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沉默了。
其實她不是沒想到,她隻是希望能再問問,再找找,看看有沒有方法。
讓這對母女能全身而退的方法。
“默默,媽媽今天見到了新月的媽媽……媽媽懂了你的意思了……”
“媽,我今天太累了。”
“請注意,倒車。”
何雨心煩地放下了撐在門邊的手,轉身往客廳走去。
“你好好休息,媽媽不吵你了,彆忘了,你班主任讓你晚上十二點之前必須睡覺,早上七點才能起床。”
第二天,周四,市一中月考的第二天。
何默默去上班了。
何雨還是不死心,在心裡盤算著找個律師。
那個男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真要按照時招娣說的“私了”法子,萬一惹出了麻煩,時招娣有利也成了沒利,何雨可不想事情成了那個樣子。
還沒等她出門,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何雨以為是於橋西又喊她去吃飯,沒想到卻是時招娣――她昨天從時招娣貼的紙片上把她的電話記了下來,還打了一個過去讓對方存著。
“小姑娘,我昨天有個事兒忘了問你。”電話那頭很嘈雜,有電鑽的聲音,顯然對方正在工地上,“你們這麼大的小姑娘都喜歡什麼呀?彆太貴啊,就……二百塊錢,買個蛋糕得好幾十,你照著一百出頭跟我說吧。”
“蛋糕?”何雨瞬間想明白了,“新月要過生日了?哪天?”
“今天!我女兒今天就十八了!”
何雨嚇了一跳。
“今天?”
“是!你趕緊幫我想想啊,我這忙著呢,一會兒再打給你。”
在警察局就知道了小姑娘是比默默大一歲多的,當時兵荒馬亂,也沒想到對方居然今天就正式成人了。
何雨在家裡繞了一圈兒。
說實話,默默過生日的時候,她就是給準備一身新衣服,帶她出去吃頓烤肉或者火鍋,再視女兒當時當時對學習材料的需要給她一二百塊錢。
她哪知道這麼大的孩子喜歡什麼呀?
時新月……應該喜歡書吧?世界名著?
“我家裡一堆呢!有賣書的我都讓她先挑一輪,光那個啥《紅樓夢》就好幾本,小月還說不一樣,非要都留著……”第二個電話裡,時招娣否決了何雨的提議。
何雨:“那,買衣服?”
“買了她也不穿。”
想到她們是住在廢品回收站那個環境,何雨沉默了一下。
“要不你給她買根好點兒的鋼筆,一口氣用到大學也不虧。”
時招娣高興了:“這個好!”
掛了電話,何雨匆匆出了家門,蛋糕有了,鋼筆有了,她怎麼也得給時新月買點兒什麼……想到時新月腳上那雙又臟又破的鞋,她坐上公交車去了她工作的商場。
買鞋的地方在BO門店樓上,何雨沒有坐直梯,而是繞了一圈兒到了BO的門口。
“何姐,默默怎麼來了?”先發現她的是在開小差的劉小萱。
何默默抬起頭,看見“自己”笑容滿麵地站在外麵。
“嘿!”看著自己女兒在那工作,感覺可真是說不上來,一陣兒酸一陣兒喜,一陣兒又覺得有意思,何雨笑著衝著女兒招招手。
店長頂上了何默默的位置,何默默快步走出了門店。
“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咳……”看看左邊,看看右邊,何雨小聲說,“轉我點兒錢。”
平常不花錢沒感覺,到了這時候何雨才發現什麼是“窮學生”,能動用的資金居然才一百塊。
跟女兒要錢,這感覺可真新鮮。
“好。”何默默立刻掏出手機。
“那個……今天時新月過生日。”何雨小心看著女兒的臉色,尋找著交流的機會。
何默默的手頓了一下。
然後,何雨收到了一千塊的轉賬。
何雨:“……”
何默默很認真地說:“我想送她幾本數學的學習資料,一會兒我把名字發給你,學校門口的書店大概都有,我來不及去買……”
“沒事兒沒事兒!包在我身上!”女兒有事拜托自己,何雨高興都來不及,至於彆人過生日自己女兒送啥,這重要嗎?她送她自己也是這個嘛!
