著老頭嘿嘿傻笑,清水鼻涕順著流到了嘴裡。

老頭有些失望, 甚至懷疑剛剛那一聲爺爺是錯覺。

他回頭望向站在旁邊沒說話的兩人:“大師,你快看看我孫子,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旁邊的連慶奶奶也接話道:“大師,在我孫子身體裡躲著的小鬼,我認識。”

“她是我們村裡有名的□□,因為背著丈夫偷人,把名聲搞臭了,她嫌丟人最後喝農藥自殺了。”

“她剛死的那段時間,一直在我們村子裡鬨騰,不少八字弱的小孩都撞見過她,有幾次她還上了醉酒男人的身,生前不檢點,死了還往男人身上撲,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羞字怎麼寫!”

連慶奶奶說著,還忍不住朝老頭惡狠狠地剜了幾眼,眼神裡儘是埋怨。

“你胡說!”

上一刻還在傻樂的小胖墩,下一秒就發出尖利的叫喊聲。

“你放屁,你才是□□,你個臭老婆子竟然能容忍自己男人出軌,還幾次三番地替他遮掩,你真是不要臉,你個王八蛋,你們夫妻沒一個好人,早晚要下地獄!”

“我要詛咒,詛咒你們錢家斷子絕孫,一族死絕,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

這次的巴掌是站在小胖墩兒旁邊的老頭打的,他的力道比連慶奶奶更重,男孩肉嘟嘟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五個完整的巴掌印。

“你給我閉嘴!”

小胖墩兒把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用力睜大,絲毫不示弱道:“打,使勁打,有本事就打死你孫子!”

“你!”老頭氣的說不出話來。

禾曄、牧夕璟兩人默不作聲地看著這場鬨劇,絲毫沒有上前阻攔的意思。

直到連慶奶奶上前求助:“大師,你也聽見了,她竟然惡毒的想要我們家斷子絕孫,你快收了她,讓她下十八層地獄!”

禾曄:“……我沒那麼大的權利。”

下不下地獄,他說的不算。

連慶奶奶聽完,直接去推輪椅,將男孩推到太陽下,嘴裡還不停喊著:“看我不曬死你,你個臟不拉幾地玩意兒,我讓你作妖,死去吧你。”

小胖墩兒坐在輪椅上,神情呆滯地盯著某處,可能是覺得被烈日曬的太熱,喉嚨裡發出小聲地嗚咽聲,默默地流出兩行清淚。

禾曄見狀,出聲勸道:“你這麼做沒用,她躲在你孫子身體裡,你這樣傷不到她,你們現在的打罵,全是你孫子在承受。”

老頭聽了,對連慶奶奶嗬斥道:“沒聽見大師的話嗎,還不把咱孫子拉回來。”

連慶奶奶不情不願地將輪椅重新推回樹蔭下,問禾曄:“大師,你們倒是想想辦法,我請你們過來,就是想讓你們幫我家解決問題的,你們一直在旁邊看戲,算是怎麼回事呀。”

牧夕璟不滿道:“你們兩個一直在跟小鬼爭吵辱罵,給我們說話的機會了嗎?”

“一邊想解決問題,一邊又想封小鬼的口,隱藏自己做過的肮臟事,什麼好事兒都讓你們占儘了,倒是把人家小鬼給冤死了。”

連慶奶奶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懟,滿臉震驚地望著他:“你……我出錢請你們過來解決事情,你們不幫我說話,竟然幫著一個害我孫子的小鬼說話!”

牧夕璟繼續懟道:“我們可以幫你解決,但你們夫妻倆能不能先去旁邊等著,你們這麼爭吵,不會有結果,她待在你孫子的身體裡,你拿她沒任何辦法,除非把你孫子的命給搭進去。”

“不行,我大孫子不能死!”老頭的反應很大。

牧夕璟語氣冷然:“那就出去等著。”

連慶奶奶不情願道:“不行,我們走了,不知道這□□在背後怎麼編排我們呢。”

她說完,拉著老頭後退幾步:“這樣,我倆站這兒不說話,你們忙你們的。”

牧夕璟被氣笑了,突然問道:“兩位聽說過鬼話連篇嗎?”

