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娘子僅育有一子一女,也都早早成家了,家中有空置的屋舍,索性留了蘇燕在家裡先養傷。
蘇燕傷重沒法做重活,便幫著東家抓藥,她不識字,東家就給她說第幾排第幾個屜子,一來二去蘇燕知道那上麵的字都是什麼意思了,接下來便也做得順手。有人到藥鋪抓藥,她便有意問起抓捕外鄉人的事,始終不曾聽聞莫淮被抓走,心中便漸漸放下心來。
若是莫淮為了躲避官兵,先走一步也好。之前他便說過接他的人就要到了,染了溫病耽誤不得,他應當已經與人重逢,先一步回長安去了吧。
蘇燕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也許過不了多久,莫淮便能扳倒他的叔父,回到雲塘鎮將她接去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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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駕馬車從雲塘鎮凹凸不平的路上經過,馬車顛簸著行駛,晃得人心中煩躁。
馬車裡傳來幾聲咳嗽,駕車人立刻緊吊著神經,小心翼翼詢問道:“郎君可好些了?”
馬車中的男人沒立刻應聲,好一會兒了才冷嗤一聲,說道:“好什麼?”
將士們喬裝成商隊與趕路的庶人,隻為了護送這一架不算起眼的馬車。如今裡麵那位貴人染了溫病還不曾好全,心情似乎也跟著極為暴躁易怒,眾人都不敢惹他再生出什麼不快來。
馬車從外看著平平無奇,裡麵卻極為雅致,桌案上是鏤空的神仙圖,放置一遝書信,馬車角落還有一座青銅香爐,散發的嫋嫋青煙正在馬車中縈繞。
徐墨懷咽下一口茶水,手指在天青的瓷盞上摩挲而過。
越州進貢的青瓷明澈如冰,晶瑩溫潤,與粗糲的茶碗相較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連它們所盛著的茶水也是如此。
前日夜裡他在山中,還真有那麼一刻以為自己要死了。他還當自己對蘇燕說上幾句好話,便真能哄得她死心塌地,即便危難之時也對他不離不棄。誰知仍是如此,興許是聽到了他值黃金五十兩,便暗自改主意不想跟他走了。
有那麼一瞬,他是真的有些怨恨,蘇燕看似如此愛他,卻還是毫不猶豫將他丟下。走到這個位子,他當然知道人心不可全信,卻不曾想連一個微賤的農婦亦是如此。
以蘇燕的身份,在他的宮中做一個灑掃的婢女都不配。可看在二人的情分上,他也願意大發慈悲,讓她在東宮做一個侍妾,不用留在山村放牛種地,受些無賴的糾纏欺辱。
背叛他的人從來沒有活著的道理,可徐墨懷的怒火又不僅僅是因為背叛。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憤怒因何而來,等他一身狼狽的被部下迎上馬車,立刻下令派人去找到蘇燕,然後殺了她以泄心頭之恨。
然而等人走出一裡路了,他又命人去將那侍衛給召回。
不過是一個癡心妄想的農婦,他根本不該在意這些。
什麼成婚什麼往後,都不過是一個泡影。
等他召集了舊部攻下長安,便會回到金碧輝煌的高台之上,站在萬人之巔做他的天子,誰又會記得一個賤若草芥的女人。
徐墨懷煩躁不堪,將手中的茶盞丟在案上,發出哐當的碰撞聲,隨後他再一抬手,突然摸到了一個微涼而柔軟的物什。
將那東西取出來,他才發現是一個香囊。
原是那個雨夜,蘇燕在山洞中交給他的。
直到現在,他才見到了這個香囊的全部麵貌。與那件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裳一樣的墨藍料子,紅色的係帶上歪歪扭扭地繡著“莫淮”兩個字。
這是蘇燕寫得最好的兩個字了。
他想起什麼,心中仿佛有團火不受控製地燒了起來,閉了閉眼,又是蘇燕略顯傻氣的笑臉,怎麼都揮散不去。
徐墨懷再看那香囊時便忍不住的皺眉,眼不見為淨,還留著平添煩擾做什麼。
他順手掀開車簾,直接將香囊給丟了出去。
跟在後方的侍衛瞧見是馬車裡拋出來的,正想俯身看清楚是個什麼東西,就聽馬車裡的人冷冷說道:“去看著,誰敢撿起來就剁了他的手。”
這下子彆說去撿,許多人是連看都不敢看一眼了,任由飛揚的塵土將那一點墨藍給染得臟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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