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1 / 2)

籠中燕 白糖三兩 13328 字 4個月前

薛奉得知徐墨懷的行蹤找到後, 立刻去了京中一處偏僻靜雅的院落尋他。 等他到了的時候,徐墨懷已經梳洗乾淨,身上臟汙的外袍也被換下。

隻是不曾想, 房中除了徐墨懷以外,還有一個衣衫上沾滿了泥點的女子,正在軟榻上昏睡不醒。

“殿下……”

徐墨懷沒有看他, 目光依然落在蘇燕身上。“這是趙獲的女兒, 名喚蘇燕。“

“軍器監趙獲?”,

他點了點頭,繼續道:“我自稱是她的堂兄, 騙她一路照看我。若是旁人還好,偏偏是趙家的女兒,我信不過她。”

薛奉聽著徐墨懷話裡的意思,似乎是要殺了蘇燕以免日後多事。然而以徐墨懷的性子, 倘若他下定決心,必定不會讓蘇燕活到現在,早該埋在土裡了, 又豈會讓她好生睡在這榻上。

“依殿下的意思……”

“待她醒來,給她五百兩銀子,將她送的越遠越好,也算是如了她的願。”

在薛奉來之前,徐墨懷在殺她與不殺她之間猶豫了許久,直到看見蘇燕手腕上的擦傷, 才破天荒地心軟想要放過她。這幾日蘇燕似乎真的將他當做了親人, 即便路上被他拖累到摔了許多傷, 也不曾抱怨過一句。看在這些的份上, 即便蘇燕的確聽見了什麼, 他也願意放她一條活路。

交代過後,徐墨懷起身,沒有再看蘇燕,隻是微微頷首,說道:“走吧。”

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夢罷了,很快這些小事便會被他拋之腦後,蘇燕也隻是他在路上無意看見的野草,根本不值一提。

——

回到長安後,徐墨懷立刻處置了不忠的部下,搜尋秦王意圖篡位的證據,好讓他再無卷土重來之日。

太子遇刺失蹤的消息使得朝中人心惶惶,更有甚者認定太子已死,已經著手要另立儲君。大公主怒斥了說喪氣話的朝臣,命人四處搜尋太子的下落。

徐墨懷回宮後處置了一乾人等,又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為了避免幾位太傅的探望,他隻好借口靜心養病,留在東宮閉門不出。

隻是不曾想待他回宮,怪夢反而愈發頻繁的出現,夢境中蘇燕的聲音無比清晰,帶著點古怪的鄉音腔調,貼在他耳邊說話的時候,溫熱的唇會有意無意從他臉頰擦過。

粉紅的唇瓣,好似花瓣被碾碎,花汁在唇上暈染開,嘗一口會有甘甜香氣。

她的衣衫濕透了,發絲也濕噠噠地滴著水,眼中好似盛了一汪清泉。

“堂兄……”

從夢境中醒來,徐墨懷頭痛欲裂,一切都變得難以自控,殿內的物什被砸壞了不少,身上的傷口也因動作而開裂。

守在殿外的宮人低著頭,習以為常地聽著那些碰撞的聲音,隻等寢殿中的聲響平息後他們再進去收拾殘局。

倘若殿下沒有這樣的瘋病,太子之位自然坐得穩穩當當,任由秦王如何都難以動搖他的地位。隻是喝了許多藥,近年來,徐墨懷的病也僅僅是有所好轉,對外謊稱已經好全了,也是怕落人口舌,讓心懷不軌之人有了可乘之機。

徐墨懷醒了以後,又想起在農戶家中,他與蘇燕相擁而眠的那個雨夜。

那日清晨醒來,他記得自己夜裡舊疾發作的事,驚訝於蘇燕完好無損的在他身邊。

他還當自己是病愈了,如今回到宮裡才發現一切並未改變,不過是當夜有蘇燕在,他罕見地並未傷到她。

徐墨懷思前想後,還是去拜訪了他一直鄙夷的方士,希望能靠著鬼神之說解惑。

那是位有名的真人,一直留在宮中為朝廷效力。徐墨懷不信鬼神,因此與他少有往來。聽聞太子召見,他半點也不奇怪。在徐墨懷說起夢中之人變成了蘇燕的臉,他更是直言道:“興許夢中人一直都是這副模樣,隻是時機未到,殿下才會看不真切,此女與殿下是天定的緣分。”