連慶奶奶皺起眉,問道:“什麼意思?”

牧夕璟耐著性子解釋:“意思是說小鬼說的話都是胡言亂語,並不能當真。”

“小鬼死後,幾世的記憶混雜在一起,就會出現偏差,所以她剛剛說的事情不一定是你們做的,很可能是她怨氣太重,蒙蔽理智,胡亂找人報複,我們不會相信她說的話,但你們一直不肯走的話,隻會顯得你們很心虛。”

老頭嘴上強撐道:“現在是她在作惡,想要害我孫子,我們有什麼可心虛的?”

牧夕璟沒說話,抬手指了指大門方向,示意他們如果不心虛就出去等。

老頭、老太互相對視一眼,雖不情願,但還是走了出去。

牧夕璟看著他們消失在大門外的身影,察覺到旁邊人投過來的目光,他轉回頭解釋:“我剛剛這段才叫鬼話連篇。”

什麼幾世記憶混雜在一起,什麼胡亂找人報複,沒一句真話。

禾曄被他逗樂,唇角彎了彎,不經意地誇讚道:“做的很好。”

他們夫妻在旁邊,事情根本沒辦法進行下去。

禾曄收回心緒,衝牧夕璟伸手,對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從香盒裡抽出三根香遞過去。

禾曄把香點燃,重新送到小胖墩兒麵前,道:“他倆走了,我們想聽你說一說事情的經過,可以嗎?”

男孩呆滯的神情,表示著對方拒絕交流。

禾曄語氣依舊平和:“我有很多種方式可以逼你出來,但那樣會對你的魂體造成傷害,若是成了殘魂,你以後就算能投胎轉世,也是個天生殘疾。”

“生前被人逼著喝農藥自殺,來世天生殘疾,你真的甘心?”

“哼。”小胖墩兒口中發出一聲女人的冷笑:“你是他們請來對付我的,我說不說又有什麼區彆,有什麼本事你就使出來,大不了我拉著他們的命根子一起死!”

他抬手指向自己:“這可是錢家最後一根獨苗苗,要是死了,他們也就真絕戶了,想想就解氣。”

牧夕璟插話道:“你這話說的好沒有道理,他們兒子年紀輕輕的,這一個孫子死了,再生幾個就是了,怎麼也到不了絕戶的地步。”

“他們倒是想。”小胖墩兒嗤笑:“老子、兒子都是一樣的爛貨色,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腦子裡整天就是那點醃臢事兒,前幾年他兒子在外麵偷腥,被人家男人撞見,直接一腳給他下麵踢廢了,他現在和太監沒兩樣兒。”

“媳婦兒知道他偷人,直接收拾東西跑了,要不然就這死胖子的癡傻樣兒,早被他奶奶那老毒婦給按水裡淹死了,還能這麼把屎把尿地伺候著?”

牧夕璟沒想到事情這麼狗血:“怪不得你能這麼有恃無恐,但你和傻子換一命,害你的人卻好好活著,不覺得有點虧嗎?”

“其實我們不是來對付你的。”他抬手指了指沒說話的禾曄:“這位是禾老板,他看出那位老太太身上有命債,所以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對了,那老太太身上的命債,不會是你吧?”

小胖墩兒聽到這話,突然嗚嗚嗚地低聲抽泣起來。

男孩掐著嗓子哭的聲音,刺耳難聽,透露著一股極不和諧的詭異感。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殺死了我的孩子!”

牧夕璟看他哭得眼淚、鼻涕橫流,嫌棄後退半步,出聲引導:“從頭講,說清楚事情經過,我們才好幫你。”

小胖墩兒明顯不信:“平白無故的,你們為什麼幫我?”

一直沉默的禾曄,詢問道:“目前為止,你害過人命嗎?”

