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過後,蘇燕在喝調理身子的藥,徐墨懷蹲下看她泛著淤青的膝蓋,語氣似有懊惱:“朕分明給你墊了衣裳。”
蘇燕被苦得眉頭緊皺,全然不理會他的話,徐墨懷便拿了傷藥來為她塗上,不久後侍從呈了什麼東西給他,徐墨懷的麵上頓時陰雲密布。
那錢袋上粗糙如野鴨一般的鶴鳥果真出自蘇燕之手,他還記得當初說完繡工後,孟鶴之急於為對方說好話的模樣,如今想來反添了他的火氣。
他瞥了蘇燕一眼,刻薄道:“這繡的是鴨子不成?”
蘇燕輕飄飄地應了一聲:“是鴨子。”
此話一出,叫他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非但沒有消氣,反而心中更加不暢快。
他惱怒地將錢袋丟到炭爐中燒了,讓蘇燕再為他縫製一個香囊,蘇燕聽到這中莫名其妙地要求,笑得有幾分諷刺。
“從前我給陛下繡了一個香囊,卻像根草似的被扔到地上任人踩踏,如今反過來再要是什麼道理。”蘇燕頓了一頓,盯著徐墨懷陰沉的目光,又說:“我繡工不好,我也知道,陛下如此嫌棄,往後我都不會再繡什麼香囊了,砍了我的手我也不做。”
當時他的怎麼就那般會騙人,溫聲細語哄得她沒了腦子,就真的以為他喜歡自己做的衣裳,喜歡她精心準備的香囊。誰知她花了不少銀錢買的衣料,在皇宮裡隻能給他做抹布,而她的香囊則更淒慘,丟到地上不知被多少人踩過。
就算重新做,也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了。
——
翌日一早,蘇燕口渴醒來,正是晨光熹微,屋裡還有些暗。床榻一側已經冷了,想來徐墨懷醒了有一會兒。
她倒了杯冷茶,正好看到窗外起了大片的濃霧,三丈外便隻能看到模糊的樹影。
蘇燕既醒了,便沒有再睡下去的心思。她鮮少在宮裡看見這樣大的霧氣,一時間樓閣殿宇恍若處於朦朧仙境,竟也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霧氣帶著絲絲縷縷的寒意,走在其中呼吸也變得微涼。
蘇燕往前走了幾步,濃霧中一個矗立其中的身影越發清晰,她認出了是誰,轉身便想回去,卻被叫住了。
“燕娘”,徐墨懷墨發披散,外袍鬆鬆垮垮地搭在肩上,手上捏著一封拆開的書信。“邊疆來了信,叛軍很快就要被鏟平了,胡人也在退軍。”
可他的表情看不出多少喜悅,好似浸透了晨霧的涼氣,開口說話也帶著點迷蒙的冷。
“就在前幾日,徐伯徽死在了亂箭下。”
來信中說的是,他們已經打了勝仗,準備收整軍隊回去了,徐伯徽突然說自己丟了一個手串,誰勸了都不肯聽,固執地回去找。敵軍並未被殲滅,他若去了極有可能身陷險境。他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卻仍是著了魔似地往回趕。
他並未讓人隨同,孤身前去找自己落下的手串。
軍中將士們遲遲等不到他,派人回去找,隻看到了徐伯徽渾身都是羽箭,跪在一地死屍中,手中仍緊握著什麼。
如此結局,不得不叫人唏噓。蘇燕覺得徐伯徽可憐,卻又忍不住想,這興許是一中報應。阿依木因他而死,他也免不了要償還。
徐墨懷認為是天意弄人,卻也同樣地認為徐伯徽愚不可及。他不明白世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他不顧一切拿命也要找回來,不過是一件死物,倘若活著,想要什麼不能得到。更何況是一個女人,人都死了,何必念念不忘。
徐伯徽是難得喜愛親近徐墨懷的人,如今忽然得到他的死訊,他仍覺得這一切如做夢一般,讓人不敢相信。而後便想到了蘇燕酒醉時的胡話,她說她成了阿依木,他將她推下了城牆。
夢裡,蘇燕是阿依木,他還是徐墨懷,即便是在夢裡,蘇燕都十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