想起蘇燕傻氣的模樣,徐墨懷不禁氣結。“她不過是四品朝臣的私生女,言行粗鄙不堪,我與她有何緣分可言。”

真人走後,徐墨懷想著他說的那番話,始終不能平靜,於是派人去查蘇燕的近況,想要得知她如今在何處,在做什麼事。

距離與蘇燕分彆以後一月餘,青州離長安雖遠,若是快馬加鞭,送封書信卻不是難事。

徐墨懷以為自己欺騙了蘇燕,一聲不吭地讓人送她到山高水遠的青州去,她至少也該有些怨氣,會想著找他要個說法。直到十日後從青州送來的信到了,他才知曉比起他夜裡時常夢見她,蘇燕才是真的將他忘了個乾淨,過得極為快活。

——

蘇燕起初得知徐墨懷是太子,她的驚愕要遠超過被欺騙的憤怒,得知要被送去無親無友的青州,她本有些不大情願,在拿到那五百兩銀錢後,立刻便將所有不滿拋之腦後。

五百兩,夠她好吃好穿地過一輩子了。無論是在何處,沒錢才是最緊要的。

她很快置辦了一處不錯的宅子,自稱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娘子,將身世編得曲折淒慘,還謊稱自己有個喪儘天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堂兄,一時間街坊鄰裡都看她可憐,時常照應著她。

蘇燕再不必擔心被抓回去給什麼下流坯子做妾,安心在青州住下後,因為生得貌美,向她示好的郎君也不在少數。

徐墨懷捏著書信的手指有格外用力,看完後麵無表情地將它撕了個粉碎。

仿佛有一股無名火在他胸腹中燒了起來,似乎是一種名為羞惱的情緒,讓他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想要看書冷靜一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想的都是夢中的蘇燕在他身下承|歡,以及如今她在青州肆意快活的模樣。

徐墨懷深吸一口氣,將手裡的書憤憤地擲在地上。

“薛奉,讓人去青州,把蘇燕給我帶回來。”

短短兩個月的日子,蘇燕將自己的小院落布置得井井有條,種了喜歡的花花草草後,還開墾了一塊菜地出來,鄰裡送了葡萄秧,她自己又去買了棵石榴樹的苗,盼著日後長勢好了,能摘一籮筐的瓜果。

一日晌午,她給院子裡才冒頭的菜澆水,就聽有人叩門找她。

蘇燕開了門,發現是幾個陌生的男子,腰間的蹀躞帶上掛了刀劍,她警惕地抵住門,往後退了一小步,不安道:“你們來找誰的,是不是找錯了?”

“蘇娘子,我們主子請你隨我們走一程?”

“什麼主子,我不知曉你在胡說什麼。”蘇燕麵色一變,想也不想便要關門,門被先一步抵住了,對方為難地笑了笑,想起徐墨懷的交代,回答道:“我們主子是害得蘇娘子家破人亡的堂兄。”

蘇燕腿上一軟,險些就要哭出來。

“蘇娘子,請隨我們走一程。”