小胖墩兒搖頭。

禾曄:“那就還有回頭路。”

男孩不解:“什麼意思?”

禾曄沒應聲,牧夕璟默契地接過話頭,反問道:“含冤而死,卻沒害過人命的善良小鬼,難道不應該得到幫助嗎?”

小胖墩兒語塞,遲疑許久,長長地歎出一口濁氣,肉嘟嘟的臉上出現哀怨的神情。

“其實告訴你們也沒什麼,正好讓你們看清,這對黑心肝的夫婦都乾過什麼好事兒!”

小胖墩兒說,她名叫高燦燦,是隔壁村的姑娘,經過媒婆牽線,嫁到了這村子,她丈夫是做室內裝修的,對她也還可以。

但因為室內裝修要四處跑,所以丈夫經常一連幾個月不回家,她結婚頭一年就懷孕了,第二年生下一個女兒,因為放不下孩子,她就留在了村子裡照顧孩子、老人,生活過的倒是不錯。

然而這美好平靜的生活在十二年前的一個夜裡被徹底打破。

當晚朋友讓她去家裡打牌,半夜回家的路上,突然衝出來一個人捂住她的嘴,把她強行拖進了黑巷子裡。

當時天黑,村子裡也沒有安裝路燈,她的手電筒在慌亂下掉在了地上,高燦燦根本看不清對方是誰,隻聞到對方身上有濃重汗臭和酒氣。

更可怕的是對方口中竟然叫著她的名字:“燦燦,燦燦叔好喜歡你,你彆怕,叔中意你中意地不得了。”

通過對方聲音,高燦燦猜出了他是誰,可她的嘴被捂著,根本發不出聲音。

村裡的人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算不睡也躺在家裡看電視,深夜裡根本幾人在街上晃悠。

這也給了對方可乘之機,女人的力氣到底不如男人,更何況對方正值壯年,常年做農活,身上全是蠻力。

高燦燦用力掙紮,後背被地上的石子、磚頭磨出了血,可還是沒逃過被侵犯的結局。

對方雖然喝了酒,但明顯意識很清醒,事後他竟拿出手機拍了她的裸=-=照,還威脅她如果敢聲張出去,就把她的照片發給村裡所有人,還有隔壁村,讓她丈夫、孩子,還有娘家人都抬不起頭來。

這種魚死網破的下場,高燦燦承擔不起,她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把這件事給瞞了下來。

但這種顧慮、隱忍也給了對方趁虛而入的機會。

男人像是抓住了她的命脈,幾天後再一次出現在她麵前,拿著照片威脅,逼迫高燦燦委於身下。

高燦燦真的很想一刀子捅死對方,可她還有孩子,女兒不能沒有媽媽,所以她不能做這種一命換一命的事。

無奈之下,她隻得給丈夫打去電話,以不想分居為由,讓他接自己和孩子過去一起生活。

就這樣,她和丈夫、女兒在外麵生活了兩年,直到她再次懷孕。

不知道是不是平時太勞累,懷孕兩個月的時候,高燦燦出現了小產跡象,醫生說她這胎做的不穩,需要靜臥好好養胎,前幾個月什麼活兒都不要做。

可她老公需要上班,照顧不了她和女兒,最後一番商量下來,高燦燦隻能帶著女兒回到村子,讓公婆照顧。

高燦燦料想對方會過來,特意在枕頭下留了一把水果刀,她已經想好了,這麼忍著不是辦法,不能一次次讓對方欺負。

要是錢壯勇還敢再來,自己就一刀捅過去,死傷不論,讓對方知道自己不好欺負。

果然,回村不到半個月,錢壯勇這個王八蛋趁著夜色找上門來。

高燦燦惱羞成怒,在他靠近時,她抽出枕頭下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捅了上去。

錢壯勇沒料到對方真敢動手,直接被嚇傻了,反應過來後,捂著傷口匆匆逃竄。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高燦燦不知道,但他們之間的事情敗露了。

沒過幾天,村裡傳出她不甘寂寞,胡亂勾搭人的消息。

說她在□□上與人聊天曖昧,還給男人發那種見不得人的照片,甚至真有她的裸==照在一些人之間四處傳閱。

高燦燦氣的不行,顧不得臉麵,直接提著菜刀衝到了錢壯勇家裡,想與他拚命。

對方不敢與她硬剛,選擇了報警,最後發瘋的高燦燦被趕來的警察攔了下來。

這麼一鬨,算是做實了她與錢壯勇之間有問題,她丈夫得知消息後,當晚就趕了回來,質問她是怎麼回事?

