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胥掃了她一眼,又問:“身上可還有傷?”
“自然沒有”,蘇燕說完就將籮筐放在地上,從裡麵掏出一個灰撲撲的布袋遞給他。“這是我在山上摘的桃子,先生若不嫌棄就拿回去嘗嘗吧。”
周胥向她道了謝,接過桃子後問她:“你這幾日可還回去?”
蘇燕也正愁此事,說道:“還是不回了,先在東家這兒避著。馬六一家子混賬東西,指不準要找我算賬,我回去必定是不得安生,在鎮上待著他若敢為難我,我便跑去官府找縣令。”
周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若應付不來,來我家避一避也是好的。”
“總是麻煩先生,我心中也過意不去。”
周胥笑了笑,說道:“你若不想麻煩我,才會讓我心中過意不去。”
緊接著他又問:“近日你可收到那位郎君的回信了?”
蘇燕搖了搖頭,眼神中難掩失落:“尚未收到。”
周胥沉默片刻,寬慰道:“聽聞大靖如今正動蕩,太子已經回朝了,恐怕不日便要登基,正忙著清掃逆黨,京畿道起了兵亂還在鎮壓,興許書信也要耽擱些時日,你且不要太心急了。”
蘇燕點點頭,卻發現周胥麵色似乎不好,問道:“周先生有煩心事?”
他歎了口氣,說:“兩年前聖上便說要推行科舉,遭到那些名門望族的反對,聽聞當朝太子手段強硬,眼看科舉便要推行了,卻突然出事。如今即便太子回京,也要收斂著再不能與士族硬碰硬,推行科舉隻怕也是不了了之。”
蘇燕聽得一頭霧水,也不知道科舉是什麼,隻大概明白周胥是希望科舉推行的。“這科舉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什麼皇上想推行,那些名門望族還敢不答應?天子不是說一不二的嗎?”
周胥知道和蘇燕說這些,她多半是不明白的,便隻說:“如今在朝為官看重門第,倘若有才能,若得不到舉薦也是無用,然而那些士族隻肯提拔自家人,哪裡輪得到我們這些寒門,若科舉推行,便是窮苦人家也能憑著才學入仕……”
蘇燕聽懂了,恍然大悟道:“周先生想當官啊!”
被她這麼直白的指出來,周胥略有些尷尬地低眉,小聲道:“周家沒落,我卻隻能屈居山野之間,無顏麵對先祖。何況士族中人多腐敗,為官本該是能者居上,叫他們都占了去,實屬不公。”
蘇燕聽出他這話是有幾分憤慨在裡麵的,安慰道:“不是說這太子手段強硬,說不準也是暫時忍著,日後肯定還會推行科舉。先生這樣的才學,隻在私塾中教書確實是委屈了……”
周胥聽到她這番話,緊皺的眉似乎也舒展了不少。
“你不是今日還要寄信去嗎?若有不懂的便來問我。”
“多謝了。”
——
皇上的身子隻怕是撐不過這個夏天了,宮人們都議論紛紛,猜測著徐墨懷何時即位。
他本人卻對父皇的身子不大關心,隻去見了一麵,看著那麵如枯槁的父皇,用嘔啞的嗓音交代後事,末了便雙眼渾濁地望著帳頂,喉嚨裡發出呼嚕的氣聲,也不知在念叨著誰,總歸不會是他。
當今太子並不受寵,最初的太子也不是他,這件事在宮中稱不上秘密。不過他的謀略才識都是皇子中最出眾的那一個,最後還是扳倒了自己的兄弟,成功坐上了太子之位。興許正是因為幼時和父皇就不親近,如今看著他快死了,徐墨懷心中也沒什麼感受,反而有些惱火他丟了一堆爛攤子要他清理。
等徐墨懷準備回東宮的時候,便有人有意無意提起要他添幾位侍妾的事。
這幫混賬管東管西,連太子的床榻都要關心。徐墨懷隻覺得厭煩,找了理由回絕。
正好與林馥的婚期也該定下了,林氏家風嚴苛最看不慣淫|靡做派,都快成親了還不斷往後院添侍妾,說出去還叫人以為他瞧不上林馥。
東宮靜悄悄的,連樹上擾人的夏蟬都被捕了個乾淨,隻有風吹枝葉的婆娑聲響,宮人們走動的腳步聲都很輕,和大吵大鬨的蘇燕一點都不一樣。她隻要回家了,還不等進屋就要喚他一聲。
徐墨懷回到了金碧輝煌的殿宇中,那些充斥著雞鳴狗吠的日子,似乎一下子就遠去了,屋裡隻剩下清雅的鬆香味,並沒有潮濕的黴味和隱約的牛糞臭氣。
他總覺得那些過往就像是一場夢,此刻再回想,一切都顯得荒誕。
作者有話要說:然而還是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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