她滿心地不情願,看到他們腰間的佩劍,隻能硬著頭皮跟上去。

蘇燕上一次回長安的時候滿腔欣喜,這回卻是愁眉苦臉的,恨不得從馬車上跳下去。

不過是在青州隨口胡謅了幾句話,太子為何會知曉,她說的堂兄也未必指的是他,何必與她一個普通人斤斤計較。更何況她對太子可是救命之恩,怎能因這點小事就要懲治她。

蘇燕心中不忿,想起自己尚未開花結果的樹苗和剛冒頭的菜園子,又是一陣的悲從中來。

等她舟車勞頓回了長安,一路上都在不安馬車會在趙府的大門前停下。若是徐墨懷存心要將她送回去,她真是死了做鬼也要纏著他不放。

然而馬車一路未停,一直將她送入宮門,最後由幾個宮人領著蘇燕走到了東宮。

蘇燕第一回進宮,這才知曉她想象中的皇宮與現實差距有多遠,到底是她目光短淺了,不曾想到此處竟這樣大。殿宇樓閣都高大雅致,連頭頂的梁木都刻了精巧繁複的瑞獸。

一路的景象讓蘇燕目不暇接,直到她被領進了東宮的殿內,東宮的宮人給蘇燕送上了茶水與糕點,讓她坐著等候徐墨懷。

連桌案上糕點的花樣都是蘇燕不曾見過的,她還當林府已是豪奢至極,果然皇宮裡的吃食才是她想都想不出來的。

蘇燕想到徐墨懷會來,隻敢僵站著,打量幾眼殿內的陳設,即便那糕點做得再精巧誘人,她也碰都不敢碰一下。

等了不算太久,蘇燕聽到殿外宮人行禮的聲音,立刻變得慌亂無措起來,仿佛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徐墨懷才踏入殿門,她不等看到他的正臉便急忙下跪行禮。

看到蘇燕跪了下去,徐墨懷的腳步明顯地凝滯了一下,而後才徑直走到她身前。

蘇燕的頭也不敢抬,隻聽到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待腳步聲消失,她微微抬眼,目光所到之處僅能看到一片玄色衣擺,袍邊繡著繁複的纁色紋路。

徐墨懷輕笑一聲,緩緩俯身,冰涼的手指鉗住了蘇燕的下巴,逼迫她仰起頭。

“從前不是還一聲聲喚我堂兄,今日怎麼看一眼都不敢了。”

蘇燕終於看清了徐墨懷的臉。

發冠將墨發束起,隻有額前幾縷發絲垂下,在他麵上投下陰翳。

徐墨懷唇角含著抹笑意,眸中卻一片淡漠。

蘇燕惶恐到話都要說不出來了,被他盯得心裡發慌,隻好磕磕巴巴地說:“殿……殿下說的哪裡話,我怎能高攀……”

徐墨懷並不意外蘇燕會是這樣的反應,想起那方士說的“緣分”二字,他心底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似乎這緣隻會讓他心煩意亂,倒是對蘇燕半點用處也沒有,若是他晚些讓人去青州找蘇燕,興許她連夫婿都相好了,這算哪門子的緣分。

沉默片刻後,徐墨懷淡聲道:“未必不能。”

“啊?”蘇燕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徐墨懷見她愚鈍的模樣,也無意再與她委婉下去,直言道:“看在你曾救過我的份上,如今我給你兩個選擇,回青州繼續一個人過日子,亦或是留在此處,我許你做我的侍妾,享儘榮華富貴……”

以蘇燕的身份,能入東宮服侍是天大的福分,京中多少貴女求都求不來。

徐墨懷以為蘇燕會果斷地回答,誰知她驚駭過後,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才麵露難色地說:“那我還是回青州吧……”

似乎察覺自己說得太直白不給徐墨懷麵子,她又忙補充道:“我出身低微又淺陋無知,哪裡配得上服侍太子殿下,還是回青州算了。”

徐墨懷直起身,手指寸寸收緊。

蘇燕聽到他笑了一聲,分明是笑,卻讓人覺得笑聲裡好似帶了幾分咬牙切齒。而後她仿佛是聽到了指骨被捏得作響的聲音。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不過是救了徐墨懷一命,拿到五百兩已經很知足了,徐墨懷何必要收她做侍妾,他們才相伴了不過幾日,且那幾日還狼狽至極。

蘇燕想著,聽到了頭頂傳來一聲冷笑,徐墨懷再次問道:“如此,我再問你一次。”

“留在東宮侍奉我,亦或是去做奉陽侯的妾侍,你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