高燦燦便將自己半夜回家被強行侵犯,對方拍照威脅,自己回來養胎,他再次過來,自己把他捅了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

她丈夫聽完,坐在院子裡抽著煙,沉默許久,最後把她鎖在屋裡叮囑一句照顧好孩子和爸媽,自己拿著菜刀衝了出去。

高燦燦知道他是去找錢壯勇算賬,之前自己提著菜刀過去是抱著以命抵命的心思,可現在冷靜下來,卻怕丈夫弄出人命,就給她公婆打電話過去阻攔。

可到底晚了一步,錢壯勇的後背被他砍了四五刀,連慶奶奶也就是錢壯勇的妻子,被棍子打斷了腳腕。

她丈夫身上也添了幾處傷口,包紮後被警察帶去了拘留所,最後因為持刀砍人故意傷害他人行為,判了兩年零三個月有期徒刑。

可能是他們兩次持刀上門徹底把錢壯勇給唬住了,之後他再也沒敢亂來,那些照片也當著警察的麵全部刪除。

這一鬨騰,高燦燦的事情也徹底包不住了,村裡到處都是流言蜚語,說她平時就愛穿衣打扮,被男人看上也正常,說她丈夫心大,都這樣了還為了她去拚命,說她不乾淨,說她肚子裡的孩子不一定是誰的……

這些難聽刺耳的話,一句句傳到她耳朵裡。

明明高燦燦是受害者,可到最後行凶者卻沒人提及,全都在對她惡語相向。

這件事在她生下小女兒後達到了高潮,雖然那些人不當著她的麵說,可背地裡卻說小女兒鼻子、眼睛、嘴巴長得很像錢壯勇。

高燦燦很想反駁,卻無處反駁,她的憤怒委屈無處發泄,患上了產後抑鬱。

感覺這個世界對她充滿了惡意,她很想死,可是放不下自己的兩個孩子,她還要等著牢裡的丈夫出來,帶她和孩子離開這個是非地。

也因為流言蜚語的影響,高燦燦整日以淚洗麵,並沒有精力和心情照顧孩子,小女兒出生後她隻負責喂奶,其他時間一直由公婆照看。

這天她正在蹲廁所,婆婆著急忙慌地跑過來,哭著說小女兒丟了。

一個剛剛九個多月的嬰兒,連走路都走不穩,怎麼可能走丟,很明顯是被人給抱走了。

他們剛開始懷疑是人販子,直接報了警,然而還沒等警察趕過來,他們便在她婆婆家附近的一個池塘邊找到了小女兒。

河岸邊,小女兒臉朝下趴在水裡,臉色輕紫,已經沒了氣息。

高燦燦瘋了,徹底的瘋了,抱著小女兒的屍體嚎啕大哭,當晚就喝農藥自殺了。

第045章 第 45 章

高燦燦死後, 怨氣太盛,在村子裡不停地鬨騰。

之前那些背後胡亂嚼舌根,說她不乾淨, 說她女兒像錢壯勇的人,全被她給纏上了。

她剛去世那幾年, 村裡的人經常夢見她, 在夢裡不是被她打,就是被她追,一副討命鬼的樣子。

第二天一覺醒來,全身酸疼,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有幾個膽小的婦女隔個十天半個月就跑去寺廟拜佛,祈求保佑,家裡也掛滿了驅邪符。