何默默抬眼看了看媽媽。
“媽,謝謝。”
“客氣什麼呀!”
眼珠一轉,何雨一把拉住了“自己”的手臂,探頭對店裡說:“左心阿姨,我讓我媽幫我買雙鞋,五分鐘就下來!”
店長笑著說:“行啊,你們彆讓巡場看見。”
何默默就這麼被她媽給拉走了。
“咱倆還沒一塊兒給彆人選過禮物呢。”電梯上,何雨笑眯眯的。
何默默不說話。
“你說,新月能喜歡什麼顏色啊?白的?黃的?白的乾淨,黃的顯嫩……買雙夏款吧,立刻就能穿……”
運動區貼著巨大的海報,穿著古裝白袍的男人踩著滑板,穿著裙釵的女人以跑酷的姿態越過了宮牆。
“這個廣告打得鋪天蓋地,咱們看看這個姑娘腳上這雙?”
何默默看了一眼,低下頭說:“這個一看就很貴,她不會收。”
“也對!”
女兒說話啦!何雨笑容愉悅。
“那咱們看看這個牌子彆的樣式,買雙打折的總行吧?”
“嗯。”
挑鞋子的時候何默默又回頭看了一眼海報,那個女演員……
“時新月喜歡這個演員,用的書簽是她的照片。”
何默默對這件事印象還是挺深的,因為她在幾年前的一個晚上看了這個演員的電影,堅定了她要麵對一些人的決心,她記得這張臉。
“嗯?”
何雨順著何默默的目光看向海報。
“哎呀,我們家默默記性真好!”
她笑容燦爛地跑過去對店員說:“姐姐,我媽是你們同商場的同事,能不能商量一下,我們買鞋,你們送張海報呀,下次你們去我媽那買衣服,讓她給你們走會員折扣!”
一雙打折的灰色灰色運動鞋,一張不要錢的海報,何雨帶著這些東西樂顛顛地到了學校門口買教材,才想起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不適合進學校把禮物送了。
肯定會有很多人問她為什麼沒病沒災不考試。
更重要的是,進去了大概率出不來,還得再找任老師,再被訓一頓……
想了想那些麻煩,何雨掏出手機給林頌雪發了條信息。
“頌雪小可愛,麻煩你去叫一下默默的同桌午飯的時候來學校門口。”
抱著書,拎著鞋,何雨走到一家奶茶店坐下。
等了二十幾分鐘,學校裡傳來了隱約的鈴聲,是考試結束的聲音。
何雨又點了一杯奶茶等著時新月。
又過了幾分鐘,何雨的手機響了。
“她今天沒來。”林頌雪說,“我碰見何默默班主任了,她也在問呢。”
何雨“噌”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嘴裡的紙吸管被她直接拽出了奶茶杯。
奶茶滴在桌子上,她也顧不上了,趕緊給時招娣打了電話。
電話占線。
兩分鐘後,她的電話響了。
“小姑娘,怎麼你們老師告訴我小月今天沒去學校啊?”
時新月沒有手機。
她隻有一個黑色塑料袋裡裝的現金,被她從書包裡拿了出來。
“您好,我想起訴一個人。”
“小姑娘,你臉上有血呢,先去醫院吧。”
“不用,我要先見律師。”
女孩兒不止臉上有血。
她的臉也不止有血,還有笑。
“我滿十八周歲了,我想起訴一個人。”
“小姑娘,你想起訴誰啊?”一名女律師從辦公室裡出來,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我要起訴我趙強,起訴他虐待,敲詐勒索、故意傷害。”
“小姑娘,你彆激動,我們把傷處理一下好不好?你看你腿上也有傷口。”
“我不激動。”時新月直視著律師的眼睛,“我知道您是韓律師,我看過您的案子,我想見您,想了五年。”
火焰在平常怯懦的眼眸裡燃燒著。
也許,它已經在無人知曉的時候燃燒了很久。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不是激動……”
“傷害你的人是趙強麼?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生父。”