高燦燦作為小鬼近不了她們的身, 就去找她們的男人。

男人陽氣重,平時沒辦法近身,到了晚上她就在街上四處飄蕩, 遇到那些喝醉酒, 身上陽氣減弱的男人,就附他們身上, 在街上大喊大叫,不顧形象的發瘋,宣泄怨氣。

遇到生前看不順眼, 說她壞話的女人, 上去就揍一頓。

他們村子有個亂墳崗, 裡麵埋著的, 全是生前瘋了、傻了、連祖墳都不讓進的人,高燦燦鬨騰完, 就把他們帶到那裡去。

第二天醒來,村裡的男人發現自己睡在墳堆中間,膽兒都要嚇破了。

男人們知道喝醉酒,容易被她附身,也都不敢再喝醉酒。

特彆是錢家人,高燦燦去世後,他們花大價錢找來道士給家裡布下驅鬼陣,一到晚上就大門緊閉,連院子都不出。

每逢清明、中元、寒衣三個鬼節的時候,就是高燦燦鬨得最凶的時候。

“我實在不甘心,憑什麼我被弄得家破人亡,他們卻逍遙快活,我絕不可能讓他們好過。”

禾曄察覺到她越說越氣憤,小胖墩兒周身開始散發冷寒的陰氣,出言勸阻:“錢家人確實可惡,但稚子無辜,你一直這麼附在他身上,早晚會出事。”

小胖墩兒聲音尖利地冷笑:“無辜,我呸!”

“他才不無辜,身為錢家人,他生來就是個壞種,平時橫行霸道地欺負老人、小孩就算了,他不但對著我的墳撒尿,還對我惡語相向,我恨不得直接弄死他。”

五個月前,幾個小孩跑去高燦燦婆家地裡偷挖芋頭,小胖墩兒錢連慶突然尿急,對著她的墳就尿了一泡,其他小孩阻止,說不能這樣,讓小胖墩兒磕頭道歉。

小胖墩兒卻滿不在乎地說:“沒事。”

挖完芋頭往回走時,有小孩湊到他旁邊,小聲問:“連慶,你知道剛剛那墳裡埋著誰嗎?”

小胖墩兒反問:“誰呀?”

“高燦燦,就是咱們村裡鬨得最凶的那個女人。”

錢連慶猛地一震,心裡也不由發顫,但當著幾個小孩的麵,作為孩子王的他,不可能露怯。

“嘁,那有什麼,不過是一個勾搭男人的□□而已,我奶奶說了,高燦燦生前可不要臉了,勾搭村裡男人,死後還附在男人身上,是個沒男人活不了的女人,你們看她老公都不要她了,重娶了新媳婦兒。”

男孩趕忙勸阻:“你彆這麼說,這樣不好,我媽說對逝者要有敬畏之心。”

小胖墩兒:“切,你個膽小鬼,整天你媽說你媽說的,你回去找你媽吧,我們不跟你玩了。”

高燦燦氣憤道:“你們聽聽,這是一個十來歲小孩該說的話?”

禾曄:“……”

確實,這熊孩子有點太過分。

牧夕璟捏了捏眉心,吐槽道:“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偏頭看向禾曄,商量道:“要不然我們彆管了。”

這種狗東西就應該折磨死他們。

“不行。”禾曄搖頭拒絕,對小胖墩兒道:“他們一直在找人對付你,如果真找到一個有本事的術士,就衝你鬨出這麼多事兒,很可能會直接除掉你。”

禾曄語調平和地商量道:“你先跟我走。”

小胖墩兒反應強烈,聲音淒厲:“不,我不走,我要報仇,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大不了我跟他們的孫子同歸於儘!”

他這句喊得太大聲,直接引起了大門外幾人的注意力。

老頭似乎聽清了小胖墩兒的話,急吼吼地衝進來:“什麼生不如死,什麼同歸於儘?”

“大師,都這麼長時間了,還處理不好嗎?”

大門口不知何時圍過來幾個陌生男女,年齡都在四五十歲以上,聽見院裡的動靜一個個伸長了腦袋想要看戲。

禾曄抬了抬眼皮,朝他斜覷一眼,冷然道:“出去。”

老頭晃了晃手裡的黑塑料袋:“你要的黑傘。”

牧夕璟走上前,接過黑傘,再次驅趕:“出去。”

老頭解釋:“我們在外麵等半天了。”

聽出他語氣裡隱藏著的不滿,牧夕璟朝他冷冷瞥了一眼,老頭被盯地心頭一震,最後含糊不清地小聲嘀咕一句,悻悻地轉身出去。

大門口的那些人也都縮回了腦袋。

禾曄見老頭走開,從自己背包裡取出毛筆、朱砂墨,讓牧夕璟撐開黑傘,在傘麵上分彆畫了三道符咒。

小胖墩兒看著他的操作,也瞧見了傘麵上的符咒一閃而過的金光,滿眼驚恐,深深地往錢連慶身體裡躲藏,生出了以死抵抗的心思。

然而,對方並沒有硬來的意思。

黑傘遮在他的頭頂,英雋的青年彎腰附身,語氣低沉清和地勸道:“你跟他同歸於儘,不值得。”

小胖墩兒細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衝他嘿嘿傻笑,昭示著高燦燦拒絕與他交談。

“……你先隨我離開,事後我幫你對付錢家人,行嗎?”

禾曄見她依舊不搭腔兒,心生無奈之餘,也產生了質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多管閒事?

這時,牧夕璟走上前,伸手去接禾曄手中的黑傘,低聲說道:“我來吧。”

禾曄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卻還是直起身後退半步。

牧夕璟撐著黑傘,沒有彎腰,也沒有蹲下與對方視線持平,就那麼筆直地站著,俯視著輪椅上的小胖墩兒,語氣冷然。

“如果你真能讓他們生不如死,就不用等了十幾年,最後隻是躲在一具小孩的身體裡,你不過是在賭,賭他們不舍得這個孫子,但你彆忘了,人性是黑暗的,如果他們發現真的除不掉你,到最後一定會放棄這個癡傻的孫子。”

“你在這兒跟一個小孩同歸於儘,可害死你的凶手依舊好好活著,你的犧牲有什麼意義?”

“你鬨了這麼多年,村裡有關於你的流言蜚語,少了嗎?害死你小女兒的凶手找到了嗎?欺辱你的那些人死掉了嗎?”

這一聲聲毫不留情地質問,讓小胖墩兒的神情變得驚慌,他抬起頭仰視著麵前高大的男人。

對方冷寒的神色,讓他不知所措。

牧夕璟道:“最後一次機會,跟我們走,還是毫無價值地死在這兒。”

“我……”高燦燦尖利難聽的聲音響起,遲疑著問道:“你們真能幫我對付錢家人嗎?”

禾曄:“我會儘可能的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小胖墩兒問:“我要怎麼相信你們?”

牧夕璟:“你可以選擇不相信。”

“……”小胖墩兒總覺得這男人周身的淩厲氣質,讓他莫名地畏懼,甚至不敢與其對視。

相比之下,反倒是旁邊寡言少語的青年,看起來更好說話一些。

他將視線轉向禾曄,問道:“你剛剛說讓他們受到應有懲罰的話,是真的嗎?”

禾曄:“嗯。”

小胖墩兒追問:“敢不敢與我簽成鬼契?”

禾曄沒說話,直接伸出手,剛準備掐訣立鬼契,卻被旁邊伸過來的一隻大手阻攔“我來。”

牧夕璟把他的手拉回,自己伸手過去,正要掐訣,倏然察覺到自己動作太過熟練,隨即轉回頭詢問:“鬼契怎麼簽?”

禾曄提醒他:“簽了鬼契,就必須做到答應小鬼的事情,否則會遭到契約反噬,輕者黴運纏身,重者氣絕身亡。”

牧夕璟:“嗯。”

禾曄:“你不怕?”

牧夕璟思量半秒,神情自若道:“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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